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深从没有这么痛快过。
他只觉自己仿佛从黑暗的海底奋力游出，在很长一段窒息的旅途中，终于呼吸到一口新鲜空气。这口新鲜空气赋予了他无穷的力量，让他身体上所有的疼痛与不协调都化作一股冲动——
他冲上前，在杜晨还未站稳时，一拳打歪了对方的脸。
杜晨向后飞了出去，撞碎一扇玻璃窗，将立在其中的设备砸出一个深坑。
夏深朝着杜晨走去。
他伸出手想要提起倒在设备上的杜晨，没想到对方猝然抓住他的手腕向外一扭，一个过肩摔将夏深狠狠掼在地上。
夏深背后被电线抽出的伤口原本就深可见骨，这一下重重砸在地面上，满地的玻璃碎屑插入他的后背，他疼得一瞬间有些眼花。
他看见杜晨抬脚向他的脑袋踩来，匆忙间一个翻身，躲开了这一击。
随后，他的耳边响起地板碎裂的声音和枪声。
“啊！”方一晴尖叫一声。
夏深发现房间内的机器人开始朝着方一晴射击，她再次被子弹打飞了出去。
我需要武器！
夏深一瞬间得出了结论。
他正准备召唤武器，脑海中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
不可以！对方没有武器，你要赢得光明正大！
不！夏深将这个声音赶出脑海，他不想再被任何规矩束缚。
他告诉自己：不要再做出后悔的选择，哪怕不择手段，他也要取得胜利！
“菜刀肩头扛！”夏深吼了声。
杜晨因为他这一吼，动作一滞。
紧接着，他看到夏深从虚空中抽出一柄黑色的长镰。
夏深并没有去攻击杜晨，而是转身向后跑去。他挥舞着长镰将房间内剩余的机器人一个个斩首，之后冲到方一晴的身边，一把捞起少女纤细的腰部，带着她来到实验室安全的角落。
“夏深……”方一晴满脸泪痕。
夏深重重摸了一把方一晴的侧脸，在她的脸颊上留下属于自己的血痕。
他头也不回，再次朝着杜晨冲去。
仿佛意识到夏深的长镰有问题，杜晨不停躲避着夏深的攻击。
夏深将他向角落逼去，他突而腾空飞起。
“你到底是……什么人……”杜晨在空中面无表情地看着夏深。
夏深冷笑道：“我是你爸爸！”
他脚下用力，一个起跳跃到半空中，朝着杜晨挥去一刀。
杜晨险险避开，只见长镰所经之处，所有物质都被一分为二。
杜晨再次伸出手，实验室内大大小小的杂物悬浮在半空中。他控制着这些杂物朝着夏深飞速砸去，并快速与夏深拉远距离，不再近身战。
夏深开始狼狈躲闪。
这些杂物即使被他砍碎，也会继续朝着他飞去。他仿佛一块磁铁，无论往哪个方向躲闪，都无法摆脱它们的追踪。
实验室中漂浮起的杂物越来越多，有大有小，夏深顿时明白了对方的打算。
杜晨想用这些东西困死他，只要封住他的行动，他就无法尽情舞动这把长镰，从而威胁到对方的生命！
该死！
夏深舍弃防御，用尽全力冲向杜晨。
杜晨立刻转移位置，与夏深保持距离。
但这时，夏深做出一个出乎意料的举动，他猛然向着杜晨扔出长镰！
长镰朝着杜晨急速飞去，杜晨来不及躲闪，只能用身边浮起的箱子将自己撞向一旁，险险躲开了这一击。
但杜晨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便看到夏深踩着墙面跃到高处，一把抽出插入天花板的长镰，从上而下，照着他直劈而下！
他下意识伸出一只手去阻挡——
长镰一顿。
夏深脸色大变，他没想到对方居然用手臂挡住了这一击！
这不可能！
杜晨显然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况，但他反应迅速地用另一只手抓住长镰朝着自己一拉，空出受伤的手向夏深的心口袭去！
夏深心道不好，知道自己已经完全无法避开。他正准备硬扛下这一击，远处一根金属长棍破空而来，将杜晨的脑袋捅了个对穿！
夏深心有余悸地落回地面上。
一旁，被穿透脑袋的杜晨也重重摔落在地。
空中大大小小的杂物失去了能量的依托，通通落下。
实验室内响起一片啌啌咣咣的撞击声，仿佛尘埃落定。
远处，方一晴大口喘着气，依旧保持着投掷的姿势。
她晃了晃，仿佛即将倒下。
夏深朝着方一晴奔去，接住了方一晴脱力的身体。
————
方一晴趴在夏深的怀中，紧紧贴着对方满是血迹的胸膛。
两人激烈的心跳声交织在一起，久久无法平静。
片刻，方一晴突然意识到什么，匆忙推开抱着她的夏深。
她的脸红得厉害，心跳比方才还要快。
她才反应过来，夏深什么也没有穿！
为了缓解尴尬，方一晴瞥过脸说：“无脸男没有出现……”
夏深好似也意识到自己的形象不太好。
他从一旁捡了条帘子缠在腰间，带着方一晴来到杜晨身边。
杜晨睁着眼，周身的光芒业已消失，身体不停地抽搐着，没有了意识。
穿透他太阳穴的金属棍上闪烁着电光，看样子是他身体中机械的那部分在支撑着他的生命力。
夏深正要动手结束杜晨的生命，方一晴扯住了他的手臂。
“万一他就是这里的异端……你会不会……”
方一晴显得很怕，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夏深让方一晴转过身，说：“无论他是不是异端，也不该继续活下去。你也不必担心我，我相信自己能坚持到这个梦境世界结束。”
他蹲下身,默默看了一眼杜晨，随后拧断了杜晨的脖子。
方一晴背着身，听到清脆的咔擦声后，泪水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她擦着眼泪回过头，发现夏深的确没事，不由放下心来。她又看了眼死不瞑目的杜晨，忍不住伸手合上杜晨的眼眸。
在方一晴碰触到杜晨的一瞬间，和之前一模一样的情况再次发生了。
方一晴睁着眼，有什么纷乱的记忆流入她的脑海，她又看见了——
……
“文山！你还在捣鼓这些玩意儿？快出来和我一起去游乐场！”
穿着小巧工作服的男孩夺回杜晨手中的机械手，他推开杜晨重新坐回工作台前，带上了护目镜：“你懂什么！你这个人很烦啊，我说了不想和你做朋友！你为什么老缠着我！出去！”
杜晨不敢再打扰认真工作的男孩，慢慢退出房间带上了门。
……
“文山！我们在一个班呢！”
长大一些的男孩转过头不屑地看了杜晨一眼：“杜晨，你有完没完？就你这样的成绩能进得了少年班，有点自知之明好吗？”
杜晨仿佛生气了般，怒吼道：“你明明知道我是为什么！”
男孩冷眼看着他：“为什么？”
“因为……”杜晨仿佛退缩了，低下头说，“没什么，我们从小到大都是邻居。一起上的幼儿园，一起上的小学，一起上的初中，我不想和你分开！”
他冲上前抱住眼前的男孩，撒娇道：“文山，我不管，我就要和你在一个班，一个宿舍！我要做你的小跟班！以后你当科学家，我就去投资你的项目，我问过爸爸了，你们搞科研的都缺钱！”
“滚！我不缺钱！”
……
杜晨站在接机口，着急地朝内张望。
许久，一个清瘦的身影拖着行李箱出现在他的视野中，年轻的魏文山微笑着朝着他挥了挥手：“杜晨，久等了，国际航班行李出的太慢。”
杜晨冲上前紧紧拥抱住面前的人。
在对方错愕的目光中，杜晨说：“是啊，你让我等了太久。”
……
夜色中，杜晨跟随在魏文山的身后，听他说：“……虽然是亲兄弟，也要明算账。我不能保证你的投资有足够的回报，机器人制造业很烧钱，现在社会对机器人的接受程度还不够成熟，你没必要为了我不切实际的梦想冒这个险。杜晨，你还是仔细考虑考虑。”
“不用考虑。”杜晨迅速回答，“砸进去多少钱我都愿意！”
魏文山转过头，眉宇间有一丝不赞同：“为什么？”
“因为……”这场景仿佛许多年前的重现。但这一次，杜晨勇敢地抬起头看向魏文山，声线有些发颤：“因为我一直都很喜欢你。”
魏文山渐渐皱起眉，他说：“对不起，我无法回应你的感情……”
“为什么！”杜晨急切地问。
“因为……我所有的热情都献给了我的梦想。”
……
“杜晨！你给我滚开！我要报警了！”
杜晨眼前模糊，他将魏文山压在实验室的地板上，朝着他大吼道：“魏文山！我不求你回应我的感情！但为什么这段时间你连我的面都不愿见，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啊！”
魏文山对着一旁喊道：“A1，A2，快拉开他！”
两个机器人上前拉开杜晨，魏文山颤抖着从一旁的桌子上拿起一杯冷水，泼在了杜晨的脸上。他冷冷地说：“你给我滚去醒酒！我不想再看到你！”
……
黑暗中，杜晨推开一扇门。
门内光线昏暗，只有手术台上的无影灯亮着。
魏文山正伏在手术台上全神贯注地操作着仪器，而手术台上，躺着一个被开膛破肚的活人。
“你……你到底在做些什么！”杜晨惊恐地冲进去扯开魏文山。
魏文山很憔悴，仿佛已经失智，没有丝毫恶行被发现后应有的情绪：“你不是已经看到了吗？我在做实验啊……最近失踪的那些人，都是我吩咐机器人抓走的……可惜我的材料消耗得很快，人类的生命又太脆弱，容易死亡……”
“为什么……”
“杜晨，这是我的梦想。在死之前，我一定要完成！”
……
杜晨躺在手术台上，静静看着站在手术台边的男人。
“不可思议，你简直……简直太不可思议了！”魏文山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如果我一早知道你有这样神奇的能力……或许我的实验不会是今天这个结果！”
魏文山抚摸过杜晨的身体，眼中满是赞叹：“你知道吗？你的外形最符合我心中机械天使的形象，G-87型号就是以你的外形特征作为模板设计的。如果你真的能够完美地和机械融为一体……或许我……或许我会喜欢上你也说不定……”
“那你还在等什么呢？”杜晨握住魏文山放在手术台边的手。
……
魏文山抱着头跪在地上，疯狂地锤着地板：“不！你是个失败品！你体内的组件太混乱了，我无法调整好你的缺陷！”
他突然站起来掀翻一旁的桌子，歇斯底里地发泄着濒临奔溃的情绪。
杜晨伸出一只手放在魏文山的肩头，他说：“……还有机会……文山你缺乏……材料……我帮你……寻找新的材料……比我更……好，更强大……”
魏文山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转过身扯住杜晨的衣领：“你会做到的对不对！你答应了就不能反悔！”
杜晨握住魏文山的手，一字一句：“我……答应你……从不反悔……
“哪怕你……不需要我……我还是……喜欢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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