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衡在盛老太太处用完午餐，往常他都会逗一下八岁的明兰，或者陪六岁的长栋在外面打一会陀螺。
可现今，他心里装了事，一个人闷闷的转悠了一下。看到长栋在练字。
他走过去，发现桌子一旁摆着一大叠字帖，是秀气的小楷，复杂的字还用毫笔标明书写顺序，一看就知道是一个女子写的。
他摸了摸厚度，有点惊讶问道：“这些是你姨娘给你写的吗？”
长栋停下笔，从凳子上滑下来，道：“不是，我姨娘不识字的。是四姐姐写的。”
齐衡放下字帖，道：“盛四小姐吗？”
长栋点点头：“四姐姐跟着庄师娘受教，没有时间亲自教我，她就写好字帖给我看，让我描写。”
齐衡轻笑道：“盛四小姐是个好姐姐呀。”
长栋皱了一下小脸，道：“是的，六姐姐也教我，我很喜欢六姐姐。”
齐衡疑惑问道：“那四姐姐呢？”
长栋憋了半天，道了一句：“四姐姐，不好亲近。我对她很敬重。”
恰逢明兰来找长栋，唤他去午休。长栋听到咻的一下就跑过去了。一旁的丫鬟上前收拾桌子。
齐衡跟着出来。明兰看到，屈了屈身，道：“元若哥哥好，我带七弟弟去午休了。”
不为从角落窜出来，道：“公子，我们也去午休？”
齐衡摆摆手，道：“我想去花园散散步。你别跟着，去午休吧。”
寿安堂有一个小道直通花园，齐衡轻门熟路的过去，有时他会从这条小道去庄夫子的临渊斋内休息。
他绕着绕着，就来到那株大樟树下。那个长栋眼里不好亲近的盛四小姐，曾在这里流着泪吟诗，那是一首过于伤感的诗。
“元若，你站那儿在忧思什么？”庄子琰把着一壶酒走来，朗声道。
齐衡吓一跳的退了几步，见是夫子，又恭敬的作辑。
庄子琰狐疑的在齐衡和树之间来回打量，而后笃定的说：“我猜这里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齐衡恼红着脸，道:“夫子莫开弟子玩笑。”
庄子琰喝了一口酒，笑呵呵的道：“来，带你去赏荷花，里面还养着几条鲤鱼嘞。”
庄子琰带着齐衡来到临渊斋的背面，那里有一个不大的池子，上面数珠荷花亭亭而立，时不时红花黑底的鲤鱼游出游进。
庄子琰坐在旁边的石桌上，放下酒壶。端起桌子上的鱼食一点一点投进去。一书童上前为齐衡砌了一杯茶又退了回去。
静坐了一会儿，庄子琰显然不愿意放过齐衡，又提了一下他来这儿为何。
齐衡见绕不过，就将那日在这边看到盛四小姐呤诗的事说了出来。
庄子琰听罢沉了沉心。
齐府只有齐衡一个儿子，自幼接触的全是平宁郡主准许的东西，心性纯良。这么大个人，也全然不知何为情爱，只单纯的凭依自己的喜好。喜欢逗盛六小姐玩，一来其年幼，不会被人误传，二来盛六小姐乖巧机灵。再加上盛老太太有意无意的凑合，颇有两小无猜的意味。长期以往，怕是齐衡心里有个六妹妹也不为过。
但没想到如今是为盛四小姐烦恼，盛四小姐喜欢着齐衡，但没做出出格的事，他平日看见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况且，盛墨兰现在是他妻子李慧娘的带教弟子，此事可大可小，可安排。
庄子琰思量好，开口道：“此事，你原本是不应该知晓的，而今姻缘巧合下，你知道了。也无需过于烦恼，你知道你母亲平宁郡主为何放心你在盛家求学吗？”
齐衡迟疑道：“因为有先生在。”
庄子琰笑道：“非也，是因为郡主知道盛家高攀不起齐府，并且盛家的几个姑娘也都知道，你不过是借读在此，并非是她们以后的郎君。”
齐衡听罢，薄红了脸：“先生，我对诸位小姐是没有非分之想的。”
庄子琰道：“诚如你所言，她们也没有对你有几多想法。盛四小姐怕是知道这一点，才暗自伤神的吧。葬花如同葬情，此事于她已经过了，你何必庸人自扰呢？”
见齐衡半天没有言语，庄子琰叹了口气，道：“你不信，你自己遇见她的时候，就会知道了。”末了，庄子琰加了一句:“包括盛六姑娘，她唤你一声元若哥哥，就是哥哥。”
庄夫子隐了眼底的情绪，他不知道盛府其他人如何思量的，但想拿捏齐小公子，也要看他的老师是谁。无论是四小姐还是六小姐，都没门！
让齐衡自己去看看。
被庄夫子去了另一道心结又种下新的心结的齐衡，有点醍醐灌顶的意味。
他先是观察明兰，见明兰看着与他亲昵，但很多时候是他主动是唤他，他不去唤明兰，明兰就自己跟着房妈妈做女红。那般态度其实是冷静到薄情的，齐衡何等聪明的人。
而后是盛四小姐，他现在对盛四小姐看法有点复杂。从开始的无措，到回避，再到此时带着点不明意味的探究。
他们是放学时候见面的，穿着一袭青底暗花云锦裙的盛四小姐，带着丫鬟给长枫送东西。瞧见他们一群人出来，盛四小姐垂着眼帘一一屈礼，起身时，发尾插着的浅蓝流苏花片清脆作响。
齐衡没了先前那边懵懂无知，一直暗自观察着盛四小姐，所以当盛四小姐圆润的眼睛与他触视的时候，他缓缓吸气，而盛四小姐似乎没料道会和他对视，愣了一下，回了一个……涩然的笑容。
回家的路程比以往来的都要沉重，齐衡突然掀开帘子，抬眼看到自家府邸高墙上，那个高高的写着齐字的灯笼。
过往荣华富贵的身份，将会束缚他找寻自我幸福的那日，很快就会来了。
…………
转眼秋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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