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柏松在得知夏深和魏文山的位置后，立刻离开了。
他知道自己在这里只会成为了累赘，不如去魏文山那里找找突破口。
他的身后，方一晴正在和杜晨对话——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也是个好人！”
关柏松在听到这句话后停住了脚步。
他突然间有些不理解，为什么方一晴会有这样的发言。
她是为了稳住对方，还是真心这样认为？
关柏松忍不住回过头。
“我杀了……很多人……我……不是好人。”
“你一定有苦衷对吗？”
“苦衷……我只是为了……一己私利……”
“我昨夜遇到一个姐姐。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你和何欣姐姐很像。如果不是因为什么原因，我想你一定不会变成这样，也一定不会杀人！”
“你……很奇怪……”
“哪里奇怪？”
“即使……我有苦衷……也难掩……我是个杀人犯的事实……”
关柏松忍不住赞同。
这个杜晨的思维非常清晰，甚至连是非观都极为正派。
相比之下，方一晴反而显得十分奇怪。
如果上面的对话反过来，仿佛才和他们的立场一一对应。
这时，方一晴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微微有些颤抖：“可是，我知道你并不想做一个杀人犯，不然你不会对他们说对不起。”
倏然间，关柏松明白了其中的违和之处——
方一晴敏感细腻，很容易被对方的情绪所感染，以至于会站在对方的立场上思考问题，这使得她的善恶观十分模糊。
她思考问题的出发点不在于她本身怎么想，而在于她在替谁着想！
关柏松匆忙向外走去，他知道方一晴一定会稳住局面。
因为没人能够拒绝一个可以替自己说出心里话的人！
————
方一晴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如果说刚才她是因为恐惧，现在她是在为对面的人伤心。
“是他把你变成这样的，对吗？”方一晴抽泣着问。
杜晨浑身是血，站在尸堆中说：“……不……是我自愿的……”
“是我……纵容了……这场暴行……”
方一晴哭着说：“我知道……我知道你一定很喜欢他，你看着他的眼神好温柔。我不明白，为什么事情总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我们只能在事情发生后才会抵达这里……如果……如果我们能早些赶到……”
杜晨默默不语，沾着血迹的脸庞冰冷而僵硬。
许久，他说：“……早，也没用……他得了……绝症，时间不多了……”
“魏教授？”方一晴喃喃，“他生病了？”
杜晨点了点头：“他有……未实现的梦想……我只是想……帮助他……”
方一晴蓦然想起视频中的魏文山——
我从小对美有着别样的执着……
对我而言，机器人才是一切……
我的确想要亲手创造出一个完美无瑕犹如天使一般的机器人……
方一晴看向杜晨，对方那样的美，就像一个天使。
一个浑身缠绕着死亡的天使！
方一晴在颤抖，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把夏深……”
杜晨平静地替方一晴说完了这句话：“……制作成……和我一样……”
方一晴看向旁边堆起的人山，那些人还在哀嚎蠕动。
冷静！方一晴在心中对自己说，只要还有一口气，脱离这里夏深就会平安无事！现在她必须要稳住杜晨，他的杀伤力太强，不能让他去魏文山的身边！
“魏教授……他的身体还好吗？”方一晴忍不住打探道。
如果魏文山也有这样的能力，她怕关柏松一个人应付不了。如果没有那就太好了，关柏松制服一个生病的人应该不成问题……
不！等等……
他们必须要“解决”异端！
难道“解决”等同于“杀死”？
方一晴手脚冰凉。
在上一个梦境世界，怪物依托何欣而存在。
何欣离世，怪物也失去了生命力……
这个梦境世界中，如果魏文山是异端……
他创造出的这些怪物也理应会在魏文山死后身亡。
如果夏深也被他半机械化……
不行，绝不能杀了魏文山！
————
关柏松来到十层。
这里结构简单，只有一条走廊，走廊两边各有一个大房间。
哪一个房间也很好确认，那条厚重的血迹是从左边的房间中延伸出来的。
关柏松站在走廊上沉思片刻，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从门口的衣架上扯下一件白大褂穿在身上，等机器人再次搬运着人体离开房间时，他闪身进入了这间占地面积颇广的实验室。
“魏教授！终于找到您了！我是伯明松大学人工智能领域的首席专家，特意来此拜访您！”关柏松洋溢着喜悦的微笑，忽视了房间中浓重的血腥味和满地的肢体残骸，朝着站在手术台边的男人走去。
几个机器人刷得将手中的武器对准了他。
关柏松立刻停住脚步，举起双手。
“魏教授，我知道你在人工智能上的困惑！我有一些很新的方法，或许能够帮助您解决您所面临的难题。”关柏松喊了一句。
魏文山像是抚摸爱子一样抚摸着手术台上男人的额发。
“困惑？我已经没有困惑……我的梦想已经实现了……”他整个人沉浸在一种迷样的满足感中，仿佛一切对他而言都已经不再重要。
“梦想实现？魏教授，你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哪怕已经看淡生死，关柏松在说完这句话后还是出了一身冷汗。
魏文山缓缓转过身，眼中满是血丝，唇边残留着没有擦净的血渍。他表情狰狞地看着关柏松，像是一只恶兽：“夏深，我可爱的孩子，该起床了！让我们的客人来仔细看看你，看看你是不是一个完美的机械天使！”
手术台上的人动了动，关柏松的眉头皱得死紧。
夏深浑身浴血，不着片缕。
他缓缓自手术台上坐了起来，看向关柏松。
鲜血顺着他肌肉的沟壑缓缓流下，雄性的力量在这具完美的躯体上暴露无疑。他就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只待主人一声令下，便可撕碎面前的敌人。
“他不是机器人，是人。”关柏松叹了口气，“魏教授，你是人工智能领域的专家，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片刻的宁静后，魏文山愤怒地嘶吼道：“你懂什么！我的梦想！我的心血！我这么多年来的努力！你懂什么！咳咳——咳咳——”
他弯下腰剧烈地咳嗽了起来，鲜血自他的口中涌出。
“魏教授，你生病了吗？”关柏松放下双手，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淡淡一笑：“原来我们都一样……”
关柏松的眼圈有些泛红：“魏教授，我怎么会不懂？那愿望已经近在咫尺，仿佛伸手就能够到，但时间却像是和我们开了个玩笑……哪怕再努力，也总有那么一丝一毫的差距阻隔在我们与梦想之间……
“魏教授。有生之年，我也和你一样，有着想要完成的梦想！”
关柏松毫无畏惧地向前走了几步：“每一日，每一夜，伏在案头计算，推演。不过是想在人工智能的领域中探寻到些许生命的奥义，可无论将算法设计得多么精密，机器人的思维也无法与真正的人类相媲美……”
魏文山浑身发抖，仿佛再也站不住，颓废地跪倒在地。
他细声说：“我快要死了……我等不到那一天……”
“这是我毕生的梦想……我必须要完成……”
关柏松来到他的面前，单膝跪地，扶住了几乎没有多少重量的男人。
“但是在这个世界上，不止我们有梦，那些死去的人……他们都有属于自己的梦……哪怕渺小，哪怕毫无价值……”
关柏松眼中含泪：“收手吧，魏教授。”
魏文山低着头，他抓着关柏松的手臂闷笑出声。随即，他的闷笑变成了大笑，大笑变成了狂笑。他剧烈地咳嗽，更多的鲜血自他的口中涌出——
“即使如此，我也想完梦啊！我只想做个自私的人！”
仿佛有什么力量支撑起魏文山。
他撑住一旁的手术台站了起来，甚至一把拉起了关柏松。
“来，来看看我的杰作！你知道我们的误区在哪里吗？我们错以为能设计出可媲美人脑的人工智能，但在脑科学的奥秘尚未解开时，想要在人工智能上有所突破，简直是痴人说梦！
“现在的机器人空有智能而没有智慧，空有智商而没有情商，他们根本算不上完美的机器人。唯一的解决办法是让人脑取代机器人的核心！”
魏文山拽着关柏松凑到手术台前：“夏深，站起来，做一个自我介绍。”
他狂热地盯着夏深，脸颊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夏深缓缓自手术台上离开，站在了地面的血泊中。
他眼神空洞，视线一直无法聚焦在一起。
“我……”他仿佛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仅仅吐出一个字。
魏文山在一旁的仪器上操作了起来。
“一切正常，你的机能没有任何问题！你的各项数据也比杜晨优秀太多，你可以比他做的更好！夏深，集中注意力，告诉我我是谁！”
夏深看向魏文山：“你……魏文山……主人……”
魏文山满足地说：“没错，夏深！加把劲，你需要适应！”
关柏松紧张地看着面前的夏深。
对方从外表上看和从前别无二致，但关柏松知道夏深的内里怕是已经全然改变。他此时像是一个刚刚睡醒的孩子，懵懵懂懂，还没有弄明白现在正在发生些什么。
他必须要介入！
“夏深，记得我是谁吗？”关柏松问。
夏深微蹙眉头：“你……关柏松……”
魏文山狐疑地看了一眼关柏松。
这时夏深举起双手抱住头，微微颤抖，面部表情逐渐发生变化。
“安子……痛快的……活着……
“异端……异端……”
夏深低声呢喃着一些关柏松听不懂的话语。他的皮肤下泛起丝丝蓝光，好似有什么在他的体内灼烧了起来。
关柏松忍不住后退一步，远离了夏深。
“夏深！我是你的主人！听从我的吩咐！”
魏文山一边操作着仪器，一边有气无力地喊着。
他开始有些慌张，不停地快速按着屏幕上的一个按键。
夏深瞬间停止了颤动。
他抬起头看向魏文山，视线完整地汇聚到一处。
“你是……异端……”
“不可以——”
实验室的门外传来方一晴的惊声尖叫。
大门开启，方一晴和杜晨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实验室内发生的一切——
夏深的手一瞬间穿透魏文山的前胸。
魏文山不住地咳出鲜血。
他看了眼夏深，又低头看了眼胸前那只血淋淋的手臂。
“你……”他气若游丝。
“杀死异端！”夏深的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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