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珍珍的这个安排虽然挑不出任何毛病, 罗市长也已经首肯了, 但其实是有些不符合规矩的。因为首先卢志伟是罗市长的助理,他的具体工作应该由罗市长安排, 其次赵珍珍比他的级别还要低一级,低级干部安排高级干部的工作,还真是很少见的。
卢志伟当然有些不舒服,不过,他看到赵珍珍的笑脸,心情一下子就变好了,笑着说道,“好啊,罗市长,赵秘书长,上海很大, 千万不要迷路了啊”
罗市长笑呵呵的说道,“小卢提醒的对,小赵, 咱们对上海都不熟,一定要注意路线”
赵珍珍的方向感很强, 小时候一个人去山林里采野果从来不会迷路,笑着说道,“罗市长您放心吧”
卢志伟盯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消失不见了, 才转身走进招待所。
张助理看到他返回来了, 觉得有些奇怪, 说道,“小卢,你怎么没出去逛逛”
他们两个人向来面和心不和。
卢志伟笑笑,说道,“罗市长担心陈市长这边有事情,所以让我留下来帮忙”
没有外人在场,张助理嫌弃的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头说道,“陈市长正在休息,没什么事情需要你帮忙”
要是换在以前,卢志伟肯定也要不客气的回上两句,但这次只是笑了笑,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说实话,他留下来也不是为了帮忙,陈市长的病虽然看起来有点严重,但说白了就是感冒发烧,吃了药休息休息就会好的,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张助理一个人做够了。他是为了赶紧把报告写出来。
自从来到平城以后,王桂生要求他一个月就要汇报一次工作。
在上一次的工作报告里,卢志伟重点讲了农场的劳改犯问题,分析了他们的身份和现状,指出这些人经过几年的劳动思想改造,现在在政治上已经没有问题了,那么为了让这些人在建设社会主义事业发挥更大的作用,就应该恢复他们的身份和职业,为了防止他们继续走错误的路线,可以实行监督制度,经过半年或者更长时间的观察那,只要在单位工作认真负责,就可以彻底的摘掉资修的帽子。
他的这一份报告,是通过邮局的寄到京里的,没想到王桂生很快就把电话打过来了,表扬他的报告写得好,还说了很多鼓励的话。
卢志伟意识到自己争取的这条路子算是走对了。
他这次的报告比上次写的更加详细,平城稍微大一点的事情都囊括在内了,但重点写的,还是这次来上海考察的事情。
目前在全国范围来说,上海的商业最好,尤其是在工作组被解散之后,发展的速度更是令人咂舌。
陈市长看上的项目很多,可以归纳为三个方面第一是服装行业,第二是食品加工,第三是家用电器行业。
目前来看,在平城容易实施的是服装行业和食品加工,至于家用电器,需要的不仅仅是大量的资金,还要有相关的高端人才,两者缺一不可,没有国家的支持很难来办起来。
但若是服装厂和食品加工厂能办好的话,那也相当于两个下金蛋的鸡了。
他的报告不但写得很全面,用词遣句也非常认真,写完一遍修改一遍,再琢磨一下细节,然后才认真的再抄写一遍。
刚写完报告,赵珍珍和罗市长已经回来了,手里提着大包小包。
很显然罗市长十分满意,乐呵呵的说道,"小卢啊,你对上海很熟悉是吧“
卢志伟打开一瓶橙汁递给罗市长,笑着说道,”是啊,我小时候在上海待过几年,不过最近一次来,也是前年的事儿了“
罗市长是土生土长的平城人,他被提拔为副市长之后,出差的机会虽然不少,但这还是第一次来上海,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南方城市,就问道,“那你肯定知道哪一家饭店的点心最好吃吧”
上海的饭店虽然也都是国营的,但和平城相比较,数量特别的多,几乎每条街上都有饭店,有的比较繁华的街道,还不止一家。
卢志伟点点头回答,“罗市长,从咱们这里往西走穿过一个路口,那一家饭店的生煎馒头做的特别好,要不,咱们明天早上过去吃“
罗市长摇摇头,说道,“早上的时间太匆忙了,估计来不及,咱们就,今晚去吃好了到时你去跟小赵说一声,让她也一起去啊”
上午罗市长和赵珍珍出门就直奔商场了,罗市长的爱人怕他遗漏,专门写了一张要采购的条子,按照上面的内容,呢子大衣要五件,丝巾要十条,还有囡囡牌的毛线要五斤,另外还有一些小东西,再加上赵珍珍要买的东西,两个人跑上跑下采购齐全之后,已经到了中午了,罗市长看到赵珍珍满头大汗的样子有点过意不去,请她在附近的饭店吃午饭,没想到这一家饭店的三鲜小馄饨特别好吃,要的两样点心糯米团和萝卜糕也都很好吃。
尤其是糯米团,里面包了豆沙馅,外面滚了一层厚厚的芝麻,然后下油锅炸制而成的,吃起来又脆又甜又糯。
罗市长本来只喜欢平城的海鲜,但吃了这个点心连连称赞。这些天他们跟着陈市长吃饭,自然要照顾领导的口味,陈友松喜欢吃各种手擀面,顿顿吃也吃不够,但其余几个人,包括张助理早就吃得快要吐了。
卢志伟点了点头,“罗市长,您休息一会儿吧,五点钟我准时过来”
罗市长打了个哈欠点了点头。
赵珍珍回到房间洗了把脸,闭目养神休息了一会儿,也开始写报告了。不过,她这个报告不是汇报给领导的,而是写给自己看的。
上一世她也来过上海,而且还不止一次,每次都是跟卢志伟一起来的,虽然名义上是为了工作,实际上就是到处闲逛,买买东西吃吃喝喝,根本不会琢磨工作上的事情,当然了,那个时候的工作内容,和现在也完全不一样。
在平城的时候,她觉得国棉厂出的毛呢料子已经很好了,找裁缝店的师傅做成大衣,穿上就很大方好看了,或者再有钱讲究一点,去百货商店买成衣来穿,那就更加洋气时髦了。但和上海的服装比起来,看起来还是土多了。
买呢子大衣的时候,虽然天气炎热,征得售货员的同意后,她还是试穿了一下,不要说旁人,就连她自己都能感觉出来,镜子里的她意外的漂亮,整个人简直像有光一样,牢牢吸引着别人的目光。
她抗住好大的诱惑力没给自己买一件,这衣服虽然好看,但价格也十分贵,一件就要五六十块了。
赵珍珍的报告既然是写给自己看的,就写的很随心所欲,想到什么就写什么,因此虽然写的内容女不少,但很快就写完了。
“赵秘书长在吗”
赵珍珍打开门,张助理笑意盈盈的站在门外,说道,“小赵,陈市长找你”
“陈市长好些了吗”
“好多了,烧已经安全退了,也不咳嗽了,中午还吃了一大碗面条呢”
赵珍珍笑了笑,说道,“看来陈市长是好多了,不知道领导找我什么事儿啊”
张助理摇摇头,但又小声说道,“看着心情不错,估计是要问考察项目的事情”
陈友松穿着一身儿短袖的列宁装,衣服板板正正,人也一副精神焕发的样子,一点都不像病才刚好,他指了指椅子示意她坐下。
赵珍珍笑着说道,“陈市长,您这么快就好了“
他点点头问道,“小赵同志,这几天有什么收获"
她没想到刚写的报告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飞快地整理了一下思路说道,“陈市长,我觉得任何一个行业,必须做专做精才有出路,比如咱们的国棉厂,虽然不如上海这边的规模大,但布料质量很好,种类也十分齐全,所以市场占有率很好,但国棉厂是生产各种布料子的,老百姓买了布不能直接用,还要找裁缝加工成衣服,如果咱们能联合国棉厂成立个服装厂,就可以生产一条龙了,不但方便了老百姓,也会给政府和国家创造更多的财富”
赵珍珍在国棉产工作了那么多年,对于布料的成本还是了解一些的,他们国棉厂刨去所有的成本,利润点在百分之三十左右,但服装厂的利润点要高得多,譬如她给赵玲玉捎的鹅黄色呢子外套,布料最多也就用了一米半,材料成本不超过十五块钱,但售价却是三十九元保守估计,他们的利润点也在百分之四十以上了。
陈市长点点头,说道,“服装厂的项目,咱们平城是一定要上的,而且有国棉厂做后盾,启动资金不需要太多,这笔钱不用跟上面申请,市里财政就能解决,回去后,你写一个详细的项目报告,把预算也做出来,如果没有大的问题,这件事儿就由你来负责”
筹办一个工厂这么大的事情,由她来负责
一瞬间赵珍珍又惊又喜,觉得浑身的血液都热起来了,她立即高声说道,“请陈市长放心,我一定会竭力完成领导交给我的工作”
陈友松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有什么问题或者困难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赵珍珍冲他笑了笑,用力点了点头。
陈友松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眼,也笑了笑。这个女同志,永远都是一副很精神的样子,似乎从来都不会累,也不会发愁。
要是换做张助理,冷不丁接下这么大一个任务,肯定要讨价还价一番的
回到平城后,赵珍珍第一时间就去找了隋厂长。
对于市政府想要建立服装厂的计划,隋厂长自然是双手表示赞成,在外人看来,国棉厂现在蒸蒸日上,产能和效益比之前都翻了一倍不止,生产的很多布料在市场上很有竞争力,不但垄断了本地的市场,在临省也有一定的市场占有率。
但隋厂长向来是个很有忧患意识的人,虽然现在厂子里效益很好,但他们最大的优势雪纺布料,独家生产了好几年了,今年终于被其他两家给仿制出来了,生产出来的布料质量差不多,但价格比他们稍微便宜一些,也迅速占领了不少市场。
实际上若有成品做参考,生产出雪纺布料不算太难,可以预想到,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厂家生产这种布料,到时候他们肯定会受到一部分影响。但若是能开办服装厂就不一样了,不但能拓宽销售层面和渠道,自身的竞争力也会显著提高。
两个人相谈甚欢,就很多细节问题交流了不少意见。
然而落到实处,第一个关于选址的问题,就产生了不少困难。
“珍珍这上海捎来的衣服就是不一样啊,瞧瞧这做工,这款式,可真是够洋气的了”周丽萍将那件鹅黄色的呢子外套看了又看,不住地夸赞。
赵珍珍却笑着说道,“堂婶,你摸摸这料子,这是全羊毛的,其实咱们平城国棉厂的呢子料质量比这个不差,就是这做工和款式,比一般的裁缝店要好的多,尤其后面的腰部的设计,略微掐了腰的,这样穿起来人更显得苗条,还有这大领子,不但十分利索,还能显得人脸儿特别小”
周丽萍点点头,笑着问道,“珍珍,我只觉得这衣服好看,你这么一说,我才知道它为什么好看这么好看的衣服,你也买了一件吧什么颜色的,让婶子看看”
赵珍珍摇摇头,说道,"婶子,我没买这次我们去上海就是为了考察项目,其中之一就是服装厂,咱们平城马上会有自己的大服装厂了,到时候生产出第一批衣服,我第一个购买“
周丽萍笑了笑,说道,”那敢情好“
自从赵珍珍回来之后,三宝就坚决不肯让爸爸给他上课了,此时赵珍珍刚给他补习完,布置了一些题目让他做。
三宝一边慢吞吞的解题,一边认真听着妈妈和堂姥姥的对话,说到服装厂,他忍不住插嘴道,”妈妈要是建了一个大服装厂,里面生产的衣服就会特别好看吗“
赵珍珍点点头回答,”对啊,因为服装厂会请很厉害的设计师来设计新衣服,比一般的裁缝店做的要好多了“
最近不光是教四宝的李敏慧老师请假了,罗西成也有事儿好多天没来了,三宝有点想罗老师了,罗老师是个很好很有趣的人,而且不把他当小孩子,什么事情都跟他说,比如他和罗老师走到大街上,罗老师就会小声吐槽,说街上的人们,大多数都穿得太丑了
不光说别人穿得丑,有时候甚至嫌弃他自己,还跟三宝说,平城百货商店的成衣百分之九十九以上都丑爆了
三宝对此有不同的看法儿。他认为有时候并不是衣服丑,而是人丑。比如他的妈妈,印象中从小到大,赵珍珍总是穿的异常朴素。现在这个季节能热死人,平城的妇女大都换上了凉快又透气,穿着还十分飘逸好看的雪纺衫。但赵珍珍没有雪纺衫,她日常就是几件纯棉的短袖衬衫。
特别是现在身上穿的蓝色涤棉衬衫,袖口和领口都洗得发白了。
但即便如此,他也觉得妈妈特别漂亮,去学校开家长会的时候,三宝仔细观察过了,他的妈妈,是最好看的妈妈。
以前田润生教授曾经说过一句话任何真正的美,都不需要刻意的雕饰。
三宝觉得,这句话真的是太对了,一个人长得好看,穿破衣烂衫也掩盖不住,但若是一个人长得勉强好看,就需要用很多东西来修饰了,比如他的罗老师,咋一看很帅,但再仔细看,耳朵有点招风耳,嘴巴也有点大,而且笑起来眉毛是竖起来的,看着特别的怪异。
所以三宝很想把建立服装厂这样的好消息告诉罗老师,以后他就不用为买衣服发愁了
”三宝不要愣着了,快做题吧,做完了你帮妈妈一个忙好不好“
王建昌握着钢笔好奇地问道,“妈妈,你让我帮什么忙啊”
赵珍珍回答,”妈妈已经做好了肉馅,等一会儿咱们包饺子,你来帮着擀皮儿好不好
一听说晚上要吃饺子,三包的干劲儿十足,很快就完成了剩下的题目。
赵珍珍检查了一下,发现正确率是百分之百,就笑着表扬道,“三宝进步很大啊,看来这些天您爸爸没少费工夫”
提到爸爸,三宝就嘟了嘟嘴,觉得时间不错,就准备告状了。
“妈妈你不在家的时候,爸爸净让我们干活儿了,他可懒了,连自己的衣服都不洗,几乎每天都是我给他洗得,但爸爸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还总是说我学得太慢”
不光是三宝有意见,刚从外面进来的二宝也听到了,也告状道,“妈妈爸爸的确太懒了,大哥和他一起做饭,但很多时候都是大哥一个人做的饭。屋里屋外的卫生都归我管,爸爸在家几乎什么也不干”
王文广早就跟妻子炫耀过了,说把家务活分摊给孩子们,这样做特别的轻松。
说的赵珍珍都想试试了。
大宝走进来也说道,“妈妈,爸爸是比以前懒多了“
赵珍珍笑笑说道,”你们爸爸不是懒,他是事情太多了四个宝,妈妈问你们,爸爸让你们干得活儿累不累”
三宝看了一眼大哥,后者紧紧绷着一张小脸,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就实话实说,"当时觉得累,但过后也没觉得太累“
对于他来说,干点体力活不算什么,最累的就是学习文化课了。
赵珍珍对四个孩子说道,“你们都不算小了,既然是家里的一份子,那肯定就要承担一定的责任,爸爸妈妈工作都忙,可能没有那么的时间做家务,要是妈妈要求你们一直这样帮着做家务,你们有意见吗
大宝二宝三宝没有什么意见,唯有四宝觉得很难受,
他每次刷锅刷碗几乎都是屏住呼吸的,倒垃圾的时候更是一口气跑出去,到了处理站立马扔掉往会跑。如果有可能,他希望一辈子不要干这两种活了。
四宝看了看妈妈,嘟着嘴说道,”妈,我可以不干家务活儿吗或者,我可以给三哥补习,让他帮着我干活行吗"
赵珍珍还没说话,三宝先开口了,他不客气的说道,“四弟,我不需要你补课你也太懒了吧而且你也太笨了,连自己的衣服都洗不干净,还要我再给你洗一遍任何事情都是熟能生巧,干活儿也不例外,所以你才要多干活儿啊”
四宝理解不了三宝的思路,他认真的说道,“三哥,我以前也是这样认为的,但李老师说了,人不要勉强做自己不感兴趣的事情,我对干家务没有任何兴趣,如果硬着头皮去干的话,肯定也最做不好,所以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了。”
弟弟的话,三宝无法反驳。
大宝正要开口说话,赵珍珍已经笑着说道,“四宝,做家务不是兴趣爱好,这是一种自理能力,每个人都必须具备的,一对三,你输了,所以要听大家的,从明天起,家里的劳动分配还和以前一样,怎么样“
三个宝都用力点了点头,唯有四宝耷拉着小脑袋,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他此刻有些无助,心里想的是,爸爸和他一样懒,如何把爸爸拉到自己的阵营里来。
可惜此刻爸爸不在家。
虽然已经放假了,但学校里有事情王文广也不能坐视不管。
他去学校处理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上一届的学生很多人没有通过毕业考试,学校已经组织了一次补考,但能过得仍旧是少数,大多数人还是没过,按照原来的说法,这些人就要留一级重新参加毕业考试了。
但现在暑假马上要结束了,可能很多学生这时候才意识到,若是留学一级,先不说面子和压力的问题,到时候学校的宿舍不能住了,学校的补贴也不会发了,也不能去学校生食堂吃饭了。
如果这些都自费的话,加起来是个不小的数目,他们大多数人都负担不了。
所以现在又有同学提出来,要求三个月后再给一次补考的机会。
其实学校也不想让这些人留级,因为肯定会占用一部分教学资源,这对于刚入校的新生也是不公平的,因此,王文广和何校长认真讨论之后,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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