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傅虔咬牙切齿地看着她,却分毫声音也不能发出来, 忍痛继续抱着她的腰躲进了一旁的大铜缸后面。
他将杨蓁小心地塞进角落里, 自己也一掀衣袍将她整个纤细的身子拢了起来。
傅虔轻轻将她按在墙壁上,示意她不要出声。
远处果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却在长廊处兜了一圈没找着人。
苏叶敏锐的眸子四下打量了一番,愣是没找着人影,这才回头朝她姐姐道:
“许是听错了。
罢了, 左右也出来一会儿了,若是再不回去恐怕会让人察觉到。
姐姐,我们回去罢。”
华素夫人担忧地看了周围一圈:
“不会有谁听了墙角去罢?”
“左右我们方才也没说什么。
剩下的话儿,等宴会结束了去姐姐宫里再谈不迟。”
说罢, 两人便一前一后地走了。
傅虔松了一口气, 这才松开她的肩膀,独自一人跪坐在了原地。
杨蓁见他皱着眉头撑在地上,额前也渗出了些许冷汗, 便想到该是自己方才那一脚踢得太狠了。
她又心疼又害怕,不由地凑上前去拉他的手:
“傅虔......对不起,我,我不知是你在......”
傅虔没吭声,仍低着头,独自一人承受着疼痛。
“傅虔, 我去找太医来好不好。”
他沙哑着嗓音,吐出两个字眼:
“别去。”
杨蓁被他这副模样吓坏了,颤颤巍巍地伸出一只小手去:
“那......我帮你......”
那个揉字还没说出口, 杨蓁忽地感觉自己的身子往后一倾,整个人都被压在了墙壁上。
在一看傅虔,抬起头来的脸上早已没了丝毫痛苦的神情,只一簇一簇的火光由他眸子里照出来,宛如火山里翻滚的岩浆,几乎灼伤了她娇嫩的皮肤。
傅虔虽是个冰坨子,但其实并不会霸道的冰坨子。
只是先前跟四皇子杨显喝酒的时候,杨显胡咧咧了不少让人脸红的小伎俩。
于是借着这没人的功夫,他想亲身实践一下。
他脑中回顾着杨显说的原话:
“这第一招讲究稳准狠,你要扣准美人的香肩,力道要足,要教她动弹不得;
第二招,就近按到结实的墙面、木门、床榻,甚至......地面上。”
“那第三招呢?”
犹记得杨显恨铁不成钢地白了他一眼:
“吻啊!”
可傅虔他抬头一看,面前的小姑娘竟没有分毫脸红娇羞不叫他抱的意思。
小姑娘眼睛睁的大大地看着他,像琉璃珠一样让人挪不开眼去。
突然,他感觉颈间环上一双小手,冰凉凉得很是舒服。
杨蓁使劲将他的脖颈拉近,突然凑上前去,像一只猫儿一般吻了上去。
她的吻技霸道且娇蛮,一寸一寸地收复了被他方才占据的领地,反客为主。
杨蓁的小手顺着他的脖颈滑下来,紧紧拉着他的衣襟将自己跟傅虔调换了个地方,将这高大威猛的男人压在身下,小手撑在他背后的墙壁上。
她一寸一寸地吻着他的唇,直到干裂的土地被滋养新生,直到甘泉充盈山涧,绿意重回荒芜。
傅虔就这样一寸一寸地填补了她缺失的内心,成了她花团锦簇的第二生。
霸道了半天,小姑娘终于累了,软绵绵地窝在傅虔怀里玩着他衣襟前的盘扣,小眼珠一转撒娇道:
“你这身衣裳真好看,瞧这针脚细密,是谁给你做的?
可是你府上的哪个小侍妾?”
傅虔拧了一把她的小脸,把她抱得更紧了些:
“就你一个还不嫌闹,我还要几个?”
杨蓁不甘地从他怀里钻出来:
“温柔贤惠的大家闺秀,传说户部尚书家的千金就对你情有独钟。
都二十岁了还不肯嫁人,都熬成老姑娘了。”
傅虔挑眉:
“我又没招惹过她。”
杨蓁一本正经地说道:
“你剿灭淮王凯旋回京的时候,人家就在臻善楼看了你一眼。
从此便芳心暗许,啧啧啧。”
说到这儿,她一张小脸上露出一副感慨世道沧桑的神情,惹得傅虔斜眼瞥向她:
“既然蓁蓁这么喜欢她,那不如等婚后,我请一封旨意,把她娶进门做二夫人?”
杨蓁立刻从他怀里弹出来,仿佛触了什么可怕的爬虫一般。
她委屈极了,一张小脸憋得通红,想了半天才说出一句:
“你娶!你不娶别姓傅!”
说完便一溜烟往大殿的方向跑回去了。
路上她越想越气,有些后悔没有再掐他两下解解恨,可又觉得现在回去太没面子了,于是便磨磨唧唧地站在长廊前不肯再往回走。
傅虔原本也没落得太远,看见她在廊前徘徊便径自走了过去,脸上带着些许笑意。
他绕到杨蓁身后去环住她:
“怎么,你不是喜欢那位尚书大人的千金?”
杨蓁想挣开,可是力道太小了。
“我...我才没有!”
她硬生生转了个身,与傅虔面对面地贴在一起,两只手也只能搭在他胸前。
凑得近了,傅虔一贯清冷的模样带上温度,一双丹凤眼便是说不出的摄人心魄。
杨蓁感觉自己的呼吸又重了起来,情不自禁地想靠近他,可又仅存的半分理智制止了自己渐渐凑过去的行为。
看着小姑娘挣扎着,傅虔低低一笑,刚想一亲芳泽,却冷不丁听见身后一阵颇为严肃的咳嗽声响起:
“咳.....”
傅虔倒没松开手,可杨蓁却吓得立刻从他怀里钻了出来,手忙脚乱地整理了自己有些凌乱的衣衫,战战兢兢地往傅虔身后挪了两步:
“大哥。”
那廊柱背后站着的英挺身影,一席浅金蟒袍,头戴金冠腰挂玉佩,上上下下端的是一丝不苟。
这便是她那位有鸿鹄之志的大哥,太子杨昭。
跟未婚夫君私会这样的事,若是让杨曦撞见了,顶多睁只眼闭只眼;
若是让三哥杨晧撞见了,多半会像撞鬼了一样躲着他们走;
要是四哥杨显撞见了,非得眉飞色舞地教训他们一通;
这事儿要是给五哥杨景看见了,最有可能会给他们画一幅“小女弄春图”。
说白了,让谁看见也不能让大哥看见。
傅虔自然也上前一步,波澜不惊地行了一礼,仿佛方才搂着的不是人家的幺妹:
“末将见过太子殿下。”
杨昭不轻不重地“恩”了一声,上下打量了杨蓁一遍,竟颇为温和道:
“一会儿就要斗舞了。
你且回宫里换了衣裳再来,先不用去大殿了。”
杨蓁乖乖巧巧地福了福身:
“是。”
说完了,她也不敢再抬头看傅虔,转身便规规矩矩地往自己的寝殿走去。
可是走出长廊,杨蓁还是忍不住回头去偷听大哥和傅虔的谈话,生怕那个冰块吃亏。
只见杨昭还是端着他那一本正经的架子,十分讲究地问道:
“上将军与舍妹的婚约,已有两年了罢?”
傅虔也分毫没有逾距,垂眸道:
“是。到今年七月十三,整整两年。”
杨昭抬眼看他,似乎露出些许赞赏之意:
“没想到上将军是个如此心细之人。
小七她从小让老二他们惯坏了,我稍一让她学学骑马射箭,她就撒娇喊累。
我那几个弟弟,更是不让她吃一点苦。
我原先担心,若我们不能护在她身边了,她该怎么办。
不过你既是她的夫君,又是大孟数一数二的良将,本王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杨蓁心里忽地涌起一片暖流。
从小她最怕的就是大哥。
大哥总让她学这个学那个,还总是摆出一副凶巴巴的表情来。
她总觉得大哥不疼她,可如今听了这番话,她终于理解了大哥的苦心。
若是前世里她没让娇惯成那样,也不至于在跟陆子胥南下之后,在那般□□之下没有分毫反击的机会。
这么来看,大哥才是最有先见之明的一个。
傅虔稍稍侧身,似乎看见了身后的墙角露出的一片衣摆,脸上终于展开笑意:
“大皇子担心蓁蓁,为何不当着她的面说?”
杨昭一听他的称呼,也不由地笑开:
“我年长她十岁,她向来不怎么与我亲近。
若是当着她的面说,恐怕又觉得我在教训她。”
“大皇子苦心,蓁蓁并非不懂事的。”
杨昭微微颌首,主动拍着他的肩膀道:
“走罢,老二他们正四处寻你,说要准备一会儿的比武。
你带武衣了么?
没带穿老二的,他衣服多。”
傅虔便跟着他往大殿走,两人一路便消失在了走廊深处。
杨蓁心里甜糊糊的,迈着轻快的步子往自己的宫殿去了。
可是走到一半儿,她突然冷不丁地想起来方才二苏在假山后面的话,心里不由地又犯起了难。
这苏白如今是不好再朝母后下手,竟立刻便想把手伸到自家哥哥们身上。
除却先前意图借着杨芷容的手中伤大哥的名声,离间大哥和大嫂的母家之外,她们还想做些什么?
杨蓁慢慢地往回走,思绪滴溜溜转个不停。
前世里随着母亲去世,接着出事的便是五哥。
虽说五哥从小身子骨不行,但经过西域名医的调养已好得差不多,偏偏又怎么能在短短几年之内暴毙呢?
杨蓁突突地想起来那个至今仍服饰在五哥书房里的宫女,心中立刻便将这些事情联系在了一起。
可如今到底她手里没有证据,更何况若只是抓了最外层的一个小宫女,根本无法牵出幕后的华素夫人。她忍了再忍,决心还是要等盛宴结束之后再找木星商量。
*
等杨蓁换了舞衣,自由宫里几个宫女送着回了大殿上。
她注意到傅虔也已经换了一身浅蓝武袍,就在二哥旁边落了座。
见她过来,傅虔抬头看了她一眼,却并没有分毫停留。可杨蓁偏偏看见,这男人唇角分明挂了一丝难隐的笑意。
这舞衣原本就是傅家手里的臻善楼做出来的,傅虔怎么可能没见过?
只不过被杨蓁穿在身上,倒是比他想象中更美许多。
小姑娘穿着这身衣裳进来,走到了侧殿去,由着她嫂嫂徐佳瑶迎上来赞叹道:
“怪不得小七从不穿给我们看,原来这是要给上将军头一个看哩。”
杨蓁羞怯一笑,低声嗔道:
“嫂嫂,今儿个你怎么还打趣呢?”
徐佳瑶笑眯眯地看着她笑道:
“好了,一会儿啊先是楚国公主要来献舞。
之后就该是你了,你可准备好了?”
杨蓁好奇地伸着脖子看向远处,问道:
“是要来大孟和亲的那位么?她在哪儿?”
徐佳瑶向她示意噤声,轻轻掀起珠帘来给杨蓁看:
“瞧,那位穿青色衣裳的就是楚国十三公主,令狐璎。”
“十三公主......”
杨蓁差点便笑了出来。她忍了忍,往后殿一瞧,果然看见一个穿青衣的稚气少女正睁着大眼睛,好奇地通过屏风的缝隙瞧着外面。
她小声问她嫂嫂:
“楚皇看起来不像是有十几个孩子的人儿啊。”
徐佳瑶摇头叹息道:
“哪里是他的女儿?
这位十三公主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老楚皇故去的时候,这位新楚皇竟没有立为长公主,反而照着公主的名义嫁了出来。
真是不知他想做什么。”
杨蓁笑了笑,径自走了上去:
“这位可是十三公主?”
令狐璎被她吓了一跳,立刻便将一双小手从屏风上伸了回来,一张小脸上带着羞怯。
她看起来像是个瘦弱的杨柳一般,一席青衣将她腰身束得小小的,几乎盈盈一握。
“我......我是十三公主。”
她身后的侍女看起来倒是霸道了些,转眼便挡在她主子跟前道:
“既知道这是十三公主,怎么还不行礼?
瞧你这打扮,想来若不是贵族之女,就是后宫哪个嫔妾罢了?”
令狐璎伸出手去怯怯地拉了拉她的衣袖,模样柔弱得很。
杨蓁根本不理她,上前一步轻笑道:
“我倒是寻对了人。
公主今日也瞧见我大孟年轻贵族们,不知你中意哪个?”
谁知那侍女更猖狂了起来:
“我家主子那是要嫁大孟皇子的,你是谁,敢在这儿胡言乱语?”
徐佳瑶脸色微变,刚想上去说些什么,却被杨蓁拦了下来。
杨蓁小声朝她说:
“嫂嫂,待我杀一杀楚人的锐气。”
她笑着向前走了一步,垂眸笑道:
“公主殿下若想嫁给皇子,恐怕有些困难。
若是旁的一等勋贵,或许也有些难办。
可若是公主不计较,一等勋贵家里的嫡长子如何?”
那侍女眼睛瞪得溜圆,开口便骂:
“你算哪个下贱东西,也敢编排我们主子?”
杨蓁面色陡然凝住,捂住口鼻向身后轻声吩咐了一句:
“带这位姑娘去后院,学两天规矩。
这儿可不是楚宫。”
她话音刚落,便立刻有两个禁卫出来将那侍女强行押走了。
令狐璎忙不迭地上来求她,声音软绵绵地几乎让人没有招架之力:
“这位贵人,宁儿不懂事,就放过她可好。
本宫,本宫给您赔礼了。”
禁卫听了这话,便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等着听杨蓁的吩咐。
她一双眼睛通红,模样可怜兮兮地。
杨蓁安慰道:
“这下人不懂规矩,倒连累公主替她求情。
不妨事,本宫这就替公主惩治她一番,保准往后不敢再这样无礼。”
令狐璎陡然听见她的自称,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不禁双腿发软。
这不就是传说中那个骄纵无比的大孟七公主?
她咬了咬牙,一软膝盖便要跪下去,却被杨蓁生生拉住:
“十三公主,这本宫可受不起。
虽说我痴长两岁,但您好歹是长辈,于理不合。”
站在一旁的侍女早已让吓得瘫坐在地,周身抖如筛糠。
杨蓁斜斜瞥了她一眼:
“都等在这儿做什么,快拉到后院去。”
“是。”
禁卫听了她的话,立刻便拉着那侍女下去了。
令狐璎低着头哀求道:
“我此番来大孟,皇兄他定不会带我回去了。
求殿下饶了宁儿,叫我身边也有一位母国的人......”
杨蓁心下的火气也散了大半。
虽则这令狐璎前世里嫁进了将军府,但到底也是个可怜人,她并不想真正伤害她。
于是她换了个语气道:
“你放心,待她过两日改好了,自然会给你送回宫里。”
令狐璎连忙软声道:
“多谢殿下......”
徐佳瑶上前一步道:
“一会儿就该十三公主上场了,这边请罢。”
令狐璎点了点头,由其他侍女服侍着走上了大殿。
顺着屏风张开的方向,杨蓁便仔细端详起了她的舞步。
只见她舞着楚人偏爱的折腰舞,纤细的腰肢柔软无骨,四肢随着飘零的绸缎舒展开来,尽显媚态。
这副模样,倒与方才柔善可欺的她截然不同。
杨蓁总是觉得,令狐璎前来大孟,并非如她所说的不得已。
果然,见她舞的久了,舞步似有些不稳。
再一往上看,她纤细的手也捂着胸口,像是有些喘不上气来,活脱脱一个病弱西子的美人。
离她最近的是大皇子杨昭,见她这副模样,出于礼节问道:
“十三公主可是身体抱恙?”
令狐璎唇色发白,舞步也停了下来,娇软开口:
“方才便觉得有些乏了,有劳太子殿下过问。”
说罢,她眉头愈发蹙了起来,双手也捂着胸口不吭声,纤细的身子软绵绵地倒下来。
瞧她倒下的方向,倒像是往杨昭怀里倒去的。
因离得近了,杨昭也只好伸出手来扶了她一把,连忙唤侍女前来将她带到后殿去。
杨蓁看了一圈儿众人,大多都毫无波澜,就连楚国人也见怪不怪的意思。
也只有她嫂嫂徐佳瑶面儿上有些不悦:
“这十三公主要做什么?”
她微微侧脸,朝她嫂嫂轻声道:
“此番前来和亲,她必报着嫁给嫡系皇子的心思。
大哥深受父皇信赖,又是最佳的储君人选,她一定迫不及待了罢。
放心,嫂嫂,我不会让她得逞的。”
徐佳瑶知道她一心维护着自家这几个兄长,可也不由地担心道:
“若父皇真想与楚国联姻,怕是也不能小七你能阻止得了...”
“嫂嫂,她是楚国先皇的庶出女,连个长公主尊号都没有,凭这也想嫁给大孟的嫡皇子么?
父皇不糊涂,也还有母后在侧,此事定不能成。”
杨蓁的视线望向大殿中的至亲,心中不由地一酸。
她想起前世里失去了母后的庇护,几位兄长也不知中了那些歹毒的女人们多少暗算。
一想到这儿,杨蓁就气不打一处来,她非得借此机会好好打压一番苏氏姐妹和令狐璎才行。
令狐璎让侍女搀扶着走下去了,四皇子杨显颇为不屑地说道:
“说好的斗舞,还没跳完一支就下去了。
楚皇,看来我们此番要不战而胜了。
既然如此,何必劳烦我幼妹出来献舞,多累得慌。”
楚皇令狐骁哈哈大笑:
“这可不行。
盛宴上的斗舞可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习俗,就算楚国要败,也总得输个明白不是么?”
场下亦有楚国臣属叫嚣:
“十三公主的折腰舞乃是我楚国的佼佼者,若大孟真无能人,还是早点投降罢!”
杨蓁的视线顺着声音寻过去,那人似乎是楚国豫亲王令狐翀。
前世里手握重兵,最终谋逆篡位的豫亲王。
她莞尔一笑,从帘后翩然而出,一袭妃色云烟水袖舞衣随着她的脚步摆动。
远远一看,她仿佛走在云雾缭绕的仙境。
她娇笑两声,面若桃花,比起令狐璎的病态美了不止十分。
“豫王此言,是不是大孟有我兰陵?”
那原本猖狂的豫亲王看见如此一个绝尘的美人,骄傲的火焰瞬间便被浇灭。
他连忙站起身来,躬身道:
“本王......本王只知大孟有好女,却从不曾见过七公主真容,实在惭愧......
公主当如山间明月,足以令天下女子为之失色。”
杨蓁掩面轻笑去,眼神不住地看向傅虔。
不为别的,想再看看这冰块脸子喝醋的模样。
可谁知这冰块脸仍然冰着一张脸,甚至分毫都没往她这边瞥。
她不知道的是,傅虔早就暗暗攥紧了拳头,就等一会儿比武的时候将这狗豫王一拳打回楚国。
杨蓁没猜到冰块脸的心思,以为他又开始装面瘫,于是负气地一嘟唇,一张小脸红扑扑地更灿若朝霞。
豫亲王眼睛都要看直了,他从未见过如此娇贵的女子。
于是一贯对女人呼来喝去的他献殷勤道:
“七公主娇弱,若是不想舞也就罢了。
皇兄,我们认输便是。”
令狐骁喝了些酒,看起来有些微醺。
他不顾旁人地将苏叶搂在怀里,蛮不在乎地道:
“罢了罢了,我们认输。”
三皇子杨晧却站起身来,大声道:
“说好了投降认输,那便不由得你们耍赖了。”
四皇子杨显也慢悠悠地站起来附和道:
“是啊,既然都认输了,我们小七就不跳了。”
豫王舔着脸讨好杨蓁:
“不耍赖不耍赖,我们楚人最讲信用。”
杨蓁却笑道:
“那可不行。
我练了好几天的舞,说什么也得跳完这一支。”
她转头瞧见方才被人搀着下去的令狐璎,如今又面色苍白地坐在了后排,仿佛是专程出来看她跳舞的。
杨蓁只一眼便知道这位楚国公主是在担心自己会抢了她的风采。
可等她也站在大殿之上的时候,她们早就十分残酷地被分出了高下。
景瑞帝道:
“既然小七都练了,跳一支也无妨。”
她三哥四哥见自己的幺妹非要跳,便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随着丝竹声起,杨蓁徐徐振动水袖,随着烟尘一般飘渺的裙摆,她像一只鹤一般翩然起舞。
只听忽地平地起风雷,她原本舒缓婀娜的舞步却突然变得韧劲十足,她将层层叠叠的水袖拢在一处,轻盈地抛向空中,舞出最后一个华丽身姿。
接着那轻绸徐徐落向地面,有如彩云飘落人间。
杨蓁掩面轻走两步,轻轻往傅虔的方向抛出一朵开得正盛的桃花。
那桃花刚一触及傅虔的发梢,竟突然散落成一片一片,落在他的发间和肩头。
斑驳的颜色落进他眼里,全都是那一个人。
傅虔低眉笑了,拿起面前的金樽倒了整整一杯美酒,起身向上位道:
“禀陛下,末将以为,我大孟公主更胜一筹。”
景瑞帝见傅虔开口,不由地开怀道:
“上将军所言极是。
楚皇,这下你可心服口服?”
令狐骁也笑,他看了看身边的苏叶,大手不由地覆上她的手:
“曾经陈国二苏公主,也是以舞技闻名天下的妙人儿。
若是今日能舞,那倒是一桩美谈。”
苏叶和苏白脸上立刻便有些挂不住。
她们二人还未开口,杨显却冷哼一声:
“堂堂一国之母,竟也能在盛宴斗舞?”
杨曦皱了皱眉头:
“阿显,不得无礼。”
景瑞帝不着痕迹地笑了笑:
“华素夫人一舞倒是无妨,只是楚后毕竟是一国之母。
我看,这事便罢了。”
这回,又轮到华素夫人脸色不好看了起来。
杨蓁弯了弯唇角,笑道:
“楚皇今儿个想必是喝醉了,不如早些歇息。
有什么事,等明日比武后再提不迟。”
令狐骁摆了摆手,指着远处默默无闻的令狐璎道:
“不行,今日就得定下她的婚约。
若是孟帝不允,今日绝不散席。”
令狐璎突然被她皇兄叫到名字,不由地涨红了脸:
“皇兄......我”
令狐骁却突然不知哪里来了脾气:
“住口!这里哪有女人说话的份儿?”
他这句话一出,也不知是在骂谁。
可杨蓁却并没有生气,她由侍女服侍着回了自己的席位,略略啄了一口酒,朗声道:
“这儿不比楚宫,女人不仅能说话,还能入席。
楚皇还是入乡随俗的好。”
令狐骁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原本微醺的眼眸陡然闪过一丝狠厉。
这一抹光让傅虔却捕捉了个正着,他冷冷地注视着令狐骁的一举一动,防着他对杨蓁有任何的伤害。
令狐骁缓了缓神,笑道:
“七公主说的是。
璎儿,你过来。”
令狐璎显然是被他吓坏了,战战兢兢地重新走到大殿上,跪了下来。
令狐骁侧身望向景瑞帝:
“孟帝,你看一看,此女堪配嫡系皇子否?”
他语气轻佻,让杨蓁心里十分不舒服。
就算令狐璎是他的庶妹,但也不至于这般不堪。
令狐骁这副模样,与楼子里出来卖姑娘的有何两样?
可他都这么说了,景瑞帝也只能硬着头皮说:
“如今嫡系除了长子,都尚未婚配。”
孙皇后微微蹙了蹙眉头,向景瑞帝微微摇了摇头。
可华素夫人却抓住这一契机,软声道:
“我看十三公主模样灵秀,想来是个贤惠的。
皇后娘娘,不如,您为公主指婚?”
孙皇后脸色有些不好,却又不好直接发怒,只淡淡回了她:
“婚姻大事,还是陛下说了算。”
令狐骁慨然一笑,道:
“璎儿的母亲也并非我父皇嫡妻,照样也恩爱非常。
要我说,不如嫁入太子宫中为妾,如何?”
杨蓁彻底被他的话惊了一惊。
这天下竟还有真的要将自己亲妹妹送去做妾的?
她四哥杨显在她旁边一声叹息,侧脸跟她比了个“畜生”的口型。
这时候,太子杨昭却起身道:
“禀父皇,儿臣一心只想替朝廷分忧,没有纳妾的打算。
况且太子妃贤惠,断然没有在正妃诞下子嗣之前纳娶侧妃侍妾的道理。”
景瑞帝应和着点了点头:
“那曦儿呢?”
华素夫人听见杨曦的名字,将手里的帕子攥紧了几分。
她妹妹苏叶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华素这才放松了下来,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杨蓁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淡淡地听着她二哥的辩解。
因为她知道,最后这令狐璎谁也嫁不了,而是进了傅虔府中。
上一世是她不在场,这次她在场了,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她嫁进来的。
杨曦起身道:
“儿臣忙于军务,鲜少留在京城。
况且,儿臣并不想在迎娶正妃之前纳妾。
这门婚事,儿臣也替弟弟们回了。”
三皇子杨晧站起身附和着他道:
“就是。哪里有兄长还未娶亲,我们便娶的?
父皇,这婚事还是指给京华世家勋贵罢了。”
景瑞帝还没说话,令狐骁倒接过了话茬:
“不过是个庶女而已,若是嫁给大孟贵族也是好的。
各位,哪家有适龄青年?不妨例举一二?”
他话是这么说着,可眼睛却不住地往傅虔的方向看。
杨蓁立刻便明白了过来。
原来这位令狐骚,原本就没想着要将自己那位颇有心机的庶妹嫁给嫡系皇子,而是从一开始就想将她嫁给傅虔。
楚国缺乏铁矿,每逢战事屡有不足。
他这么做,恐怕就是惦记傅家背后的财力和山庄,想借此机会买到大孟的铜铁。
杨蓁慢慢道:
“我看倒不必。”
众人的视线又集中了过来,令狐骚看了她一眼,笑道:
“怎么?七公主难不成改变了想法,想嫁到我楚国来?
只要你一句话,上至楚国皇后的位置,下到我豫亲王正妃的位置,随便公主挑!
到那时,本皇会亲自奉上孟楚边境十二城池,作为聘礼。”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尤其是苏叶几乎要咬碎了一口玉牙,脸上的神情精彩的很。
就算令狐骁一向是个没正经的,但这江山为聘可并非能拿来开玩笑的。
只听从次席传来一阵碎裂的声音,众人闻声一看,只见上将军傅虔竟徒手捏碎了一只青花瓷碗。
可他的神情却没有分毫变化,轻描淡写道:
“不小心捏碎了一个碗。”
杨蓁心里乐得偷笑,还不忘继续刺激楚人道:
“我大孟城池何止数千?
吾乃皇家嫡女,未来自会有封邑,又何必稀罕你那偏僻的十二孤城?
我看,楚皇还是死了这条心罢。”
令狐骁故作叹息:
“本皇江山公主都不稀罕,豫亲王,我看你也死了这条心罢了。”
杨蓁不理会他,接着说:
“虽则本宫的兄长们都不能娶十三公主,也不代表公主不能嫁进皇家呀。”
她这话一说出来,华素夫人立刻便明白了过来,恨恨瞪了她一眼,立刻恳求皇帝:
“陛下,六皇子他也不过六岁,这也太早了些。”
杨蓁耸了耸肩道:
“女儿还没说,夫人自己便提到了。不过说到这,六弟倒也合适。
十三公主今年也才十六。
左不过晚几年成婚,也不是等不得。”
孙皇后立刻便接了这句话:
“六皇子是本宫看着长大的,这婚事本宫定了,就娶楚国十三公主为正妃。
待六皇子大了,再完婚也好。”
华素夫人又想争辩几句,却听见景瑞帝缓缓开口:
“六皇子虽是华素亲生,但毕竟皇后才是嫡母。
这事就听皇后的。
楚皇,你看这样如何?”
令狐骁看了看华素夫人,又看了看自己的皇后,笑道:
“甚好,甚好。
这可是亲上加亲的好事。”
华素气得咬牙,可她知道绝不能顶撞景瑞帝,不然她在宫里最后一丝依靠也没了。
她讷讷道:
“既然楚皇说可纳为妾,那便纳为妾室便是,何必非要是正妃?”
孙皇后将六皇子拉到自己身边,疼爱地摸着他的头:
“虽则我喜欢六皇子,可这孩子到底是个庶出的命。
若是嫁给庶出还不做正妻,岂不是太折煞了楚国公主?”
说着,她一边替六皇子整理衣裳,一边笑问:
“小淮,喜不喜欢那个姐姐?”
六皇子懵懵懂懂地看了看令狐璎,不由地笑:
“喜欢!姐姐长得漂亮。”
“那娶给你做媳妇好不好?”
“好!儿臣长大了要给姐姐盖一座金屋,把她藏在里面。
四哥说,这叫,这叫金屋藏娇!”
孙皇后笑道:
“好,好。
楚皇,公主嫁给我们六皇子,那可真是有后福了。”
令狐骁点了点头,招呼道:
“璎儿,过来见过你夫君。”
令狐璎讷讷应了下来,往前轻走了两步,又跪了下来。
谁知她还没抬起头来,却看见小小的六皇子跑到了她面前,小心翼翼地跪在她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令狐璎愣了半晌,泪珠儿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杨蓁光是在一旁看着,都觉得心里一软。
可华素夫人却气得要命,刚要伸手把儿子拉回来,却被孙皇后叫住:
“六皇子喜欢十三公主,妹妹你急什么?”
华素听了皇后的话,也不好上前阻拦,只能咬着牙立在一旁,看着自己的儿子将那楚国公主从地上扶起来。
这件事说成了,第一天的盛宴便也接近了尾声。
景瑞帝笑道:
“今日想来楚皇也舟车劳顿,不如早些歇下。
待明日再比武如何?”
令狐骁打着哈气道:
“甚好,甚好。”
说罢,他便牵起苏叶的手,站起身来:
“那本皇便先行一步了,告辞。”
景瑞帝颌首,起身相送。
等楚人走了,景瑞帝和皇后回了后殿午睡。
见他们走了,杨蓁便顾不得几个哥哥,悄悄绕到傅虔身边去,拉着他的手便跑。
杨昭目送着他们远去,跟几个倒霉弟弟站在一处:
“哎,妹子大了真是不中留。
走,我们赛马去。”
老二和老三都附和着他,唯独老四杨显摇了摇头:
“我可不去。回去午睡了。”
杨曦挑了挑眉:
“你年纪轻轻的,午睡什么?走,赛马去。”
杨显笑嘻嘻地往殿外跑:
“你们这些单身汉,自然是不懂。”
说罢便跑了个没影。
*
再说杨蓁拽着傅虔,一路骑马跑到宫外的桃树林里。
才一下马,杨蓁便撅着嘴巴搂住他的脖颈,嘟囔着问他:
“傅虔,方才楚国的豫王夸我,你怎么没反应?”
傅虔低眉看她,浅浅露出笑意:
“他是在夸你,我要有什么反应?”
“你......你就不怕我给人抢走了?
楚国皇后和豫亲王妃可随我选。”
傅虔继续淡淡道:
“名号响亮而已,没有实在东西。”
杨蓁好奇地问道:
“那你说,什么算是实在的?”
傅虔伸出手去探向她细白的脖颈,杨蓁羞怯一笑:
“好好说话,你,你这是做什么?”
他眼睛里蒙上一层春色,渐渐靠近她,就连呼吸也拂过她耳边,撩拨着她的心弦。
杨蓁怯怯地退了半步,闭上了双眼。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撒红包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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