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儿,别乱动。”凌钰轻踏岩石,小心翼翼地靠近,雨水朦胧了她视线,水滴沿着鬓角滑落而下,纳兰翎恍若在梦境间,看到了那张令她朝思暮想的脸,哪怕每天与她朝夕相处,却还是止不住思念。
“长宁….”纳兰翎意识恍惚,她喜欢唤凌钰为长宁,平日里总是叫师父,可根植在心里的那个名字一直叫凌长宁。
凌钰以匕首撑着重力,不便将藤条捆住,只得落在岩石旁,经过大雨的洗刷,岩石已有轻微的松动,她迅速地将藤条捆在纳兰翎腰间,本以为石头还能撑片刻,孰知,她错过了这块石头的承重力。
登时,“啪”一声岩石断裂,两人直直下坠,连凌钰忙勾住纳兰翎,将匕首重重插//入崖体,但因为下坠力太大,匕首瞬间断裂,危急关头凌钰抽开藤条,眸间一瞥寻到了生机。她对准半山腰一处山洞口,将藤条重重甩出扣在一块巨石上,她一手拽住藤条,另一只手始终抱着纳兰翎。
可两人坠崖时引起的冲撞速度没有减下,眼见就要撞到崖壁,凌钰轻转身体,将纳兰翎护在怀里,用身体顶住了强大的冲击。纳兰翎只觉得靠着很软的怀抱,安心踏实又温暖,她感觉到凌钰受到巨大冲撞,为自己挡下了危险,而凌钰却只是眉头轻锁,连闷哼声都没有发出。
“师父…”纳兰翎鼻间酸涩,眼眶瞬间浸湿,这一撞,碎了她的心。凌钰脚踏崖壁,轻轻一蹬,终于安全落在了山腰的洞穴前。
至始至终她没有松开过手,哪怕已经落地,她依然紧紧抱着纳兰翎没有放开。当她低眉发现纳兰翎望着自己潸然泪下时,关切地问:“撞疼了?”这恐怕是世间最温柔的言语,是纳兰翎第一次从凌钰眼中看到关切,虽平静却带着无限柔情,她知道这不是梦,是真的。
耳边呼呼而过的山风,拂过远处的百里苍翠,即便这美如仙境的山林,也不若此时凌钰那眸间的一点光亮,如同开在烟波雾霭里的百花,柔化了纳兰翎的心。
她只是摇头,轻抚凌钰后背,“师父,疼吗?”凌钰本能避开,刚刚冲撞的痛感在后背蔓延,这一撞虽没伤及心脉,却是震伤了筋骨,但她依然面不改色,
“不疼,这里有座山洞进去看看。”凌钰转身向里走去,纳兰翎离开她的搀扶,失去了重力,双腿一软,险些摔倒。她走到一边扶着墙壁,一手握着黑灵芝缓步前行。
她握着灵芝的手就像凌钰抱着她,从未松开过,那是她为凌钰专门寻来的珍稀药材,她听不得凌钰有半点咳声。
凌钰没有听到纳兰翎的动静,转过头见她步履蹒跚像老人一般,心有不忍。她应该是感染了风寒或是摔疼了哪里才这般虚弱,即便是这样她还是把黑灵芝当成至宝捧在怀里。
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不忍对她冷言冷语,凌钰向纳兰翎伸出手,纳兰翎抬眸无力地看了她一眼,愣在原地。
“扶住我。”凌钰淡淡一言,却叫纳兰翎心里暖意四起,她缓缓把手放进凌钰掌心,只觉得冰冷刺骨,让她心疼又欢喜。
好烫!凌钰感觉纳兰翎掌心时热时寒。正想着,纳兰翎的手从掌心滑落,重重跌倒在地,晕了过去。
“翎儿!”
直到失去知觉,纳兰翎还紧握着那颗用生命踩下的黑灵芝,像一株曼珠沙华,在凌钰眼前开出了花。
山洞内黑暗潮//湿,内里阴风阵阵,洞穴深不见底。在这般湿冷的环境下,纳兰翎的风寒必定会加重,在这万丈深渊的山体中,常人根本无法抵达,暗黑的四周,只能借助洞外一点光亮才能看清,凌钰的全身亦被大雨淋湿,她褪去外衫铺在地上,让纳兰翎躺下。
她四处寻找,竟发现地上有残余火折子,她轻轻一吹,四周微亮,发现墙壁上还挂着几只火把。
这里莫非是一条什么密道?凌钰点燃火把向里照去,忽然扑面而来一群蝙蝠,洞穴一眼看不到边,眼前一片黑暗。她无暇思及太多,找来几根木柴堆起点燃,火光照亮了山洞,纳兰翎却冷得蜷缩成一团,似是在发寒。
“翎儿,翎儿?”凌钰轻唤几声没有回应,纳兰翎额间滚烫,已经烧得迷糊。得给她降热才行,这四周并无药草,怎么办才好?
凌钰有些焦急,双手相握来回踱步,在摩擦指尖时感到阵阵凉意,她望着双手片刻,向纳兰翎走去。她把手轻轻放在纳兰翎额间,掌心的凉意减缓了身体的寒热之气。
等到掌心不够凉时,凌钰走到洞口,将手对着岩石上的雨水浸泡,等到手心冰凉冷却,她擦干净后又回去抚在纳兰翎的额头。在这反反复复的多次降热下,纳兰翎渐渐好转,凌钰终于舒出一口气,放心了些,但自己却感到一阵强烈的不适,后背的痛感还未褪去,咳疾又再度袭来。
她怕吵到纳兰翎影响她休息,特地避开走到洞口轻咳。
雨幕连天,静默的花草丛林映入凌钰眼帘,她席地而坐,调理内息,直到纳兰翎靡靡之音传来。
“长宁…”在纳兰翎不清醒的意识里,凌钰还是长公主时的模样,可那时候的自己太小了,在长宁眼里不过是个孩子,根本无法站她在身边,她多希望自己能够快些长大,有天站在长宁身边再也不离开。
现在她终于如愿以偿,拜入凌云阁门下,每天叫着“师父”,心中却是妄念四起,她想要的不止这些,可是要怎样才能走进师父的心呢?纳兰翎缓缓睁开眼,点点星火映入眼帘,隐约可见凌钰的影子。
“你醒了?”她美目流转,气若幽兰,说不尽的温柔。褪去外衫后露出纤长白皙的手臂,左肩的鸢尾花开的娇艳欲滴,微弱的火光让那张绝世之颜,美得无瑕,两缕白发垂落而下,恍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叫纳兰翎失了心魄。
她的眼神最终落在了那醒目的鸢尾刺青上,“师父,鸢尾花还是这般美呢。”
凌钰听后看了一眼左肩,一言不发。纳兰翎直勾勾地望着她,只觉得凌钰每一刻都赏心悦目,可那朵刺青却是她心里永远的痛。
沉默半晌,纳兰翎又问:“师父…”
“嗯?”
“失去她,你后悔吗?”
“不后悔。”凌钰不假思索回答,她从来不曾后悔失去柳千寻,至少现在她过的很好,与相爱之人退隐红尘,倘若当初的失去让她陷入万劫不复的痛苦,或许凌钰在午夜梦回时还会抱憾,现在的一切正好。
她虽然说的是不后悔,可纳兰翎分明从她眼眸中看到了失落,深爱一个人失去时又怎会不痛?纳兰翎觉得自己或许永远都无法取代凌钰心里那个人的位置。柳千寻,这个总是徘徊在凌钰心口的人,可知道她最爱的长宁心心念念都是她吗?
想到此,纳兰翎就难过,难过的是她做了所有也无法真的让凌钰开怀,生死关头,她念叨的永远是“寻儿”。或许是在患病中,纳兰翎平日里的自信和欢脱,被阴霾倾覆,整个人变得黯淡无光。
柳千寻是凌钰心里不愿提及的过往,也是她不愿想起的痛楚,像永远扎在心里的一根针,不知何时触碰后就会疼痛难当。凌钰能够清晰感到纳兰翎的失落和伤心,可她无法给予任何宽慰之言,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她没有想过纳兰翎竟会执念这么多年。
她总觉得时间会冲淡感情,世事难料,或许有天纳兰翎遇到真正属于她的那个人,便能放下对自己的感情,就像曾经的柳千寻那般,离她远去。
同样的事情,凌钰不想再经历第二次,她早已心如死灰,如何再能爱?太奢侈了,她没有资格,也没有心力。
“师父。”纳兰翎痴痴望着她。
“嗯。”
“如何能让你开心一点?”纳兰翎已经记不清多久没见过凌钰的笑容了,听说羽国亡国时,凌钰哭了,她没有在那一刻陪其左右,是她此生最大的遗憾。她多希望凌钰能够还如年轻时那般,总是挂着盈盈笑意,哪怕是冷傲中带着勾魂摄魄之态,也令她魂牵梦萦。
凌钰没有急于回答,只是凝眸对着黑灵芝,语重心长道:“我开不开心不重要,但你昨日才答应于我好好活着,晚上便为了找寻所谓的珍奇药材铤而走险,你当真爱惜自己的性命吗?”
纳兰翎缓缓伸出手,触碰到凌钰微凉的手心,最后只是轻轻勾住小指,含情脉脉道:“我自是爱惜性命,但我更爱你。”
凌钰指头微微一颤,再次听到爱这个字,她的心却是深深一痛。她眉头一紧,面无表情说道:“我是你师父。”
“师父怎么了?徒儿疼惜师父爱师父有错吗?”纳兰翎深情之言,让凌钰无法回答,若是平日,她定会拂袖离去或是喝止,但今日她确实不忍,也狠不下心来冷言冷语,凌钰蓦然间发现自己变得心软了。
她淡淡说道:“不过一点咳疾而已,不必如此。”
“不过一点咳疾而已,却每次都让我心疼,师父,无能为力的绝望,你比任何人都懂,徒儿不愿意您有半点伤害。”
“别说了,好好歇着吧。”凌钰不想让这样的对话继续,她收回手,想要离开,却被纳兰翎拽住,她可怜巴巴地说:“师父别走。”
“我没走。”
“站在外面也不行,你不喜欢我说那些我不说便是了。”
凌钰不语。
“师父~”纳兰翎艰难地起身,这才看清原来自己睡在她外衫之上,但凌钰却唇如白纸,单薄的身体在这寒气的山洞里,显得格外纤瘦。
纳兰翎摸到那件素缕白衫还很潮//湿,她拖着沉重的身体挪到火把旁,悉心地将其烘干,凌钰只是在一旁望着,身体早已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和寒冷,冰冷的身体,麻木的心,就连体验尘世间最简单的喜怒哀乐,她也做不到。
“师父,你快把衣服穿上,徒儿已经没事了。”纳兰翎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后,将衣服披在了她身上,趁势抱住了她。
“干什么?”凌钰习惯性挣脱,想到她还在病中,没敢用力。
“徒儿生病撒个娇而已,师父你就让我抱会吧,就一会会好不好。”纳兰翎双臂轻轻环住凌钰,靠在她肩头,第一次尝到了幸福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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