当晚, 关贺有点走神。
吃饭的时候, 章乐捧着碗略略蹙眉，小声说今天关贺有点失了水准。
关贺也承认，因为他在想别的事情，所以这顿饭做得有点心猿意马。
章乐本想关心地问一问, 可看关贺不愿意开口的样子，也就没有追问。
回到公寓, 关贺把自己丢在床上，大手大脚地仰躺着, 看天花板发呆。
他想，自己和楼岳霖确定关系已经很久了, 他们俩感情也很稳定。
可是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对楼岳霖不够好，完全不及楼岳霖对自己的感情。
关贺想到隔壁的齐幸生和章乐，即便是章乐，也后知后觉地知道为齐幸生该怎么做。
可自己呢, 除了念着小说里的剧情，他又能为楼岳霖做什么？
所以，关贺很恍惚, 明明他们俩也已经在一起, 可他们俩的恋爱, 看起来好像只是从支离破碎的时间里，找到待在一起的机会，而其他时间里，却又不像在恋爱。
更别说哪怕他们待在一起, 也好像没有与平时没什么区别。
因为很忙，关贺对自己说，他心里能够理解，可却无法说服现在的自己。
可是看章乐和齐幸生也很忙，但他们清楚地知道眼下的情况，知道该怎么做他们的未来才能更好。
而关贺没有想过未来，他只想着小说剧情，想着现在会在楼岳霖的身上发生什么，他该怎么处理。
他唯一想过的未来，就只有小说里的结局，想着如何避免它的发生。
关贺问自己，他喜欢楼岳霖吗？答案当然是很喜欢，他非常喜欢。
现在经过这么多，他更加不可能放下这个感情，他对楼岳霖的喜欢仿佛已经进入到了身体里，变成习惯，根本无法改变。
然而他却没有想过真正属于自己和楼岳霖的未来，等小说里的结局发生了，又处理了，那么接下来他和楼岳霖会怎么样？
他现在这么一想，却突然不寒而栗起来。他是一个穿越者，他知道，那么等故事结束，他还会穿回去吗？
关贺以前想过无数次可能，说不定他真的会穿越回去，又变回他原来的自己。
当初从高楼坠下的感觉如今已经变得模糊，但他从来不可能忘记自己这层身份。
而这个身份，关贺觉得，对楼岳霖就很不公平。
当初他答应楼岳霖的表白时，说是试试，不是不信楼岳霖的感情，而是不信自己。
他没有信心的根源，就是他的身份。
他无法确定自己是否一辈子留在这里，他就无法真正地安于这个世界。
关贺会害怕，怕与楼岳霖到山盟海誓难舍难分的时候，突然一道天光从天而降，要把他带回原来的世界去。
到时候他痛苦，他更受不了楼岳霖痛苦。
到了现在，楼岳霖对他的感情越来越深，还开始计划他们的未来。
这让关贺心里无法释怀，他们相遇可能只用一秒，可分别后要忘记一个人，却要一辈子。
他早应该对楼岳霖说这件事，这是他该规避的风险，他有权利知道。
关贺此前一直没往这方面去想，一来很多事都没解决，二来他也的确没有想到，楼岳霖比他想得更远。
他永远都在等一个结局，等到这一天到来后，他再看看自己是否还能留在这里，到那个时候，他才会想与楼岳霖有一个怎样的未来。
然而楼岳霖用情至深，他不管那个结局，他仿佛就相信他们俩一定会一生一世。
关贺慢慢坐起身，他从来没有怀疑过楼岳霖对自己的感情，也从来没有动摇过自己对楼岳霖的感情。
所以，他要把这件事告诉楼岳霖。不管最后楼岳霖怎么选择，自己也一定尊重他的选择。
而且……关贺捂着脸，也无论自己是否还会穿越回去，他也要与楼岳霖……留下一些珍贵的回忆。
关贺想与楼岳霖谈谈，可最近楼岳霖没时间。
他哪怕每天都能见到楼岳霖，却根本没机会与他单独在一起。
每天楼岳霖忙完都是三更半夜，而关贺已经仗着自己是生活助理，能送楼岳霖到家门口。
可看着已经露出疲态的楼岳霖，关贺只想给他一个拥抱，而不是告诉他，自己突然想到他们俩谈恋爱有风险，想要楼岳霖想一想他们今后是否还要在一起。
就在关贺苦于找不到时间没机会找楼岳霖谈这件事的时候，倒是楼岳霖更新了他的日程App，让他周日去公寓找自己。
关贺心想，这天就是一个机会了。
周日上午，关贺如约来到楼岳霖的公寓楼。
已经对这条路非常熟悉，但今天关贺走在这里，心情却有些忐忑。
电梯将他送到公寓的正厅，刚打开们，关贺就看到楼岳霖已经抱着胸站在那里，仿佛一大早就来等他。
关贺赶忙走上去，被楼岳霖直接抱在怀里。
抱着他还晃来晃去，看得出楼岳霖的心情很好。
楼岳霖笑说：“前一阵子太忙了，连话都没能好好说。”
“嗯……”关贺轻声应他，“其实我有点话想跟你说。”
楼岳霖低头看他，“好啊，来，过来。”
关贺被他拉着坐在沙发上，已经泡好的果茶，喷香四溢。
他捧着茶杯，神情认真，看着挨在自己身边坐着的楼岳霖，缓缓开口：“那天你跟我说了你未来的计划。”
“对呀！”楼岳霖笑着问他，“你有想法了？”
关贺转过身，看起来有那么一点激动，“你真的想好了吗？跟我……我是说我这样的人？”
楼岳霖则一脸困惑地看他，“你怎么了？有人跟你说了什么吗？”
关贺摇了摇头，“没人跟我说什么，是我自己想的。我是想说，你知道……你知道我是穿越来的吧，我原本不属于这个世界，所以，我……”
“怎么了？”楼岳霖着急起来，“难道有人知道了？还是说有人暗示你？怀疑你？是谁？你跟我说。”
关贺赶紧放下茶杯，向他解释：“我是说，我听你说到了未来，那也是我很向往的未来。但是……但是，在这些事情一个个被解决之后，我能想到的，就是小说的结局，等到时候……”
楼岳霖挑眉，“你觉得故事结局的到来，你还会回去？”
关贺轻轻地点了点头。
楼岳霖顿时明白过来，因为关贺的特殊身份，所以他没有那么多的自信，他会在一开始答应表白的时候说想与自己试试，也会在听他说到未来时，跑来提醒他这一点。
可楼岳霖却从来不觉得关贺会离开。
在他的面前，关贺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能抱在怀里，能亲吻，他不可能随随便便地消失，离开自己的面前。
而且，楼岳霖问他：“你出现在这个世界的时候，是小说里故事的开始吗？”
关贺飞快摇头，“不啊！你知道的，主角是苏朔。”
楼岳霖搂着他，笑道：“那就是咯，你既然不是在小说故事开头来，你又怎么可能会在小说结尾处走呢？”
这话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关贺心想自己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
但是！等一等！
关贺说：“我一直觉得我来到这里，是、是来帮你的，那等我帮完了你，我就、就要回去了。”
楼岳霖一听可高兴了，他曾经能希望关贺的到来，就是奔着自己来的，不仅仅是因为他喜欢自己这个角色。
至于他到底要不要帮自己，楼岳霖从来没想过这一点，然而关贺还是来帮他，所以自己没喜欢错人，关贺就是值得他这么喜欢的人。
楼岳霖一把将关贺抱在腿上，“就算你是老天爷带来帮助我的，但要帮也要帮一辈子吧？哪里会帮到半路就走的？”
关贺说：“可是小说剧情到最后……”
楼岳霖摇头，“我们也不是小说啊！不然的话故事剧情早该想你说的那样发展，现在不是都被你改变了？都不一样了？”
“你怎么就能确定……”关贺掰着手指算了起来，“至少尤涵就出现了，还有……Y国的事情……”
“这些事情只是发生，但没有按照你小说里写的发展吧？对吧？”楼岳霖按住他的手指头，“因为这些事发生，所以你觉得你是来帮我的，但没有发生这些事的时候，难道你就不在我身边了吗？可是你看，现在你不就在我怀里？”
关贺被他说得脸上一阵泛红，也成功被他带入他所说的逻辑中去。
他想，也许楼岳霖说得是对的。
之前他只是太看重小说剧情，如果没有小说，也不会有后来这些事情。
可楼岳霖告诉他，没有他看过的那本小说，也许他还是会来到这里，自己也依然会爱上他。
关贺听到自己心脏声鼓噪，其实他已经被说服，好像自己想了那么多，都不如楼岳霖的一句话。
但还是不对，他知道这中间有一个最关键的事情，楼岳霖没有回答他。
关贺从楼岳霖的身上下来，规规矩矩地坐在一旁，脸上重回认真严肃的神情，说：“我是说认真的，你也要认真地考虑我接下来的话。”
楼岳霖坐在那里，点头道：“你说，我所有的话都是认真的，刚才是，现在也是。”
关贺深吸一口气，“我的意思是，虽然我也不知道最后我到底会不会回去，但我这个身份是真的，我也不能假装我就是这个世界土生土长的人。尽管打从我内心来说，我不想离开你，我一定想要与你一生一世，但我也不能骗你，更不能骗自己，我不能保证，我一定会待在这里。有一天我也可能会遇到意外，就像我在原来那个世界也遇到意外一样，或许我就……”
说到这里，楼岳霖牵着他的手猛然一紧，可他没有说话，依然盯着关贺来看。
关贺心里叹气，“我想说的就是这个，万一呢……万一我会回去呢？你还想跟这样的我在一起吗？”
楼岳霖没有说“你肯定不会走”之类赌气的话，也没有苦恼地抓着问他“这该怎么办才好”，让他一起烦恼。
而关贺提出的这件事，的确是个风险，他想告诉楼岳霖，也许有一天他付出这么多感情后，会一无所有。
所以他也要对楼岳霖负责，不能让他连自己面对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可楼岳霖只是拉着关贺的手，突然低头笑了一下。
就在关贺还摸不清他现在是什么情绪的时候，楼岳霖突然伸手把他抱在怀里。
楼岳霖轻声说：“原来你在说这个，是在担心我吗？”
废话，关贺心想，不然我干嘛担忧那么久。
关贺轻轻点头，“嗯，到时候你要怎么办？”
楼岳霖松开怀抱，双手扶着关贺的肩膀，温柔地说：“第一，你现在没有走。第二，我们永远无法预知未来。你说的这个可能性，就好像让我们现在来谈论死亡，这是我们都无法预测的东西。”
关贺一愣，微微点头。
楼岳霖笑了，接着说：“我知道你一直很介意你的穿越身份，可能是因为我做的还不够好，没让你完全融入到这个世界里。这绝对不能怪你，你现在已经做得很好了。而且，你还想到来跟我说这件事。是不是当初我跟你说完后，你就已经在考虑了？哎，是我给你压力了……”
“不是不是不是。”关贺心想，自己又要被楼岳霖的说法牵着鼻子走了，他连忙说：“不是压力，反而是我、是我的思想太单纯了，根本没有想到这件事。反而是你提醒我了，是你的话让我觉得，我应该为你考虑这些。”
楼岳霖亲了亲关贺的额头，“对我来说，你这样已经很好了。”
关贺认真道：“你真的觉得……不会怕吗？”
“怕，没有用。”楼岳霖说，“就像我刚才说的，不管你会不会回去，这对我来说就好像在谈论死亡这件事一样，它总会出现，无可避免，但不用担心。关关，你听我说……”
就看到楼岳霖松开他，起身走到关贺的正对面，随后，他半跪下来，双手紧紧牵着关贺的手指。
楼岳霖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怕我为了你，不做楼氏的总裁了，好像做出了很多‘牺牲’，最后你回去，我必将一无所有，没有了事业，也没有了爱情。但是，关关，感情不是这么算的。不是我给了你多少，你就必须还给我多少，甚至要给我更多。也不是你有一天可能穿越回去，我就好像会‘投资’失败。在你看来，我不应该承担这个风险，或者你应该让我对风险进行评估，看看对你是否还应该这么继续下去？不是这样的。”
楼岳霖果然很聪明，关贺心想，自己的确是这么考虑的。
当然，打从心底来说，他还是希望，在楼岳霖听到他说这些话后，依然还是像以前那样……可若不是，也没关系，关贺完全能接受楼岳霖的决定。
楼岳霖伸出一只手去摸关贺的脸，“可你不是‘风险’，我也从不觉得你有‘风险’。我打从见到你那一刻起，我就觉得，你是我这辈子绝对不能错过的想付出感情的对象。”
关贺愣愣地看着楼岳霖，“你就不怕……”
“不怕，怕什么？”楼岳霖笑了笑，“我和你在一起我就不怕，我就怕你不喜欢我。”
“怎么会！”关贺说道，“我就是太喜欢你了才——”
话没说完他就收了音，把心里话给说出来，到底有点不好意思。
楼岳霖笑得眼睛都快眯起来，“所以，你放心。无论今后你是否会离开，我都会对你负责。只要你在这个世界一天，你就永远是我的关贺。而我，楼岳霖，也永远爱你。哪怕有一天，你真的会离开，我也会永远缅怀你与我在一起的时光。我永远不会背叛对你的感情，永远不会。”
听到这话关贺觉得自己不用再想什么，他已经完全明白楼岳霖对自己的爱意。
而他与其担心今后会离开这个世界，倒不如像楼岳霖一样，只要抱着他的心，就无惧未来会发生什么。
关贺忽然感觉到楼岳霖的强大。
他不是盲目地不管未来会发生什么，先过得开心就好，而是他知道可能未来会变成什么样，才会在今天做出计划。
“所以。”楼岳霖最后笑着对他说，“你也不要怕，你有我。”
关贺只觉的眼前模糊一片，好像有什么东西争先恐后要从眼睛里出来。
他闭上眼，酸涩的感觉划到鼻尖，忍不住吸了吸。
而楼岳霖的手还在他的脸上，正在将温柔的感觉传达给他。
关贺觉得自己不该再怕，也不能看轻了楼岳霖。
他伸手搂了过去，扑进楼岳霖的怀里，结果楼岳霖一屁股坐在地毯上。
楼岳霖哈哈笑出声，一点没有生气的样子，他护着关贺的腰，小心不让他摔在地上。
而关贺跪在地上，双手捧着楼岳霖的脸，不管不顾地吻了下去。
关贺心想，自己是不是有点傻，明明楼岳霖那么聪明，他怎么可能没想过这种事呢？
但可能时间也正是这么刚好，如果他说得再早一点，也许不会明白楼岳霖这番话的含义。
“唔……”关贺感觉到什么咸咸的东西流进嘴里，他赶紧松开楼岳霖，别过头去擦拭，有点倔强地说自己不是哭。
楼岳霖宠爱地抚摸着他的头发，“好好，你没哭。”
关贺辩解说自己是感动，刚才楼岳霖那番话说得太好听了。
楼岳霖也依然安抚他说自己相信他是感动的，因为自己的话说得很好听嘛！
关贺心里感慨，到底是楼岳霖，真是自信哈！
他问道：“那个，今天你找我来……”
楼岳霖坐在地上抱住他“看你最近情绪不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才想见你呀！当然这只是个理由，主要是我想你了……”
说着楼岳霖突然拉着他站了起来，低头去吻关贺的嘴角，然后让他坐在那儿，自己却别过身，又说要去厕所。
关贺意识到有好几次，楼岳霖都是这样，话说得差不多了，就停下来，每次都好像是这样抱着他的时候。
尤其是今天，楼岳霖的表现就太明显了，尽管他看起来好像是挺不动声色的，但关贺还是察觉到，他这突然而至的举动。
或者说，关贺觉得以前的自己实在太迟钝，觉得楼岳霖做什么好像都有他的道理，也不主动一点。
关贺靠过去，果然发现楼岳霖有些躲开，可是他脸上依然挂着笑容，只是轻轻搂住他的肩膀，笑问：“怎么了？”
“你怎么……”关贺突然意识到什么，他低下头一看，果然看到松松垮垮的居家裤下……
“咳。”楼岳霖稍稍回避一下，难得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我是男人嘛……那个什么，你等我一会儿……”
关贺依然拉着他，“几次了？是不是之前也这样……”
他们俩亲密接触的机会本来就不多，可是楼岳霖这么喜欢他，就不可能只有今天才这样。
关贺也是男人，他怎么可能会不懂。
楼岳霖笑着说：“哎，你就别揭穿我了……”
关贺低下头，满脸通红，“我帮你……帮你？”
楼岳霖抓紧了他的手腕，“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关贺点点头。他想，自己与楼岳霖谈恋爱，都只想着楼岳霖对他做的这些，自己该怎么回报他。
而且这个“回报”，也总是脱不开小说里的剧情，仿佛没了小说，他与楼岳霖就没有关联了。
不是这样的，他总算意识到，根本不是这样。
他爱楼岳霖，抛开小说，站在这里，他就是爱着眼前这个男人。
关贺说：“我想好了，真的。岳霖……对不起，我以前都没有……没有更好地关心你……”
楼岳霖看起来像是憋得狠了，脸上也跟着冒出点红晕，“我要的也不是这个……”
“我知道。”关贺轻声说，“可是只有我才能为你做这个，不是吗？”
说完，关贺抬起头，他一双眼睛明亮地看着楼岳霖。
楼岳霖一瞬间意识到，面前的关贺突然变了，有点不一样。
以前的关贺在他面前有点小心翼翼，不敢给他更多的爱意，好像给得多了，今后便不好收拾，他把这个想法当成铠甲，裹挟在自己的身上，想要防御些什么。但现在他“丢盔卸甲”，坦坦诚诚地站在那里，还说，只有他才可以。
当然只有他才可以，楼岳霖心里冒出这句话，随之而来的还有强烈的兴奋。
楼岳霖头一次感觉到自己快要失去理智，他脑袋里嗡嗡作响，一切理性几乎都要消失。
他再一次询问关贺，“真的想好了？”
关贺坚定地说：“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楼岳霖顿时吻住他的嘴，单手抱住关贺的腰，几乎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关贺虽然被吻得晕晕乎乎，可是他心里却很清楚，他知道自己正在与楼岳霖做着什么，所以，他不怕。
作者有话要说： 我记着我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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