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彩云跟孙玉兰妯娌俩一块去找田翠莲。
田翠莲正在做针线,因为甜杏三个多月了,这过完年转眼就春天了,到时候甜杏会爬会站会走了,穿的衣裳跟现下就不一样了,难不成一直穿几个姐姐的旧衣裳么?
乡下人谁的衣裳不是穿了又穿,补丁打了好几茬才舍得不穿了,那些旧衣裳没有一件完整的,田翠莲便特意买了新布,手里正做的是一件花褂子。
王彩云眼尖,趁田翠莲把花布藏起了之前瞧见了:“娘,这是啥?给珍珠做的衣裳么?”
田翠莲咳了一声:“珍珠去年做了好几件,你疼她,也没人说道,这一件是给甜杏做的,甜杏从出生都是穿几个姐姐的旧衣裳,这也不合适。”
“娘,话可不能这么说,老三媳妇不是刚给甜杏做了那么漂亮一件新棉袄么?我听说三房的几个孩子都穿了新棉裤,三房是不是藏私钱了啊?”
孙玉兰也添油加醋地说道:“咱们过年连一根新线也舍不得添置,三房倒是好,一会儿功夫一家子都穿了新衣裳!娘,咱们可还没分家呢,老三这样做太过分了!”
她俩你一言我一语,田翠莲干脆把那花褂子拿出来继续做,也不说话。
见她似乎也不反对自己的话,孙玉兰呱唧呱唧干脆说了一大堆,王彩云也唾沫星子乱飞。
“林霞就不是个好处的,我瞧着她肯定藏了一堆钱!”
“娘,就是啊,外头谁不说咱家,生了个孙女跟个宝似的捧着,林霞到现在还不做家务,家里做饭扫地洗衣服都是我跟大嫂,林霞就那么娇贵么?也不是我跟大嫂计较,这林霞实在太过了!”
一家子二十多口人的饭,衣裳,都是王彩云跟孙玉兰负责,她俩早就看不下去了,趁着这机会,竹筒倒豆子似的把不满全部说出来了。
田翠莲正好把一只袖口缝好,咬断上面的线,冷笑着说:“我呸!你们两个不要脸的东西!老大媳妇,你被人骗的八块钱你这是忘了啊?老二媳妇,你屋里柜子顶上的纸包里装的啥?你们没藏钱?你们是觉得自己比老三媳妇高尚了还是咋的?”
王彩云跟孙玉兰跟被点了哑穴似的瞬间闭嘴了。
田翠莲把手里的衣裳往箩筐里一掷:“家里现在啥境况你们不知道?我从林霞她爹手里借的钱还没还呢,有本事你们也回娘家借点回来啊?家里急的时候你们啥都帮不上,稍微好一些了,你们在这眼红起来了,人家林霞娘家帮衬,别说是棉裤,就是金裤子,人家想做就做,干你们屁事!”
她连着啐了几句,想起来这些年的事情,只恨自己眼瞎,要不然咋会甜杏出生了许家运气才好起来?
要不是自己被这两个媳妇迷惑了眼,许家或许早就发财了!
因此田翠莲站起来指着她们俩骂:“你们生孩子的时候,哪一次没有闹着杀鸡!我这人经不起闹,你们一闹我就给杀鸡了,林霞懂事,知道家里艰难,从未要求我弄这弄那,你们心里都没数么?她没生甜杏之前,你俩起来做过几次早饭啊?不是头疼就是脑热,林霞任劳任怨,可从来没有埋怨过!”
孙玉兰小声埋怨一句:“可她大出血,娘您不也拿出来全部家当救她?这也算是疼她了!”
田翠莲气笑了:“说起来我都忘了啊,林霞大出血,可是珍珠在三房门口玩水害的她摔倒了!老大媳妇,小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么?我都怀疑是不是你故意让珍珠去的!”
王彩云脸色一白:“娘,不带您这样冤枉人的,我有娘生有爹养的,咋也不会这样去害人!”
她说完捂着脸跑出去了,孙玉兰独自留在婆婆屋子里,脸色一阵白一阵红,也不敢说什么,悄悄地溜出去了。
田翠莲还对着门口喊道:“来啊,算账啊!我倒是跟你们好好地算算账!”
婆媳三人闹成这样,其他人早已听到了,老大老二躲在屋子里不出来,林霞跟许振华在三房屋子里抱着珍珠,都是叹气。
“家里时不时就这样闹上一出,大嫂和二嫂一点亏都不肯吃,这些年占了我那么多便宜,一点都不知道感恩,反倒贪得无厌,振华,我真没想到她们是这样的人。”
许振华爱怜地摸摸媳妇的脸:“林霞,委屈你了,我这趟出去挖河工,听说了许多事,人活一世,一味忍耐是没有用的,我想好了,爹娘为了名声好看肯定是不会答应分家的,咱们先悄悄地攒钱,等攒够了盖房子的钱就分出去,单独生活!”
林霞听见许振华这样说,眼中升起柔和的希望:“真的吗?要真是有那一日,我受这些委屈也算是有了回报。”
旁边卫红问村里有书读的小孩借了一本《小学生导读》来看,弟弟妹妹也都围在一起,他们都不认识字,只能兴致勃勃地看上面的插画。
听到爹说要分家,卫红和许卫星都冲过来:“爹真的要分家?我们也想分家!分家之后我们会好好帮爹干活,帮娘做家务,带小甜杏,爹,娘,你们放心!”
许振华和林霞相视一笑,许振华把许卫星拉到怀里:“卫星,爹的好儿子,你这几个月都没有发病,爹和娘真是高兴死了,等出了正月十五就送你去学校,你跟着读一年级,但是只有半学期,上班学期的课只能拜托老师帮你补一补,你跟你大姐也要努力去学。”
其实许卫红跟许卫星虽然没有去学校,许振华也私下教了这俩孩子一些一年级的知识,他们现在去读一年级的下学期也完全跟得上。
许卫星点头:“爹,咱们去山上吧,前几天我听说村后头的山上有人瞧见了一头野猪,村里好多人去抓,还没抓到呢,咱们去碰碰运气!”
许振华亲亲甜杏的小手:“爹爹出去了,你在家乖乖的,别惹你娘生气。”
甜杏却抓住他的手,啊啊啊地笑了几声,许振华觉得手心里暖和和的,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十分不舍地背着竹篓子带着许卫红许卫星出门上山去了。
刚到后山口就遇到村里几个人,为首的是崔建设。
“振华,你也来了?唉,我劝你还是回去吧,那野猪太猛了,刚刚我们几个追了半天,还被撞伤了,都没碰到那野猪一下!”
崔建设摇头叹气,脸上还挂彩了,旁边的陈满意也赶紧说:“振华啊,刚才真是吓死人了,这后山里最近是不能去了,一不小心命都没了,唉,只是可惜了,那么大一头野猪,估摸着能卖好几十块呢!”
出去挖河工一个月才能挣几块钱,好几十块对于乡下人来说得是一两年才能挣到的钱!
许振华也怕伤到孩子们,便说道:“好,那我不去了,我带着孩子就在山脚溜达溜达,野猪怎么也不会下山吧?”
那几个男人因为跟野猪斗了一番都有些惊魂未定,也不再劝,赶紧地回家去了。
许振华带着卫红和卫星在山脚溜达了一圈,什么都捡不到,连根干柴都没有,半晌,许振华说道:“卫红卫星你俩在这等着,我往上走一会,捡些柴回家。”
俩孩子自然也想跟着,奈何许振华不许,只能在山下等着。
等了好一会,许卫星不放心,提议上去看看,卫红便点头一起上去。
许振华也是运气好,才上了山就遇到了那只野猪,肥大彪悍的野猪盯着他嘶吼一声就要冲上来,许振华就算是个大老爷们,也没见过这么凶猛的禽兽,吓得瞬间腿都软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手心里却忽然灼热起来,操起棍子狠狠地往猪脑袋上一顿猛敲,那野猪哀嚎几声,竟然就倒地了!
卫红跟卫星赶上去的时候,他们的爹正在处理野猪,瞧见俩孩子,许振华兴奋地招手:“快过来,帮爹把这野猪捆了!”
那野猪被打得昏死过去,但许振华也怕野猪会再活过来,便用草绳紧紧地捆了。
卫星在旁边笑着笑着,忽然小声问:“爹,这猪……抬回家吗?”
要是抬回家,那就是全家人的东西了,大房二房都要分一杯羹,要是不抬回家,盖房子的钱就筹齐了一大半,分家指日可待。
许振华手上的动作停顿了几秒,声音低沉坚定:“你们帮着爹从后山把猪抬到大河村那边的集上,就不抬回家了。”
大河村的集市离小田庄很远,小田庄基本没人会去那边的集市,许振华累得半死才把猪弄到了大河村的集市上,肉贩子老板眼冒精光,一称重量,给开了八十块钱!
“这一大块肉给你,这是八十块钱,老弟啊,这么多年我都没见过这么好的肉,下回你要是还能打到野猪,千万记得再来找我啊!”
许振华喜得不知道如何是好,拿了肉和钱,带着许卫红和许卫星就朝街上走。
“闺女,儿子,爹以前没本事,也没给你们买过啥好东西,今天卖了这野猪,你们想要啥东西只管说!”
卫红挠挠头:“爹,我不要东西,可以给你和娘都买块布做一条新裤子吗?我看你们俩的裤子都很旧了……”
许振华低头一看,自己裤子上确实很多补丁,许卫星也跟着说道:“就是,爹!您做双新鞋子吧,您的鞋子都破了!”
看俩孩子这么懂事,许振华一阵欣慰,最终买了一块新布想着让林霞自己做套新衣裳穿,又给几个大孩子一人买了一套文具,一袋子鸡蛋糕,想到甜杏还小,便给甜杏买了一包麦乳精,留着给甜杏加餐用。
为了不让家里其他人怀疑,许振华去了一趟大姨子家,给林兰送了一块野猪肉,叮嘱了一番,才带着俩孩子回去。
“娘,这是林霞她大姐家送来的野猪肉,到村口遇着我就给了我,我留了半天人家都不愿意来家吃饭,这野猪肉就留着炖给大伙吃吧。”
田翠莲瞧着那一大块肥瘦相间的野猪肉,眼珠子快掉出来了:“我的老天爷!这么大一块肉,林兰咋这么大方?”
王彩云跟孙玉兰也紧跟着出来,瞧见那肉都要疯了。
这一大家子吃几天也够啊!
孙玉兰吞了吞口水:“娘,我去烧水,正好要做晚饭了,这野猪肉炒豆角干最好吃了,晚上就吃这个成吗?”
田翠莲对她俩还有些意见,便没什么好颜色:“就知道吃!”
她把猪肉分成了几份:“这才刚过完年,猪肉饺子也才吃过,不能光紧着自己的嘴,你们三妯娌也都要回娘家了,有了这野猪肉比什么都强,分成四份,一人一份带回娘,再留一份咱们自己吃,也差不多够了。”
这样也好,孙玉兰和王彩凤都非常满意。
晚饭是豆角干炖的野猪肉,热油爆香葱姜蒜,野猪肉下到锅里炒出油,浇上开水放豆角干,咕嘟嘟地炖了半个多小时,满院子都是扑鼻的浓香。
家里如今红薯面存了满满一罐子,窝头便做得足够了,吃到饱为止,今儿的菜十分下饭,一大箩筐窝头竟然被一抢而空,吃到最后人人都在打饱嗝。
许珍珠也吃得很畅快,但吃完之后却在沉思,村后山那头野猪按理来说是许振华打到的,怎么现在变成林霞她姐家打到的了呢?
上辈子三房是把野猪卖到的钱交给田翠莲的,难道这辈子他们藏私了?
吃完饭,许珍珠故意拉着二房的巧仙去三房窗户根底下听墙角,奈何林霞跟许振华似乎有意躲着他们,啥关键的东西都没说。
许振华早就把鸡蛋糕麦乳精都交给林霞放起来了,才不会让家里其他人知道。
第二天许家三个媳妇便都带着东西回娘家去了。
有了野猪肉,几个媳妇回娘家头都抬得更高了些,趁许振华跟林家男人们喝酒的空当,林霞悄悄地抱着甜杏去了她娘的屋子,从腰里掏出来十块钱:“娘,一直以来都您接济我,我先前日子过得不好,让您操心了。前几天振华打了只野猪卖了不少钱,这十块钱您拿着。”
林霞她娘把甜杏抱到自己怀里:“你别跟我来这些!我不缺钱用!你顾好你自己就行了!你五个孩子,有钱就好好想着让孩子们读书,吃好穿好,记住了没?”
林霞一脸愧疚,她娘抱着甜杏,手里拿着拨浪鼓:“小甜杏,喜欢姥姥不?”
看着闺女跟亲妈其乐融融的样子,林霞又忧愁地问道:“娘,您的牙好些了没?”
林霞她娘有个牙疼的毛病,都几十年了也好不了,什么偏方啊,吃药啊,全部都试了,还是常常疼的都睡不着觉,更别说吃什么硬的东西了。
“唉,不都是老样子了,估摸着这辈子跟牙疼是分不开了!”她娘也很忧愁。
娘儿仨在屋子里正说话,林霞大嫂推门进来:“林霞,娘,赶紧出来吃饭,马上要凉了!”
家里今天炖了大骨头,一大盆放在桌上,林霞便坐下来挑了一块瘦肉放到她娘的碗里,谁知道她娘却夹了一块骨头啃起来了。
“嗯,香,真香啊!”林霞她娘一边啃一边叹道,完全没注意到一家人都在看她。
林霞的大嫂惊道:“娘,您的牙不疼了?可以啃骨头了?”
林霞她娘这才反应过来,一愣,再摸摸自己的牙,心花怒放:“这咋回事?!一点都不疼了!”
她咬一口大骨头,再咬一口大骨头,忍不住喜极而泣!
林家人都觉得是林霞一家子回娘家带来了好运,在林霞回去的时候又强行给他们塞了些肉和菜让带回去许家。
这会儿王彩云在自己娘家却没有得到好脸色,她带过去一块野猪肉,原本以为会让自己长脸,却被娘家人好生训了一顿。
“就带这么点回来,还记得你自己姓王啊?那天你弟媳妇可在大河村的集上瞧见了,你们家许老三扛了一头野猪去集上卖,足足卖了八十块钱!”
王彩云不敢相信:“不可能!他要是打了野猪卖了八十块钱,敢不交给他娘?难不成私吞了?”
王老婆子狠狠地指了指王彩云的额头:“你嫁过去许家这么多年,净吃亏了吧!人家那是闷声发大财!许老三为啥把野猪拉去大河村的集上卖啊?
许振东也有些错愕:“岳母,您肯定是误会了,我三弟不是那样的人,要真有八十块钱,他们肯定交上来大家一起用的。”
毕竟在孩子上学这事儿都是三房吃亏的。
王老婆子这人很极品,一辈子都在想法子占旁人的便宜,这会子得了机会,狠狠地教训了闺女和女婿一顿。
直到王彩云和许振东往家回的时候,两人心情都还很不好。
“要是你三弟真的私藏了八十块钱,回去就得让他把这钱交出来,然后咱们分家!三房五个孩子,咱们四个孩子怎么说平时都是咱们吃亏的,这些年吃的亏我得全部捞回来,许振东,你要是不敢跟他们斗我就不跟你过了!”
许振东闷闷的:“三弟跟他媳妇都是老实巴交的人,不至于这样,再说了,就算是他们真的私藏了卖野猪的钱,那野猪也是他们自己打的,就像我平日里赚些外快,钱也没有交给咱娘,不都是给你了吗?”
王彩云气得胸口发闷,一头撞了过去:“你这不中用的东西!我嫁给你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回去就分家,分家!”
她身体胖乎乎的,这么一撞直接把许振东给撞到了路边的河里!
眼看着许振东一下一下地沉了下去,王彩云慌了,她不会水!
大房三个儿子立即大呼小叫地跳下水去救自己亲爹,许珍珠则是抱着胳膊站在岸上看。
这种爹跟娘,她真是不想要。
分家?这家能分吗?若是分了,就凭这种爹娘,自己只怕要饿得面黄肌瘦了。
就算是分家,那也得等甜杏这死丫头把许家旺起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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