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镰鼬书院外的小巷子,最近一次留给宁野的并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

    此时再走进来,外面烈日灼灼,巷内阴暗幽深,同她交握的手又是如此冰凉,孩童猫一样沙哑又低沉的啼哭顺着寂静的空气传导到她的耳膜内,叫宁野打了个哆嗦。

    都说负面情绪远比正面更叫人记忆深刻,宁野自问纵横《苍梧大陆》许久,却还从未被如此强硬地强迫以感官来感觉这个世界。

    她在这一刻觉得这个世界真实得可怕。无论是墙缝边新鲜潮湿的苔藓,还是被行人脚底磨得平坦光滑的石板,亦或是他们二人一致回荡在巷内的步伐声。

    那个哭声被他们的脚步声惊动了,悄无声息地停了下来。但这条巷子虽然曲折,却实在无处藏身。顾星源和宁野很快找到了那个小孩。

    这是一个和这条巷子很像的小孩。宁野这样向顾星源描述:“年纪很小,看起来三四岁。但考虑到他瘦成了一把骨头,以及脏破的衣服,可能实际岁数会大一些。头发长到脖子,纠缠成一团,脸很脏,眼睛很亮。从惊慌的表情来看,应该不是小乞儿。”

    顾星源闭了闭眼睛,像是在根据宁野的描述构建一个合适的形象。然后他准确地走上前去,停在那个警惕地看着他们的小孩面前,尽量轻柔地问了他几个问题。

    询问这件事本应该由宁野来做,她是女性,更容易让人放下防备一点。

    但顾星源走上前之前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那是个隐含着保护意思的动作。宁野心思何其玲珑,便只乖乖跟着他,在他身后向那个小朋友露出安抚的笑容。

    她知道自己的美丽,并擅长利用它。小孩直愣愣地看着她的笑容。那是一种不含有任何阴霾的微笑,带着神性的光明,似乎是在这个巷子里洒下金子一样的光。

    小孩看着她,怯生生地问:“你是仙女吗?”

    宁野向他笑着眨眨眼睛,没有回答。

    但小孩已经相信了自己的判断,用一种可以说是乖顺的态度回答了仙女同伴的所有问题。

    他年纪小,见识也不多,沟通之后二人只知道他来自仓庄,父母搬家的时候他上错了车,跌跌撞撞就流落到了这里。饿了两天,惊恐之下哭了。

    至于父母叫什么,要搬到哪里去……他只用茫然无辜的目光看着宁野,坚信小仙女会为他解决难题。

    顾星源可以感觉到小孩对宁野的依赖,但听到“仓庄”开始,他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前几天处理无极居事务的时候,他看到过这个名字。

    小孩的父母应当不是搬家,而是整个庄子一起流亡。因为无极居和生死世家的势力角逐。

    这种地盘之争总会有人受到伤害,承担这种伤害的这次还是凡人,所以顾星源当时看着报告,轻飘飘地就放过去了。如果不是因为良好的记忆力,他现在根本不会记得这么个一文不名的小村落。

    但很难找到小孩父母这种事……还是不要告诉宁野了吧。她太善良,怕是会伤心。

    因为宁野的缘故,高高在上的无极居少主人难得蹲下身来,以一种更加温和的态度对这个凡人小孩说:

    “你先和我们一起,我们慢慢帮你找父母,好吗?”

    他真的努力表现得很平易近人了,但小孩的直觉却敏锐得察觉到他温文尔雅外皮下的冷淡,只是看着宁野。

    顾星源有点担心宁野会要求去仓庄查探。

    但他不知道宁野是生死世家的主人。宁野同样知道仓庄这个地方,甚至对这里的了解比顾星源还要多一些。

    毕竟她的事业线虽然不用她实地考察,却也都是她一步步模拟操纵点出来的。

    因为对仓庄有印象,所以她不自觉地收敛了笑意,俯身抱起了小孩。

    也许是这条巷子给她的真实感太强烈了,看着小孩在她怀里手足无措的样子,她忽然就觉得他是真实存在的。

    她的计划是真的伤害到了一个平凡普通的家庭。

    宁野抿了抿唇:“我们是那边镰鼬书院的,你愿意先跟我们回去吗?”她还记得自己在顾星源那里的人设,“这个大哥哥会努力给你找到父母。”

    小孩抱着她的脖子,眼睛亮闪闪的。他的脑袋埋进她的脖子里,宁野感觉到他点了点头。

    既然他同意了,宁野便打算带着他回去。

    顾星源仿佛心里长了一双眼睛,准确地在她迈步之前伸出双手。

    宁野微微一怔,改用单手抱着小孩,另一只手去牵顾星源。

    但手牵上去,她又明显地感觉到顾星源一僵。

    顾星源没松开她主动握上去的那只手,但另一只手还是伸着:“孩子我来抱。”

    于是顾星源抱着小孩,牵着宁野,两人往回走。

    如同小孩直觉的那样,顾星源并不在意他本身。当发现他是个凡人孩童之后,对他的所有关心更是都因为宁野。

    但此时此刻,他牵着宁野抱着小孩,阳光灿烂地晒在他身上,他能感觉到风的和煦与身边人的温柔。

    顾星源忽然就觉得,这个小孩也不错。

    给了他一家三口的感觉。

    宁野对顾星源没什么私人感情,目光就更多地集中在了小孩本身。他可能是惊恐疲惫过度,现在终于安下心来,已经趴在顾星源的肩头沉沉睡去。

    也是难为顾星源这个洁癖。没嫌弃小孩的脏臭,现在小孩趴在他肩头流口水,他必定有所感觉,到居然也面色如常地忍了下来。

    到了书院门口,宁野就松开了顾星源的手:“这里顾公子应当熟悉,不需要我扶着了。”

    她巧妙地将牵手曲解成扶贫,顾星源也只能微微黯然。

    但他立刻又含笑同宁野商量:“在找到他父母之前,不如先将他留在我那里?你若是想,可以随时来看。”

    “还是放在镰鼬书院吧。做最坏打算,找不到他父母的话,他可以在镰鼬书院生活。而你以后回去继承家业,总不能将他也带回去养着。”

    这话说的有些牵强,叫顾星源嘴角的笑容也牵强起来。

    他的想法忍不住就滑向一个不可控的方向:

    宁野,是更想叫谢鸿秋当小孩的父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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