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何府虽是入夜被抄, 但消息是瞒不住的。白天禁军统领新自带人搜查府中各处,官兵威严进出, 不时搬出些东西, 怎么看都是被抄府了。

    至于原因,百姓们并不清楚,只能等圣旨下来再看。不过这并不耽误他们猜测, 传闻也似煞有其事,让京中紧张的氛围多了一些可闲谈的话头。

    狱中什么情况, 祁襄并不清楚。不过进了刑部肯定是得吐出些东西的,至于是自己主动招了少受些苦,还是用刑必被问个一干二净,就看自己的觉悟了。反正待在那种地方,怎么都不会好受。

    三皇子府一切如旧, 祁襄也不意外。何玉恩想高嫁,何隶想攀附,可三皇子也不是傻子。这样危险的事, 如果轻意能把他拽出来,那他这个皇子早就不用当了。三皇子不动, 估计心里已经有谋算了。至于何隶是甘愿成为弃子, 还是殊死一博, 祁襄在家听消息就是了。反正再怎么扯也扯不到他身上来,那几车掺了石子的粮就算何隶发现数目不对,也没得辩,审问之人只会觉得他想减轻刑罚而已。据他查到的, 何隶准备的掺石粮不止运出的那些,只要找到剩下的,就表示何隶不只有预谋,还不准备一次收手,那他的辩词也就没人会信了。

    退一万步说,就算何隶有办法证明一部分掺石粮不是自己准备的,那他们也得查得到另有其人的蛛丝马迹才行。祁襄已经把所有事都安排得非常妥当了,断不会让别人查到一点线索。没有线索,刑部想结案,就只会觉得何隶在使诡计拖延时间。反正不是死就是流放的结果,刑部也不会多与他啰嗦。

    贤珵很快找到了几处合适的铺面,位置都不错,租金也合理。所以这几日祁襄都跟着他在看铺子,开铺子这事要多方去看,才能挑一个最合适的。

    祁襄也借此机会向贤珵提了艾五的事,说艾五对布料熟识,可担任掌柜。小二的话,艾五有个一起来的同乡,以前是首饰铺子跑堂的,也算会揽生意,可以用用看。

    贤珵自然没意见,有潘管家做保,他定然是放心的。

    “进布料的渠道艾五知道一些,都是长年来往于京中与各地跑商的,也有专门跑布料生意的,赚得都是个辛苦钱,布料价格也合理。有需要的南方料子可以让他们专门带过来。剩下的普通料子就比较好弄了,各地都有专门以织布为生的人,京郊也有不少,挑好长期进货就行。”

    贤珵笑道:“如此,大事解决了,其他都是小事了。招裁缝绣娘这事,我已经找了家中的绣娘帮忙打听。她手艺好,介绍来的人应该也不差。”

    像贤珵这样的家世,家中必然是养绣娘的。只不过现在家中只有他和太傅两个男人,需要的绣样简单,所以大多都遣散了,只剩下两个家中的老人,等绣不动了,就给笔银子,让好好回乡养老就是了。

    “那行。等定下店铺,我请郭道长给咱们选个吉期,再在祥云观做场预祝生意兴隆的法事,就万事大吉了。”

    贤珵笑他,“请吉期倒是正常,怎么还做上法事了?你这也太隆重了吧。”

    祁襄不以为然,“我靠它吃饭呢,当然得该做的都做一下。”

    “你说的也有道理。那到时候我请了舞狮的来,再添一份热闹。”

    “也好。”

    说到这儿,贤珵笑意淡了些,说:“我跟祖父提了要开店的事,祖父十分赞同,你猜为什么?”

    祁襄一派悠然地反问他:“你是希望我猜得中还是猜不中?”

    贤珵笑得有些艰涩,“你为样说就是知道原因了。”

    祁襄搅着冰镇过的绿豆莲子汤,“倘若真有四皇子的一日,你也好,君瑜也好,最好的选择就是功成身退。历代辅佐皇上登基之人,多半深陷权利,迷失自我,最后或嚣张跋扈,或贪污受贿,没有好下场。你算文臣,保得住清明也罢了,可君瑜是武将,功高震主这一项就能要了他的命。现在白家已受忌惮,这次出征久议不下,可见皇上并不想用奉北将军。今日如此,来日只是会更甚。”

    “如今,你们是同窗,可以为他两肋插刀。来日,你们若成了君臣,就是各种忌讳,曾经的好处也成了威胁。”

    “可殿下他……”贤珵想为荣沧辩驳几句。

    祁襄抬手打断他,“殿下为人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坐上那个位置,很难不疑,也会身不由己。若殿下成了那个例外,自然好。但你放眼去看,有哪个君主成了例外呢?殿下人品贵重,扶他上位是造福百姓,我相信殿下也会是个明君圣主。但君臣有别,你也好,君瑜也好,都不能抱着曾经的情谊去赌一场可能送命的结果。这不是我想看到的,也不是太傅想看到的。”

    贤珵喉头滚动,泄气地说:“我懂,但我跟殿下一同长大,很难放下这份情份。”

    贤珵是他们几个人中跟着荣沧时间最久的,感情自然比他们要深厚些。

    “情份放对了位置,你与殿下一辈子都会有这份情谊,可若放错了位置,只会成为恨不得抹掉的过去。进退适度,保的是你们的命,也是你们的情份。”

    贤珵点头,“我知道了,那咱们就好好把店做起来吧,我可还指望在京中养老呢。”

    “好,那我们说说这几日看的店铺吧……”祁襄跟贤珵说这些,没有挑拨的意思,他也希望四皇子登基,这对他来说也是最安全的。但因为他和贤珵是好友,所以有些话别人不能说的,不愿意说的,他愿意多提点贤珵几句。也是知道贤珵不是胡乱猜、心思偏激的人,才敢放心说这么多。

    他说的这些,也的确是对贤珵和白君瑜来说最好的选择,太傅看得明白,他也看得明白,如今贤珵也明白了,希望以后白君瑜心里也能有数吧。

    贤珵和祁襄在这边忙活店铺的事,皇上的御书房里,十多位大臣颌首站着,气氛严肃又紧张。

    “刑部的人何在?”皇上居于上位,神情凝重。

    “臣在。”刑部尚书出列。

    “何隶那边可问出东西了?”

    “回皇上,何隶什么都没交代,只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倒是他手底下的人招了他命人往粮中掺石一事,还有一部分受贿之事。除此之外,那些下人知道的也不多,尚不知被掺石粮替换的粮食藏于何处。”

    “没用刑吗?”皇上皱眉。

    “尚未。”何隶这官基本是保不住了,但他之前是朝廷命官,即便是刑部,在没有皇上默许的情况下,也不好擅自动刑,而且皇上登基后,对滥用刑罚一事本就不提倡,他们也不敢贸然行事。倒是那些下人,该用的都用了,但能吐得实在不多,可见何隶还是有几分谨慎的。

    左丞相上前一步,道:“皇上,刑部不得滥用刑,没问出东西也正常。何隶私匿粮草只要他没销毁,总能找到,也不急于一时。现在眼下要紧的,是尽快将添补的粮草送到北关。”

    “户部来报,说库中粮草不足,还要分往其他关隘。”皇上也十分头疼,他原以为粮草不成问题,也的确,如果没有这出事,粮草必能支撑到战役结束。再不济,过三四个月南方的粮食也能丰收一批,可以再补。但现在,库存中粮草却成不足之势,各处都要粮,也不能只紧着北关,不知道这中间是否还有侵吞国粮之事,暂且不是查的时候,只能先以眼下为主。

    下面官员议论纷纷,都觉得这事难办。

    皇上原本也有猜忌这事是否与三皇子有关,但刚才左丞相极力要求把送粮的事放在首位,没有拖延运送的意思,应该可以解除想对军中不利的嫌疑,左丞相没嫌疑了,三皇子自然也没有了。

    有官员站出来提议,“皇上,臣以为可以向民间征粮,以银钱作为补偿即可。”

    “不可!”有官员反对,“如此粮食的市价一定会抬高,届时朝廷给的补偿也不够买粮,百姓生活困苦,人心也就不稳了。”

    又有官员说:“臣觉得,征粮是个办法。但要采取自愿,出够一定数量,可减些税,想必这样百姓就不会有怨言了。”

    “此法不妥。”反对声接踵而至,“之前因为征兵,已经减免了部分百姓的税收,这次若再减,国库就是吃紧。国库紧缩,无论是养兵还是护城,乃至修桥铺路都会金银不足。皇上是明君,不忍百姓受苦,故而税收并不高,如果连剩下的都收不足,日后用钱堪忧,大川堪忧啊!”

    话都说到这儿了,皇上也没有减免的意思,此法肯定是行不通了。

    此时,有官员道:“皇上,只臣等几人,怕是难尽快想出合适的法子,不如请其他大臣一同商议。另外,四皇子为皇上分忧,已前往北关,想必其他皇子也想为皇上分忧而不得法,不如皇上请了其他皇子来一同商议吧。事关重大,多个人总是多份力。”

    皇上考虑了一会儿,说:“大皇子身子不好,让他将养着。二皇子未涉朝中事,经验不足,也罢了。四皇子既已出征,也帮不上忙。那就只剩下三皇子了。李甸!”

    “奴才在。”李公公道。

    “去传旨,让三皇子明日上早朝议事。你们都散了吧。”

    等诸臣离开后,李公公给皇上上了一盏荷花茶,见皇上依旧闷闷不乐的,劝道:“皇上,诸位大人都是朝中的老臣了,一定能想出合适的法子,您就别操心了。天热暑气重,您要保重好龙体才是。”

    皇上喝着茶,心火消了几分,“就怕他们议来议去也没个结果,只一味耽搁了送粮,边关不稳啊。”

    “若大臣们想不出,您再招别人来想便是了。我大川人才济济,不缺聪明人。”

    皇上将茶杯一放,“说到聪明人,朕到想起一人。”

    “不知皇上说的是……”

    “祁襄。”

    李公公恍然,“祁公子啊,那是有些主意的。这次征兵之事,皇上也多次跟老奴夸赞过呢。若诸位大人想不出法子,皇上也可唤他来一问。皇上去了他的奴籍,他恐怕正愁不能报答皇上呢。”

    这话说得皇上高兴,点头道:“若明白议不出,就传他吧。”

    三皇子被解了禁足,行事倒很是低调。上朝议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皇上并不满意,但也不能要求什么。大臣也没能提出更有利的法子,朝堂上乱得很,惹得皇上头疼。

    于是下午,李公公亲自去接了祁襄进宫面圣。

    “草民祁襄,叩见皇上。”祁襄跪地行礼,如今他已经可以自称草民,比上回进宫是好了不少。

    “起来吧。”皇上累得很,也不欲多说闲话,只挑了重点的说:“现如今库中粮草不足,将士征战无粮草供应必然大乱人心,你可有法子度过这一难关?”

    皇上没提粮中掺石的事,也是不欲让祁襄知道太多。

    皇上不提,祁襄就更不会提了。他先前就在想能不能等到粮草不足这个机时讨些好处,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来了,原以为怎么也要多打几个月才行。但他并不觉得高兴,粮草不够,就意味着白君瑜会有危险,这其中的值与不值,祁襄心里有竿秤。

    由此也可见,这次的粮草问题,不是皇上心里不够有数,就是应该充足的粮草有一部分神不知鬼不觉得地消失了。不过这跟祁襄也没什么关系,制度上的疏漏他说得也不算。

    祁襄重新跪下,道:“草民确有一法,但这之前还得求皇上一个恩典。”

    “你想要什么?”皇上并不喜欢以权换物,但眼下他不得不听。

    “这法子涉及经年之事,所以希望皇上听后不要怪罪于草民。”

    这听上去不像是多严重的事,既如此,如果祁襄真能帮他解决此事,又何谈怪罪呢?

    “你直说便是。”

    祁襄低头道:“草民的父亲当年征战时,为防有人在粮草上动手脚,分别在几处设置了仓库,偷偷将没用完的粮草送到那边保存,跟朝廷上报没有剩下的或者只剩下小部分。那些仓库草民没去过,但若没人查抄,粮草应该都还在。草民知道地点,可以呈于皇上,以解燃眉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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