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梧的喜事没了华兰婚嫁的正式刻板,多了几分市井的生动和活泼,能来的亲戚都来了,排场甚是喧闹喜庆。
我和明兰是远道而来的贵客,因此在所有人最忙的时候显得格外清闲。品兰原本想拉着明兰去招待小客人的,被长梧制止了。
以故少有的,我们姐妹二人在一间屋子下共处了两日。明兰做着刺绣,我则坐在桌前作画,两个人相安无事,但也没太多亲近感。
打破这份平静的是丹橘递的消息,原本我们计划在长梧大婚结束三天后就启程赶往京城。但现在...
丹橘道:“老太太那边传话来,让我们别清理东西,还要再待上半个月才回京城,说是要留下来主持公道。”
听罢,我已经预料到回去要面对怎样的怒火了,此时已是秋分,要想赶在天变冷之前回到京城,就得是在寒露前后。在路上起码也要搁置小半月,遇到天气不好,还要再延长,等到京城,都快立冬了。
彩珠知晓我的处境,上前问:“那丹橘妹妹,你可知是什么要紧事吗?”
丹橘看了看坐着的明兰,摇摇头。
“四姐姐,我想,估计也是本家的家务事,虽说我们是家族里的小辈,但恐怕也不便参与。”明兰招回丹橘,分析道。
“我也是这般思量的。“我放下笔,将画到一半的画纸平摊好。”六妹妹,我出去走走了,屋里待久了有点闷。”
外面的宾客已经走了一大半了,留着的都是些至亲,新上门的媳妇康允儿现下应在正堂里上敬茶吧。成婚那天,我被长梧邀去做撑红伞的喜娘,陪在后面一路看着,康允儿一袭绿色婚庆衣,盖着绣着鸳鸯的红头盖。我在这红光中想着,约莫着明年或者后年,那红头盖也要落到我头上了,心情有点复杂。
成婚后的长梧倒是鲜少出现在我周围了,之前那两周,他似乎得了空就过来,不是送纸笔就是送一些本地的吃食和小玩意,要么就领着我外出游玩。可能,当年那一面的印象,让他以为我是府上不受待见的小姐吧,生怕我在这里也受了冷遇。
是一个好哥哥呢。
但明兰终究是分析错了,那场在祠堂里举行的婚姻审判,几乎聚集了整个盛家的人物,就连新媳妇康允儿也被长梧一手护着来到现场。三房虽说往年和大房二房纠葛纷多,但现在事关自己一族女儿的名声也跟着同仇敌忾。
我和明兰一左一右站在盛老太太座椅的后面,彩珠和云鹤跟在我旁边。对面是盛维的女婿,孙志高一族。
其实长梧成婚前,来喝喜酒的孙志高一家与大房这边就已经有点箭拔弩张了,但碍着长梧大婚在前,这事就忍下来了。直到长梧的婚事尘埃落定后,长梧长姐淑兰与其丈夫孙志高的和离一事才提上来。
孙家竟也一口同意了,但前提是淑兰半分钱也没有,算是净身出户,还得认下自己生不出子嗣而被夫家休妻的罪行。把大房一家气的半死,恰逢盛老太太也在场,有着在京城做着正五品官员的盛紘,还有在翰林书院领着官职的长柏,十七岁考上秀才的长枫,嫁进伯爵家的华兰。二房家的确有胆量和理由不把孙秀才一族放在眼里。
因为与二房关系密切的大房没有四下吹嘘做官的盛紘,三房那边知晓的消息又少之又少,只知道盛紘做了官。以至于宥阳这边沾亲带故的都不知道二房家实际情况,所以今日打脸也打的格外舒爽。
盛纭作为大房辩护的主力,掀低掀的毫不留情:“你孙家就是纳妾的钱也是我盛家给的嫁妆钱,你有何理由说我侄女吃你的米用你的钱。”
李氏更是拿出昔日淑兰嫁妆的礼单,呈给上席管事的盛孙家族的老族人和本地通判。
李氏红着眼圈道:“我女儿自幼是什么为人,在座的族人都可以作证。但凡她做了妒妇,自己怀不上孩子,又不准夫家纳妾的事,今日孙家要休妻便休,可是她进门一年,就给纳了五六房。而今三年过去了,已经有上十房了,也没见谁怀上呀。但如今他们家竟要纳一个青楼女子进门,欺人太甚!!”
大房老太太沉声道:“我们盛家曾饱受那等风尘女子的暗亏,我那没养活的大女儿就是被那贱人给害没的!当年这事闹的纷纷攘攘,自后,我就让孙辈发誓,此生不与那卑贱之人共室,而今,你孙家想纳□□过门,哼!我也不劝着,但我的孙女在你家也没必要待下去了!!”
盛家长辈听罢放下礼单,也有点愤愤然说道:“我盛家一族也不是没有出过人,晚辈盛紘现在京城当官,你要纳青楼女子进门有辱门第。如今你执意和离,我们这边也同意了,既是和离就没有休妻一说。”
盛纭和盛老太太对视一眼,道:“说来我那二弟在京城也是正五品的官,我那侄儿长柏可是个进士,而今在翰林院当差。就连二弟家姨娘出生的长枫也是个秀才,才十七岁呢。你们孙家不要脸,可我们盛家要脸,这脸还金贵着。“
此话一出,现场一阵骚动,就连座席上一直保持沉默的通判目光频频望向盛老太太,看着盛二老太太一身服饰跟旁边的盛大老太太全然不同,头上包裹着的头巾都是金丝环绕的。身后站在的两个孙辈,也是气质超然,跟在后面的丫鬟婆子个个瞧着都比低下三房家的媳妇体面。
原本拿着子嗣一事占理的孙母和孙志高一下面色变了,孙母哆嗦着道:“昔日也没听你说起过,你家有这么一个人物。那这事...这事就罢了吧,淑兰进门这么久了,到底是怀不上孩子,而今有一个怀上的,身份不端正,就纳进门做个通房丫鬟吧,孩子放给淑兰养着。”
李氏轻蔑的笑道:“刚才还指着我女儿骂呢,改口也改的也太轻易了吧。你是可以,我可不同意!今日你孙家和我盛家,这婚和离定了,不仅要离,我女儿当日的嫁妆你得还一半!!”
孙志高声量起来,他抬手想指着李氏被长梧怒瞪回去,转身指向跪在地上的淑兰道:“你!你个没见识的妇人!我孙家亏待你了吗?回自己母族告状,做出这等事迹,我都替你丢脸!自己肚子怀不上种,难得想让我跟着没了后代吗?毒妇!你如今要离,我同意,可你昔日带来的嫁妆被你挥霍的没了低,还要我倒赔给你吗?“一顿指责完,他扑通跪在地上,哀嚎道:”孙家长辈,你们就替晚辈做个主吧!!“
淑兰抬头,面色蜡黄,眼神尽是悔恨之意,厉声道:“各位长辈,你们就替我做个主吧!!我带去的嫁妆以及这些年我母家给的补贴,一分一角全都没花费在我自个身上,天地良心,我现在还有一大半的嫁妆被我婆婆拿着!”
“我看各人各张嘴,说不清,不如请孙家的婆子丫鬟进来问一遍就知道了,这钱花在哪里了?”盛老太太冷不丁的开口,原本想说话的孙母张了张口又闭上。
座上的通判跟着说了今日的第一句话:“老夫人说的极是,不知道孙家的婆子在场不在场?”
“自是也请来了的。”长梧意味深长的回道。
一直没看到的人影的长松跨步进来,后面跟着两个婆子和一个瘦小的丫鬟。
两个婆子均是跟着淑兰过去的陪嫁,虽说的有理有据还有孙志高买妾的证据,但孙母冷声道:“你们早打着这个主意了,婆子也是你们家跟着过来的,私下串了词泼我们一身脏水,也不是什么事。”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一声稚嫩的声音响起:“身为长辈不怜爱晚辈,还放纵自己儿子的妾室三番五次的欺辱正妻!”
“你个小贱蹄子,也跟着来了,胡说什么?”孙志高望清说话的人,是跟在婆子后面的丫鬟,怒发冲冠的过去就是一顿拳脚相踢:“她是我买来的,一个贱奴,要不是我母亲可怜你,你现在指不定在哪里饿死了呢!还反咬主人一口!”
跪在地上的淑兰急忙爬过去,将那丫鬟护在身下,道:“孙志高,你疯了!!你买来她是做丫鬟还是做通房的,外人不知道,我还是个睁眼瞎吗!?“
盛纭气的咬牙道:“看着那丫鬟才十三四岁!及笄的年龄都不到,你孙秀才也下的去手!!枉费你读的书!!”
通判用力的拍了桌子:“肃静!!”
李氏上前心疼的将女儿扶起,顺手将那小丫鬟推到前面,道:“你知晓何事都说出来,这里都是能给你做主的人。你瞧见那边坐着的老太太没,她儿子是正五品官,长孙是个进士,长孙女嫁的是京城伯爵家!”
通判热切的小眼神告诉在场的诸位,这件事他管定了,盛族的长辈也个个面带微笑仿佛结局已定,孙家的则面色各异。
小丫鬟尖牙利嘴的,倒豆子一样将孙家龌龊的事全说了,她说她现年十六岁,淑兰还没嫁进孙家就被买进门了,后被孙志高抬成通房丫鬟。算是看着孙家起势的人,而这个势就是借着淑兰的,但是孙志高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得了淑兰的嫁妆,一下神气起来,接二连三的纳妾,做事的值当还是靠淑兰的钱捐出来的!现如今淑兰自己没几个体己钱,全被婆婆谌氏扣着!低下十几个妾室仗着宠爱欺辱正室,还有那个青楼女子,被孙志高花钱赎了身,在外面养着呢,花的也是淑兰的钱!
通判接着她的证词三下就把事情落实了,给了最终的判词,和离记载在案,嫁妆分一半出来。盛族长辈自是没二话,孙族那边的看了看通判,又看了看坐着的盛老夫人,说了几句客套话也没什么意见了。
就剩着孙母在地上哭着撒野,孙志高见自己一族的长辈不管他的事了,面色惨淡。
后面又纠纷了几句,长松不仅带了孙家的婆子丫鬟,还把那一半嫁妆也带回来了,虽先斩后奏没占理,但现下众人都不管这事了,通判已经站在盛老太太跟前说话了。盛族的长辈也面带喜色的过来问好,瞧着不像是和离,倒像是淑兰再嫁了一般。
我回去的路上忍不住暗叹:“就是嫁给狗也比这等人强。”
明兰恰巧在我身旁,听此道:“姐姐说的何尝不是呢。”
我们姐妹二人相视一笑,颇有点知音的意味。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