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太太先是一喜, 接着脸上的表情又淡下来,“你怎么回来了桂香叫你回来的”
徐大哥徐国富高中毕业后,就招工去了望江镇矿上, 结婚后也自然在那边安了家。旷上没什么假期,他一年回来几次都有限,这个时候
她眼尖地看到了大儿子整齐扣到最上面一颗扣子的衬衫, 还有领口边露出的一点抓痕。
“不是,我就是来看看你和我爹。”徐国富被问得有些尴尬,忙转移话题, “妈我爹呢又去地里了”
“你少给我扯那些乱七八糟的。”见自家儿子这个样,徐老太太又是生气又是心疼, “桂香是不是回去跟你说什么了”
徐大嫂不算聪明,不然也不会爱小爱到公然在婆家翻箱倒柜, 弄得全家上下对她都没好印象。
偏这么个只会撒泼的, 遇上了徐国富这个没脾气耳根子又软的。每次徐大嫂闹起来, 徐国富都拿她没办法, 这次估计又是被徐大嫂逼着回来的。
听徐老太太这么问,徐国富支支吾吾,“妈, 咱们还是进去说吧。”
“有什么话非得进去说见不得人啊”
徐老太太嘴上这么说着, 却还是转身朝正房走去。
徐国富这才注意到厨房剁东西的声音,“妈, 谁在厨房呢”
“朵丫头。”
“咱家现在都是小朵做饭了吗”徐国富错愕。
昨天听几个孩子说小姑姑做饭多么多么好吃, 他还不信来着。
“也不是, 有好东西了她才做,大概是嫌我做得没她好吃。”
母子俩说着话进了正房里屋,徐朵则始终在厨房里忙自己的。
徐大嫂昨天才吃了瘪离开,今天徐大哥就没上班跑了回来,说与徐大嫂无关傻子都不信。
徐国富要是那能镇得住媳妇的,说不定会带着老婆回来道歉,可以他那性子
反正原主因为徐大嫂几次三番偷她东西,对自家大哥也挺不满的,她不理人也没人会觉得不对劲儿。徐朵就干脆由着自己的性子没出去,远离糟心亲戚糟心事儿。
没想到她刚把大鹅剁好、洗净,又把徐老太太刚没洗完的酸菜洗了,徐国富就满脸尴尬地收拾了老婆孩子落下的东西,匆匆告辞离去,走前还过来跟她打了个招呼。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小朵你忙。昨天那事儿对不住,我替你嫂子跟你道歉了。”
还真道歉啊
虽然夏天里门窗都是大敞着的,徐朵又五感敏锐,但她特意没去听母子俩的谈话,还真不知道他们都说了些什么,怎么徐国富就跑来跟她道歉了。
倒是徐老太太没什么惊讶,重新进了厨房问她“酸菜都洗好了啊你切还是我切”
论刀功,当然还是自己最好,徐朵想也没想,“我切吧。”
徐老太太就叹了口气,一面把早上去园子里摘的菜洗了一面和她絮叨“你说我怎么就生了你大哥这么个耳根子软的媳妇说什么就是什么,也不知道用脑袋想想。”
在哪个世界没有几个徐大哥这样的男人徐朵没办法理解,却也不想对此发表言论。
她低头,开始切酸菜,只把耳朵留给徐老太太。
徐老太叹完气,又说起徐大哥这次回来的目的。
“说是你大嫂住院把身上的钱都花光了,还和你孙大爷他们借了些。眼瞅着孩子要开学了,家里别说学费,连下锅的苞米面都快没有,想跟我借点钱。”
说到这里,她冷哼,“要不是他话里露出来了点,我说不定就真心软,借给他了你知道你大嫂回去怎么跟他说的吗她说你害她住院,她回来借一百块钱都不给,还拿扫帚把她赶出去了。当初要知道她是这么个搅家精,说什么我也不能让你大哥娶她”
见老太太动了气,徐朵安慰她“妈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反正她一年也回来不了几次,你不喜欢她,少叫她回来就是。”
老太太“嗯”一声,又道“对了,小庄给那些钱你既然不要,我就给你收着,等你要用了再来找我拿。你手里卖熊胆那些你也收好,别乱借钱给别人。”
她没说的是,老大媳妇也不知从谁那里听说朵丫头已经把熊胆卖了,竟然叫老大跟朵丫头借钱。也不想想她昨天当着那么多邻居跟小庄的面儿诅咒朵丫头和小庄离婚,她怎么有脸
她那个气啊,当时就把昨天发生的事儿原原本本跟老大说了,他这才跑来跟朵丫头道歉。
说着话,徐朵已经将酸菜片好、切丝。等在水里泡过一阵,徐老太太架火,她开始炖菜。
鹅是周三媳妇自家养的比较肥,炒的时候连油都不用放。徐朵利落地将大鹅炒好,放酸菜,添水,大火炖十五分钟,接着转小火,一气儿炖上一个来小时正好中午吃。
忙活完,徐老太太在屋檐下有阴凉的地方放了两个小板凳,招呼徐朵“过来坐,我早上摘了些李子,刚洗了,你吃几个歇歇。”
徐朵就和她并肩坐在小板凳上,吹着她拿大蒲扇扇出来的凉风吃李子。
这年代水果是稀罕物,就算有钱也买不到,除非在供销社有亲戚或者熟人。
所以有院子有地的人家,多半会种上几棵果子树解馋。就是不比现代可以打药,结出来的果子虽然甜,虫子却多。
徐朵拿起一个,捏开,又合上,皱眉扔到手边的空盆里。
徐老太太就把手里那个没虫的剔了核递给她,问她“当初你们班黄培广你还记得吧”
徐朵不是原主,徐老太太要说别人,她或许还真得仔细想一下,可黄培广
“就是因为名字不好,招工被商店拒绝那个”
黄了,赔光了
要不是这年代没几家有电话,徐朵都怀疑这孩子是充话费送的。
“对,就是他。”徐老太太说,“我听你黄大娘说他前两天订婚了,准备下个月结婚,到时候你去吗”
“结婚他够年龄吗”
七几年的时候,法定结婚年龄还是男方满二十周岁、女方满十八周岁。可黄培广比原主好像还小一个月,怎么就结婚了
“他十九了,也不算太小。你黄大爷黄大娘的意思是先把婚礼办了,结婚证等他俩够了年龄再补。”徐老太太说着,又想起来一件事,“小庄都回来了,你什么时候回学校那边住”
徐朵动作一顿,“等学校开学的吧,住在家里教小虎他们方便。”
老太太不提,她差点忘了还要跟大佬回学校那边住的事儿了。
算算日子,离村小学中学开学,还剩不到十天,这是要和大佬开始同居的节奏啊。
中午吃过饭,徐小弟再次幸福躺尸,直恨不得徐朵天天做饭才好。
徐朵却被无情的徐老太太赶出了家门,让她去给大佬送饭,“小庄自己在家,估计都是糊弄着吃的。现在时间还早,你赶紧去,说不定他那边还没吃。”
学校在村南,徐家在村北,走过去要差不多十分钟。乡下又都是土路,为了防止自家女婿吃到的是土而非酸菜炖大鹅,他还在菜盆上又扣了一个盆。
徐朵无奈地端着盆出了门,一路捡着阴凉处走,到达学校围墙外那一小片教师家属房时,住在路边第一户的方老师家一家四口还在吃饭。
瞧见她,三十来岁梳着个无好头的方老师撂下筷子,笑着出了院子,“这不是小徐老师吗有阵子没看见你了,听说你最近挺忙的。”
原主娇气不爱干活儿,初中毕业就托人把自己弄到了村小学当老师。
一来活轻省,还有寒暑假;二来方便近水楼台先得月。
只不过村里人都习惯了叫她朵丫头,会叫她小徐老师的,除了学生家长就是学校同事了。
徐朵停下脚步,与对方寒暄了两句。
见她手上还端着东西,对方也没和她聊太久,“你是来给小庄老师送饭的吧人都回来了,你也就别跟他置气了,赶紧搬回来住吧。省的主人不在家,东西让野猫叼了去。”
东西让野猫叼了去
她到底想说什么
徐朵不动声色挑挑眉,见对方没有深谈的意思,说完就转身进了院,刚要走,余光突然瞥见一抹绿色。
她刷地转头,刚好看到一个有些面熟的邮递员骑着自行车,从外面的土路经过。
徐朵一下子想起了之前的事。
经历过修真界种种,她早养成了不把危险放在暗处的习惯。
知道可能有人暗中给自己使绊子,她就不着痕迹调查起来。
从县里卖熊胆回来后,她借着孝敬长辈的名义,送了一条两毛一盒的去徐大姐公公王书记家里,顺便旁敲侧击问了下帝都有没有人打电话来找过大佬。
徐大姐婆婆说只打来过一个,还是她接的,她帮着敷衍过去了,没跟别人说。
徐朵就怀疑问题出在邮递员这里。
只不过邮递员也不是天天都来杨树村送信,来了也未必能碰上,直到今天,她才逮着人。
徐朵追出两部,刚要叫住对方,耳朵突然一动,听到了身后隐约传来的说话声。
好像是大佬,还有个女的
徐朵一下子想起了刚方老师意味深长的话。
徐朵昨天才出了那么大个风头,要说全村人民都景仰她的丰功伟绩,感恩她的慷慨赠与,那是不可能滴。
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东西,叫做羡慕嫉妒恨。
铁柱妈这一嚷嚷,正坐在不远处那棵大树下,边纳凉凉边干活的几个女人立马精神一振。一个个也顾不得太阳大了,全放下手里的活计凑过来看热闹。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出什么事了”
有了观众,铁柱妈赶忙开始了她的表演。
“大家既然都在,就给我评评理。我诚心诚意带了东西来,想让我家铁柱跟徐朵那丫头学点本事,大家都是邻居,住得这么近,铁柱出息了也不能忘了她这个师父是吧”
“是啊是啊。”众人都点头。
“可她也太抓湖人了吧张嘴就跟我要什么猪牛羊做祭品我上哪儿给她弄去再说了,她那什么祖师爷还真能从地底下爬出来吃祭品啊,还不是都便宜她家了”
“就是,都破四旧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有人搞供祭品那一套糊弄人的吧”有人附和。
徐朵顺着声音来源一看,哟,这也是个熟人,不知道她完成吃笤帚伟业了没。
眼见铁柱妈就要把徐朵说成那仗着会两手功夫就勒索人钱财的无耻之徒,徐老太太急了,“铁柱妈你胡说什么呢朵丫头不是说了可以用鸡鸭鹅代替吗”
“妈你和她说这些没用。”徐朵低声拦了她,飞快眨了两下眼,眼圈立即红了。
不是要演吗ho怕ho啊
谁还不是个天生的演员了
“婶子你怎么说我都行,但你不能对我们祖师爷如此不敬”
明明是再软糯不过的嗓音,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却仿似有铿锵之声。徐朵轻轻抿着唇从院内走出来,大大的眼睛内蓄满了委屈的泪水,却倔强地不肯掉下一滴。
“我千鼎门立派八百余年,传承43代,先后于南宋末年抵御过蒙古入侵、元末明初协助太祖皇帝建立新朝。联军入侵和抗战时期,更是为国家流尽血泪,死的死,散的散,只剩下我师父一人。这样一个门派,难道就一点不值得婶子尊重吗”
徐朵望着铁柱妈,掷地有声,“婶子能有今天的太平日子,少不了我门中先辈的牺牲。他们用自己的血肉之躯阻挡了外敌的进犯,难道不值得你尊重吗”
抱歉了掌门爹,盗用了咱们宗门的大名。
抱歉了金庸大大,郭靖、杨过还有张无忌的活儿,我全揽过去了
不过看着对方被忽悠得一愣一愣的,半天说不出来话,真的好爽肿么破
这种装逼的感觉,真是谁装谁知道。
在场的这些人中,有差不多一半没怎么认过字,徐朵说那些她们根本不懂,一个个听得云里雾里。
何况原主是个动不动就哭的娇气性子,因此徐朵这副忍着不哭的倔强模样,反而让她的话更多了几分可信度,把周围的人全听傻了。
“那、那你也不能跟我要那么些东西啊你这不是为难人吗”铁柱妈的底气不觉弱了几分。
“婶子,我已经把猪牛羊三牲祭品,给你改成鸡鸭鹅了。拜入这样一个历史悠久底蕴深厚的门派,学我单枪匹马无伤杀死黑瞎子的本事,难道连这点东西都不值得你付出”
徐朵吹得太高大上,几个女人听到这里,都有些动摇。有那心里打了其他主意的更是忍不住嘟囔“”“什么都不付出就想学本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徐朵见状,就又加了把火,“我要真是那种贪人东西的人,昨天就不会把黑瞎子肉分给大家了。可我都这样做了,婶子还是误会我,我、我”
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终于刷一下,淌过白皙清丽的面庞。
这下周围人全安慰起她来,还有人埋怨铁柱妈,“你都多大岁数了,还这么针对她一个小丫头”
“就是,看把人孩子都整哭了。”
“行了行了,人家又没逼着你拿东西,你不愿意给可以不学,别揪着这事儿不放。”
一时间,铁柱妈竟成了那千夫所指的。
也就在此时,徐老太太黑着脸把她带到徐家的土篮子拎了出来,往她脚边一放,“东西你还是拿回去吧,我们家不差你这四个鸡蛋。”
说完,搂了徐朵的肩膀,“走,咱们回家。看把我老姑娘哭的,这脸都不漂亮了。”
众人一看,围着铁柱妈又是一顿挤兑。
“我说铁柱妈你也太抠了点儿,才四个鸡蛋就想让人家朵丫头收你儿子做徒弟啊人家朵丫头随便打个野鸡儿卖了也不止这些钱。”
“四个鸡蛋就想学真本事,难怪人家朵丫头要跟你急了,你这跟骂人有什么区别”
铁柱妈被说得脸色紫涨,吼了句“关你们屁事”拎起土篮子气哼哼回了家。
她一走,几个看热闹的又坐回了大树下。也有人说“眼瞅着中午了,我得回家给我家老爷们儿做饭。”收了东西,回去盯着自家鸡鸭鹅盘算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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