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
释放妖魔邪祟乃大罪,天谴必落。
宋钰怕殃及无辜,不敢在外面逗留,抱着宋知许的躯壳匆匆回到崆峒。
天际乌云早已压境,虎视眈眈压在院落上方,惊雷迟迟未落,想必是因他怀里尚存有那身负大功德之人的气息。
平静的将宋知许的躯壳安置好,指尖凝了一道灵障出来牢牢护住他,随后,宋钰坦然走出屋子面对天谴。
一道道银色的惊雷如长鞭挥下,毫不留情地鞭打着他这个释放妖魔邪祟的恶徒。
他抿着唇,面不改色地持剑抵抗,能挡一记雷是一记,挡不了就受着,无非是些皮肉伤,流点血又如何。
这点小伤,比万剑凌迟要轻上百倍千倍。
只是不能死,他还没弥补自己的过错,那个人,尚有亏欠,所以他还不能死。
天地万物都是漆黑的,他麻木的承受着天谴,甚至于天谴之后茫然地站在那,血淋淋的伤口记不得要处理,满心都在想……他在哪,此时此刻,他会在哪,还会不会……回来……
四周刚被天火灼过,温度高的烫人,可宋钰却还是觉得冷,仿佛置身在极寒之地,四肢百骸冻的僵硬,无知无觉,直到那人突然叫了他的名字。
一瞬间,他活过来了,眼前的世界也跟着明亮起来。
“哇哦!厉害了!”
望着狼藉一片的四周,傅长言双手环胸,打趣的笑笑:“我说宋大公子,你这是做什么,遭天谴被雷劈?”
从院落毁坏的痕迹可以看出应当是雷击后着火所致,就是不知他回来前发生何事了,竟会有天雷落下。难道是有什么妖魔邪祟在此渡劫,还是此地被仙宗发现,仙宗不满,降雷示警?
成片的废墟灰烬里,唯有宋知许躯壳所在的这一间屋子完好无损,傅长言不由多看了几眼,心中暗想宋钰为了能再次攻打魔宗也是挺拼的,宁愿自己受伤也要护住他的躯壳。不过他怎么知道他魂魄离体后会附在藏玉剑上?还事先给藏玉剑施咒,令他无处可逃,不得不回来。
正想着,宋钰拖着步子缓缓走到了面前,发冠是歪的,落下的头发略显蓬乱,还有碎屑草叶沾在上头。脸倒还是白净的,就是白的一点血色都没有,泛白的双唇轻抿,下颚处有几道血痕,想必是被什么东西划伤的,脖子上也有。
走近了才发现他一袭白袍破破烂烂,像被谁用利器割过,裂开的衣衫下是冒着血的伤痕。他持剑的那只手衣袖被火烧去一半,残存布料下的整条胳膊血肉模糊,伤势瞧着有点严重。
见此情形,傅长言收起浅笑,眉头微蹙,“怎么回事,是仙宗还是有妖魔?”
“……”
宋钰一言不发,傅长言的身影倒映在他的眼睛里,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寒潭般的眸子里渐渐泛起一点涟漪,又像是一点星火照亮了漆黑的深渊。
“不要紧。”
“……”
???
什么叫不要紧,他问的问题明明是谁把院子搞成废墟的……算了算了,就他那闷葫芦的性格,不想说的事情,再怎么问也没用。
“你如何?”
宋钰定定看着他,目光异样的炙热,他伸手想触碰他,很快又忍住了,手指卷缩一下收回。
傅长言分神嗅着空气里的烤肉味,一时之间分不出是那些鸡鸭猪的肉味,还是眼前宋钰胳膊上的味道,他看一眼那只焦黑渗着鲜血的胳膊,迟疑了片刻后终是忍不住去拉他,“你杵在这干嘛,不要胳膊了?”
“不……”
“不不不,不什么呢,你身上不是有伤药吗,在哪?”
傅长言没好气的打断他,说话间直接上手在他身上乱摸。
宋钰有点不自在地躲了躲,怕他再动手动脚,便主动将腰上的挎包递给他。
挎包虽小,里头装的东西可不少,傅长言随手一翻就翻出好几瓶上好的伤药,就是没看见能迅速起效的那一瓶。
“上次你给我用的那瓶药没了?”说完一想,自己当初全倒了,没了不奇怪,看来宋钰只带了一瓶。
没有那种神药就只能随便选一瓶了,傅长言拿出其中一瓶,挑开木塞,轻轻托起宋钰受伤的胳膊,道:“别忍着,等会要是疼你就哭。”
“不疼。”
药还没倒上去,宋钰就先摇头了。
“哦。”
傅长言不咸不淡应了声,手用力抖了抖,像给烤好的肉撒孜然一般,拿着药瓶对着宋钰胳膊来回抖。
宋钰额头冒了点汗,神情一点变化都没有,好像真的不疼。
傅长言却知道,哪可能不疼,他这是在硬撑,装模作样!正道的人就喜欢表里不一,思及此,拿白纱布为他包裹伤口时,动作故意粗暴又野蛮,拉扯着尚未愈合的伤口。
“……”
宋钰皱了下眉,但依旧没有出声,就是脸上的汗水更多了一些,滑过眼角顺着苍白的面颊落下,看着就像是流泪了一般,汗珠坠在伤痕累累的下巴处,虚弱的样子瞅着楚楚可怜的。
傅长言看着,手里的动作不自觉就轻了,心中腹诽道:得,长得好看就是了不起,瞧这梨花带雨的,天仙就是天仙,谁见了都要心疼怜惜。
“唉~宋钰啊宋钰,你说你要是个女子该多好,我一定娶你做我娘子。”
猝不及防听到这样一句话,宋钰愣住了,“什么?”
傅长言绑好纱布,拍拍手假装什么也没说过,“我说什么了吗?你被雷劈傻出现幻听了吧。”
幸好宋天仙没听清,否则以他的性子肯定要提剑砍他,到时候伤口裂开,他挨打一顿不说还得帮他再包扎一次,那就脑壳疼了。
包扎好受伤最严重的胳膊,傅长言唇角一勾,带着几分坏笑去解宋钰腰带,“身上也挺多伤口的,来,我帮你上药。”
出乎意外的,宋钰没有像从前般立即扣住他的手阻止,也没有出声,仍旧笔直地站着,甚至还张开双手方便他脱衣。
哟?
傅长言挑了挑眉,抬眼看宋钰,便见他苍白的脸上多了一抹红晕,连带耳根子也有些红,削薄的嘴唇紧张地抿着,眼眸低垂,浓密乌黑的睫毛轻颤着。
他便笑得更欢,丢掉腰带去拉他外袍,嘴上戏谑道:“宋公子别怕,我这就上个药,咱俩都是男人,我还能对你怎么着不成?”
宋钰一张脸越发的红,他拨开傅长言的手,快步朝屋里走去。
“哎哎,宋公子,宋钰,别跑啊,你后背可没长眼,你怎么上药?”傅长言笑嘻嘻地追上去,流里流气的样子活像是个街头调戏良家妇女的混混。
宋钰显然很紧张,到屋里后捂着自己的衣袍,背对着傅长言重复了一声:“不要紧。”
“不行,那怎么不要紧呢!”傅长言几步蹿到他身边,嬉皮笑脸地伸手去剥他衣袍,“要紧要紧,宋哥哥,你得赶紧把伤养好,不然怎么带我去找娘。”
“无妨,这点小伤不会死。”
宋钰退无可退,整个人都被他逼到床榻上,修长挺拔的身姿坐下后比傅长言矮了一些,如此倒更方便他动手动脚了。
又僵持了小会,许是实在拗不过傅长言,他不反抗了,顺从的让他扒下衣袍。
“啧啧,身材不错,这腹肌,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哟!八块,厉害了啊宋钰!”
傅长言睁大了眼,两手不客气地瞎摸,等宋钰大姑娘似的“羞答答”往后躲,他才大发慈悲收手放过他,拿起药瓶专心致志为他上起药来。
等傅长言低头上药时,宋钰躲闪了半天的目光终于落在他身上,害羞紧张的神情荡然无存。
他又目不转睛盯着他,目光炽热又充满了渴望,随着傅长言每一次上药时手指抚过的微凉触感,炽热和渴望又变成喷薄的欲望,全凭强大的自制力压着,他才能坐在那一动不动。
人,一旦尝过甜头,哪怕只是浅尝即止,那甘美的甜味也会萦绕在心中无法忘怀。
宋钰隐忍着,小心翼翼把那份足以毁了傅长言的心思捏起来,塞入心房深处锁上。他闭上眼,唇边轻轻吐出一口气,再睁眼时,又变成了那个红着脸局促不安的灵昀公子。
上药的傅长言倒是浑然不觉自己被宋钰用怎样贪婪热辣的目光注视过,他认真的上着药,等伤口都处理完了,才拉上挎包还给宋钰,再转身去洗手,嘴里说着:“那个,不说废话了啊,我们接下去得去一趟千秋酆家。”
“我知道。”
不等他说完为何要去千秋酆家,宋钰便接过话,言罢取出干净的衣袍,低低道:“容我梳洗一下。”
傅长言摆摆手:“你洗你洗,我不偷看,放心~哥哥我累了大半天,得出去填填肚皮。”
说完走出屋子,目光投向院子里那堆现成的烤肉上,咂咂嘴奔过去,挑了最香的那只鸡下手。
啊~这世间果然还是肉好吃~
吃饱了就动身去酆家,踏雪应当能找着他,左右这副躯壳没什么灵力,折腰扇迟几日回到手里也无妨。
眼下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得把魂魄和宋知许的躯壳绑紧了,否则谁都能让他魂魄离体的话,他还怎么和那帮名门正派周旋,璃渊也没法救。
旁人或许不知,傅长言却晓得酆家祖坟里有个宝物叫落魂锁,施法将它戴在身上后,魂魄便与躯壳紧紧捆绑在一起,死后魂魄也不会离体。
此宝物炼制的初衷是用来对付不能诛杀的邪祟,将其魂魄与躯壳锁死后封印,后来因此宝物极难炼制,酆家就不再炼制。
众人都以为此宝物已经消失在世上,却不知酆家还留下一件埋在祖坟里做陪葬品,供后人瞻仰。
如用落魂锁,虽能避免魂魄再被抽离躯壳,但他这一世死后魂魄也将锁在躯壳里无法离开,说难听了是永不超生。
可傅长言管不了那么多,死后的事死后再说,现在,他只能用落魂锁来解燃眉之急。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