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已是这一年的立冬。
这些日子创造了见齐衡十多次的机会，但对话不超过五百个字，其中四次还是六妹妹如何。好像齐衡现在在盛老太太那边用午宴，不知道他们互动到哪一步了。。
我蹲在茅房抱怨：“我这是要到猴年马月，才能博公子一笑。”
起先的高兴和雀跃随着时间的延长，进展丝毫没有变动就变成焦虑了。
萧瑟的寒风中，我立在厢房暖阁内，园子外是庄夫子带着一干学生在咏诗。我中意的人，正皱眉想词。长柏附身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他眉头舒展，露出笑容。风中都是少年郎志气高昂的声音。
我情不自禁的念道：“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交疏结绮窗，阿阁三重阶….”
明兰看着站在窗口的盛四小姐，叹了口气，为古代女子的恋爱献上现代人的惋惜。她跟着接道：“上有弦歌声，音响一何悲！谁能为此曲，无乃杞梁妻。”
正在抄书的如兰一头雾水的抬头，没见庄师娘啊，也接道：“清商随风发，中曲正徘徊。一弹再三叹，慷慨有余哀。”
系统【悲凉，惨淡。无所作为。】
我咳了一声，转身练琴。
一曲《佩兰》。
园间庄夫子停下打道回府的步伐，把着胡子说：“你们听这琴声造诗吧。”
齐衡沉声听了一下，开口道：“是佩兰。”
长柏长枫也垂耳聆听。
曲罢，齐衡：“兰生空谷，无人自芳。苟非幽人，谁与相将。”
长柏顿了顿：“九霄夸披，鹤羽回翔。兰生羽兮，翠翮将将。”
长枫：“世无知音，羽为繁伤。音无知心，佩而不光。”
庄夫子神色满意：“回吧。”
长枫看夫子隐身进门，道：“你们猜，是谁弹的琴。”
长柏笑道：“是四妹妹，绝不会是五妹。”
齐衡透着点迷茫道：“那六妹妹呢？”
长柏亲切的拢过他的肩膀：“知道你喜欢小六，但四妹妹病中那阵子，你想一下你听到的琴声。”
长枫低声笑道：“群魔乱舞都不为过。”
齐衡跟着笑起来。
转眼便是小雪，女生的课程已经停了，只有男生还在艰苦求学。
我领着秋水和福儿，去给庄夫子送师娘做的点心和诗画。
落雪的庭院别有一番精致，人行其中犹如仙境一样羽扇缥缈。
我绕到书房，庄夫子正带着长柏他们在走廊上吃酒咏诗。
庄夫子笑眯眯的说：“夫人的爱徒到了，我们在咏诗，一起罢。”
我快速的看了一眼坐在其中的齐衡，他正低头跟长栋说话。
长柏说：“我们已经轮完了，那从四妹妹开始吧，以雪景为意象，随意造词。”
系统早早备好词。我假意沉思片刻，才道：“玉壶冰莹兽炉灰。人卷绣帘花。”
长柏道：“抬看亭亭雪映窗，淡淡烟垂岫。”
齐衡道：“风卷寒云暮雪晴，江烟洗尽柳条轻。”
长枫道：“白天的都说完了，那我说晚上的。半夜萧萧窗外响，起看梅竹裹白银。”
庄子琰笑道：“不错，墨兰全诗不着雪，却见雪花帘上飞。长柏着重眼前所景，取意宽阔。齐衡，倒像是和着长柏的增了他的景色，甚好甚好。长枫随机应变，唯一一句夜雪。但，男子大丈夫，岂能只见眼前之景，应有长云暗雪山，卑禾羌海只遥看!”
庄子琰立身雪地，神色严肃，他将自己对国家报效无果的热情全都施展在教学中，位卑不敢忘忧国的士大夫曾经是整个民族的脊梁，他们造就的价值观和维护的社会体系带领着整个民族在风霜中前行了数千年。
“你们学习，用功，不是为了去争夺名利。你们会遇到一切一切人生不如意之事，须忍耐须谋划须不忘当初的雄心壮志。你只须知这一切都是老天爷施加在你身上的考验，一旦你经过老天爷的考验，它就会将大任施加在你身上。这重任非你不可！而后去施展抱负！”
我回头，隔着庄夫子的座椅，看到十三岁的齐衡幼稚的脸盘透着不相称的沉思，我才发现他眼睛有点狭长，不笑皱眉时显得面相有点阴冷之意。齐衡抬眼，瞟到旁边的侧颜，他也回头看。
盛四小姐身着白色碎花的厚袄，坐姿直挺。身上的佩饰不多，发髻上依旧是几朵青色珠花，后面插着一枝玉钗，留着细碎的金片。
被白雪映照的寒光里，她恬静的朝着自己微微一笑，而后转身坐正。
齐衡回了一个笑也转身，只是原本平静的心境留有些许波痕。他终于不再将这个盛四小姐划分到盛家女眷这个庞大的人群中了，他将她从中脱离，心底有着几分疑惑。
在回府的马车内，他终有点耐不住，扯住身旁的贴身仆从不为试探的问：“你觉得盛四小姐平日…平日……如何？”
不为抱着自家公子的书匣一脸疑惑但很快愣住，过去看到的情景串成一条线，比如那个盛四小姐总是喜欢站在离这边书房不远不近的距离静静注视这边，比如她每次都不肯与公子对视，比如之前庄夫子雪地咏诗时，她却在侧头望公子。不为一脸惊恐的看着自家公子，声音哆嗦：“四，四小姐……”
齐衡沉着脸打了一下不为，不为止了声，之后马车内再无声音。
十三岁的齐衡在当晚比往日迟些入睡，他焦心的想如何拒绝盛四小姐，往后又如何与之相处。他自幼就被灌输男女有别，娶妻是一件大事，须父母准许，须八抬轿子把人娶进门才可以有更亲密的动作，否则一切皆是轻薄。
第二日去盛府的车上，少有的，他内心充满踟蹰之意。最终他决定以不变应万变，如果盛四小姐对他表达琴瑟之好的意图，他就回绝。如果没有，就装作自己从未发觉。
然而一连数日，他都没有见到盛四小姐的影子，确切的说，只在午餐的时候和六妹妹用餐，其余时间皆见不到她们。
派不为去打听才知道，府上小姐的课全停了。至少这整个冬季都难以见面，齐衡放下悬着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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