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八月艳阳天,城里却异常静肃,徒增了股冰冷之意。身穿黑色衣甲的禁卫军面无表情的排成一列,靴子踏在地上荡起了灰色尘土。平日里热闹的街这日冷清的像一座空城,人们早就躲在屋子里不出来,透过窗户的一丝细缝想要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
这种冷清之意直到午后才消散,正午的阳光透过窗子洒在屋里。有人偷偷向外看不到什么人,这才大着胆出门。
人们陆续将买卖的东西拿出来,两三个人聚在一起,在茶摊上喝着茶。
一人大口喝着茶水,随意摸了下嘴,道:“听说了没,这么多兵爷在城中走动是为了护送荣安公主的灵柩。”
另一个浓眉的男人皱着他的粗眉,道:“这荣安公主也是可怜,大婚之日吐血死去,赵军又攻破城门,以后活着也是遭罪。”
“哎听人说齐国那几位殿下现被囚禁在齐宫里,生死都不知道。”
“活该!”浓眉的男人大声道,看到周围的人都往这边看,他又压低声音,眉眼间是遮不住的嘲意:“皇帝只顾自己享乐,成日里连个大臣都不见。最后几年若不是那个大皇子照理国事,咱们这个齐国啊早没了。”
另个人摇摇头,叹息道:“可惜啊,俗话说父债子还,皇帝犯下的事他儿子一辈子都还不清,这狗皇帝还自己称帝,瞧瞧他做的那些事,宠信小人,不听谏言。齐国以前多繁华啊,都给他自己败完了。我姐姐一家都被他们害的逃走了,我啊,都不想说自己是齐国人。”
一人倒着茶水,压低声音,说:“你们听说没,齐宫被赵军占领的时候后宫里空无一人啊,这皇帝怕不是有什么毛病?”
说着,众人哈哈大笑。
“早就听说皇帝不爱美人偏爱俊俏的男子,连身边伺候的宫人都俊俏至极。”
“话不敢乱说啊各位,若皇帝真不爱女人,又怎么会有三位皇子一位公主呢。”
“荤素不忌啊哈哈哈,还能有什么。”
“话说这赵国质子还真厉害,在齐国隐忍六年,回国后就率兵灭了齐国,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也不知道这位质子在齐国受了什么罪。”
“哎现在可不能再叫人质子了,小心被旁人听到后有无妄之灾。”
那人连忙捂嘴,呸呸几下后说:“现在该称赵王了,不过你说这赵王怎么还留着齐宫,以往不是将王室之人都杀掉以绝后患,再将宫殿烧毁么。”
“这不是我等人可以猜测的,管他做什么,只要咱们有饭吃,有衣穿,不被牵连就行。”
“所言甚是。”
众人哈哈大笑后又说起别的,待茶水喝完后起身忙自己的事情。
*
昔日庄严奢华的齐宫如今萧条至极,杂草乱生。
一男子身穿玄色袍子,衣袍有几分凌乱。下巴满是胡渣,眼睛底下青黑一片,凤眼通红瞪着殿中佩剑的男子。
他有些癫狂,踉跄了几步,走到男子面前,干瘦的手指着他,恨恨道:“你,你个心狠手辣,诡计多端的小人,哄骗我父皇,害了齐国。”
男子低垂眼睫,令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他摸着腰间的佩囊,对面前人说的话充耳不闻。
齐怀见状,讽刺道:“人都死了,你还装什么。在我妹妹身边装了这么久,让她一颗心全都放在你身上。恐怕妹妹还不知道她宫里的人全都是你的人吧,妹妹真心对你,你就是这般对她的。说什么找到药医治我妹妹的病,都是假的。妹妹的身子自从你走后越来越差,喝什么药都不管用,怎么你煮药就可以,怕不是将你的血滴入药中了吧。”
见男子还未开口,他继续道:“你把我妹妹的灵柩搬到哪里了,即便你想让其入你赵家墓,天下人皆知荣安公主嫁给了威武将军……”
他盯着男子,充满恶意,一字一顿地说:“郎才女貌,般配至极。”
男子手顿住,阴冷的目光刺向他,薄唇勾出一抹阴狠的笑,道:“二皇子的尸首如今也不知在何处。”
齐怀瞪大眼睛,冲向他抓住他的衣衫,双目眦裂,道:“你这个小人,我二弟在那儿?你把他怎样了?我杀了你!”
赵言脸色未变,冷冷地看着他。周围的侍卫架着他的胳膊将他扔在地上,他身子有些干瘦,这些日子更是夜不能寐,被撞的眼前有一瞬间的黑暗。
待他缓过神来后看到不远处有一头颅,面目狰狞,双目尽睁。齐怀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他嘴唇颤抖,想要站起来却双脚发软,手脚并爬到头颅旁,双手颤抖的抱起,不可置信的盯着那双不能瞑目的眼睛。
“啊——”
齐怀心中巨大的悲痛,眼泪和鼻涕一起冒出,狼狈至极。
他突然停下动作,挣扎着起身,抱着头颅走到赵言身边,侍卫脸色未变,用手中的佩剑打在他的腿上。他只觉得一阵剧痛,跪在地上,右腿无力。
齐怀狠狠地盯着他,恨不得吃了他。“赵言,你如此行事就不怕百年之后世人怎么论你么,就不怕我父皇半夜索你性命么,就不怕到了九泉之下妹妹与你再不相见么。”
赵言起身,走到他面前,蹲下身,与他平视。眼眸阴沉,冷声道:“问我为何要怕?到现在你还以为齐国的江山是我哄骗的吗?你父皇难道没和你说吗,这是他亲手送出的,他自己不要这江山。我和溪溪的事情你莫要再提一句,我与她今世无缘,来世便将她紧紧地绑在我身边,用不着你费心。我会保你性命,溪溪愿你们平安,那你就在这四方天地里呆着,直到老死。”
他起身,摸着佩囊,脸色阴冷。
齐怀瞪着他,“你做梦吧,还想下一世厮守,就算我化成厉鬼也不要你接近她一步。三弟呢?你把他关在哪里?”
赵言不再言语,冷冷看了他一眼,大步离去。
*
黑夜,赵言上了一炷香。
他双眸颇深,脸上是一贯清冷的神色。他盯着飘着的一缕香烟,手指快速的缠绕着腰间佩囊的绳子。
直到绳子紧紧的缠着他的手指,再也分不开。
他眼底是缠绵的爱意,“溪溪,我来晚了。”
“齐怀那人,拒绝别国联姻的请求,也拒绝了我提出的求娶,不愿用你的婚姻换取齐国的利益。可他还不是答应了于慎之求娶,只为了能让于慎之忠心耿耿。”
“我没给他说,他又该生气了。我才不想和他吵架。”
他声音有一丝委屈:“齐怀以为齐君是我杀的,我没有做那样事,我找到他的时候只剩下头颅了。我也没有杀于慎之,只将他关在地牢里。”
他顿了顿,略有阴狠之意:“我说了那人的心思恶心至极,我真该杀了他。”
“你不用担心齐珲,他好着呢,就是身子有些弱,每日坐在那里诵念佛经。”
“父王病逝了,你说可不可笑,一辈子都冷心冷肺的人,临走前念着你父皇的名字,嘱咐我定要善待他的后人。真想看看他到了地下有何脸面去见皇帝。”
他喃喃道:“溪溪,我如今打下城池无数,只是不知如何将它们送予你手中。”
他突然古怪一笑,淡淡道:“不如全将它们烧了,这样你就能收到了。”
“你别生气,我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溪溪,我好想你。”
赵言的头猛然一痛,他紧皱眉头,眼眸渐渐漆黑。良久,他抬头,脸上是诡异的神色:“奚熙,下个世界见。”
*
翌日,齐怀被发现吊死在殿中,脸上狰狞之际。脚下是一个被清理干净的头颅,连头发都被挽好。
赵言听闻后,淡淡道:“厚葬。”
远处传来一阵阵钟声,侍卫抬头向远处看去,迟疑道:“那个方向,怕是三殿,三公子敲的。”
赵言看着远处的声音传来的方向,嘴角微勾,略有嘲讽,道:“察天机又如何,说都不能说。随他敲吧。”
大雁变化着队形,掠过天空。钟声愈发悠长,带着一丝凄凉,良久未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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