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其然是听着鸡鸣声起来的，醒来后只是通过手机确认了一下时间，并没有立即起床。
他和唐爸唐妈开了几个小时的车抵达唐家村，在村里的住宅住下了，打算次日祭祖。
唐县位于C市的最北方，唐家村也在唐县的最北方。唐家村整个村落似乎与世隔离，看不出被开发的痕迹。村里多是白墙黑瓦的砖房，依稀之间，也能看见混在其中的几间当作杂屋的土砖房。村里只有主路是看着很有年代的水泥路，其他小径都是铺着石砖。
唐家村最为气派的建筑是唐家祠堂，祠堂里还住在代代相传的祭司，一直受唐家村众人的供奉。今日的祭祖，便由这位祭司主持。
祭祖的流程比唐其然想象的还要复杂。
五点不到，唐家村天亮了，祭祖仪式也拉开了帷幕。
正式的祭祖时间是拜中午。早上起来是为了准备祭祖的供品，饭一锅、汤一锅、菜十项，唐妈在前一晚就确定了荤八素二，米酒也是特意从C市买的好酒。光是做菜都花费不少时间，摆放和数量也有规矩。碗七个、筷子要七双，还配上七个小酒杯、饭匙一支、汤杓一支，准备好的米酒也会倒入专门的小酒壶中，为了方便给祖宗们斟酒。
还有刈金六支，红鞭炮两封，以及供奉给祭司的大红包、乐队的辛苦费。
一圈忙碌下来，已经下午两点，祠堂的人开始散去。
唐爸和唐妈看见唐其然的名字写在族谱上一脸喜意。这时，村长叫住了三人，把他们带到了祠堂后面祭司的住处。
“村长，不知祭司找我们是有什么事情？”路上，唐爸就开口问了。
村长一脸喜意，但也没有直说，只道：“是好事。”
唐爸听着是好事倒也没有多想，村里的村长和他父母一辈，是他的长辈，一直受村里人爱戴，唐爸也是如此。倒是唐妈看着村长的神情有些疑虑，知道村长最终会给他们解惑，到底是没有多问。
“来了。”祭司坐在堂屋的正中央的椅子上，看着四人走近。
村长和唐爸唐妈都朝着祭司微微低头示意，唐其然随之。祭司的视线在唐其然身上严厉的扫过，唐其然略有所感，倒也很是淡定的受了。
祭司不由得对唐其然高看几分，但审视的目光并没有收回，“国福，你儿其然与我孙女笑笑有缘，结个亲可好？”
唐笑儿站在祭司身后小脸一红，眼睛里满是高兴。她昨天一眼相中了前来拜访祭司的唐其然，并告诉了祭司奶奶。但唐笑儿也没有想到今天祭礼刚刚结束，祭司就当着她的面跟唐爸唐妈提了出来。唐笑儿又是害羞，又掩盖不了眼睛里的喜意，还忍不住含羞默默的朝着唐其然看去。
可唐爸唐妈就截然不同了，他们两个听到祭司的话就齐齐皱眉。
当然，两人的神色没有逃过祭司的眼睛，她说：“我孙是下一任祭司，聪明漂亮，哪里配不上你儿？”
“祭司大人，现在这个年代都是婚姻自由，孩子们看对眼了，没有什么配不配得上，”唐爸开口说道，“笑儿很好，但是我儿子已经有了自己喜欢的人，两个人没有这个缘分。”
“若是祭司只是因为这个把我们夫妻俩请过来的话，我们就先离开了。午饭过后，我们要回市里，太晚了天太黑，路就不好走了。”唐妈并不喜欢唐笑儿，早在唐逍意那会就结了梁子，这会儿语气也不会太好。
包办婚姻是什么年代的事情了？唐妈对祭司坐井观天的行为不做评价，她这个自封的村里土皇帝想管在她儿子身上来就是不行！
唐笑儿小脸一白，没想到唐家人拒绝的这么干脆利落，竟是一点面子都没给她、给祭司奶奶。
祭司对唐妈的态度也不生气，只是冷漠的说：“你儿不结我孙这个善缘，只怕是死路一条。”
“你胡说什么！”唐妈听到祭司这么说，立马就跳了起来，脸色难看的要命，满眼都是怒火，连那点长辈情分也顾不上了，“唐老婆子，我平常尊你是祭司大人，敢诅咒我儿子，别怪我不客气！”
“国福家的！慎言！”村长很是不满唐妈的态度，出言警告。
唐爸态度也不好了起来，“村长，你叫我们过来就是让我们听祭司诅咒我儿，我们就不奉陪了！”
什么狗屁玩意！
他平常尊敬村里的传统，可不代表他是个迷信的。村里老一辈信奉祭司是他们的事情，唐爸表示该给的尊重还是给，可祭司还想当过去那个土皇帝就省省吧，没有几个年轻人会乖乖听话的。当着他的面咒他儿子，唐爸是看着最后那点长辈情分没有直接爆粗口，不然……
唐爸唐妈拉着唐其然就想离开，村长有意阻拦。
祭司看向一直没有吭声的唐其然道：“你爸妈不信，你呢？”
“是不是觉得最近，易怒了不少，心里的负面情绪偶尔会失控？”祭司皱巴巴的脸，眯着眼睛看向唐其然，眼睛里多了几分冷光，“如果没有我帮你的话，你的情绪迟早会失控。直到那一天，你不是自己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导致灭亡，就是别人忍受不了你致使你灭亡。”
“够了！”唐妈尖叫，再也不想听到祭司胡说八道，看向拦路的村长也眼神锐利。
唐爸更是嗤笑道：“祭司大人你的这一套跟我爸那辈的宣扬宣言就好，我们不信你这一套。我儿子要真有哪里不舒服，我们自然会带他去医院，就不劳你老操心了。”
见村长还拦在前面，唐爸生气的把他推开，一手媳妇一手儿子，带着一肚子怒火离开了。
祭司见三人的背影，狠狠的朝着地面敲了一下拐杖，提高音量道：“你们会回来的，那时，我就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了。”
唐其然闻言，回头看了一眼，视线最后落在了祭司左手那根系着一大串铃铛的拐杖上。“叮叮当当”的声音持续了很久，唐其然离远了还能隐约听见那声音。
“晦气！”唐妈一脸的不爽，要不是想着祖宗们都在此安息，她都想上去跟那老婆子动手了。
唐爸和唐妈差不多的脸色，还很是抱歉的看向唐其然，“儿子，爸也没有想到回村里会闹这么一出。”真是男颜祸水啊！
唐妈不这么想，她愈发的看唐笑儿不惯的，越发觉得她不是个好的。
“小然，别说你有女朋友，就算没有也不能看上唐笑儿那样的，”唐妈跟唐其然说道，“她那样的把自己当成小公主，以为只要她奶奶开开口她就什么都能够得到，书没读几年，也没有出去见过世面，眼见可小还小心眼！”
越想越是生气的唐妈决定道：“今年我们就留在市里过年，不回村里了。”反正上头长辈都不在了，今年也祭拜过了，唐妈是真不想再看到唐老婆子和唐笑儿了。
“行行行，老婆说的算。”唐爸显然对今天出的这个差错也很不高兴，唐妈的话他很快就赞成了。
倒是唐其然劝道：“村里封闭，难免有些迷信，别放在心上。”
唐其然其实是有些在意的。祭司说的情绪问题，他最近确实有所感觉。但他认为这是生活环境的改变，引起的精神上的不安定。并不是祭司口中那种玄乎其玄的症状。唐其然觉得自己只要适当的派遣情绪，平日里合理的控制一下情绪，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
可唐其然想不明白祭司怎么看出他平日里私下情绪波动比较大。
是观察细微还是纯靠忽悠？
“小然？”唐妈叫了唐其然好几声，发现他在走神。
唐其然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拍，抬头便对上唐妈担心的眼神，立即笑了笑：“有什么事吗？”
“没事吧？”唐妈心里忍不住再骂了一遍唐老婆子。
“没事的，只是在想一点学校那边的事情。”唐其然安抚道。
唐妈有怀疑，但也没有质疑唐其然，便说：“我和你爸决定不在村里吃饭了，直接开车去镇上找个地方吃饭，吃完我们就直接回市里。你看可以吗？”
“可以，我没问题的。”唐爸和唐妈早就说过只会在村里住一晚，唐其然今早起来就把自己带来的衣服物品都收拾好了，拎着拖箱走就好。
……
“奶奶，他们都走了。”唐笑儿蹲在祭司的身边，说着有点委屈。
祭司摸了摸唐笑儿的脑袋，安抚的说道：“我的笑笑，别担心，他们迟早会回来的，到时候笑笑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真的吗，奶奶？”唐笑儿眼睛一亮，很是满意这个答案，随即又忍不住担忧，“奶奶，你刚刚跟他们说的是真的吗？那个唐其然真的会情绪失控而死？”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唐老婆子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
唐笑儿皱眉道：“奶奶，你说这种神乎其神的话了。”
“笑儿啊，奶奶教你的那些你要是好好学了，这会儿就不会问奶奶这个问题了。”唐老婆子还是不满意唐笑儿平常的学习态度，可她就这么一个孙女儿，她也做不到苛责，只是无奈的很。
“奶奶，书上的那些我不喜欢啦，看着就想睡觉，再说，”唐笑儿撇撇嘴巴，“也用不着啊，奶奶平日里也不用这些的。”
“祭祖的这些事宜我都学得七七八八了，不会给奶奶你丢脸的。”唐笑儿很是自信的说道。
在唐笑儿看来，祭司的主要职责就是祭祖，这些东西她还是很上心的。至于那些合八字、驱晦气之类的，她觉得根本就用不着。取名翻字典，生病上医院啊！这个时代，大家都不会找祭司来做这些的。
“唉……”唐老婆子也没再说什么，只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
几日后。
唐其然假期结束的时间也快到了。回京城的机票是唐妈亲自订好的，即使早就知道唐其然还是要回京城读大学的，时间接近了，唐妈就是不舍得的很，恨不得一分钟当一天使。
“小然，妈送你到学校吧，店里的事情有你爸一个人搭手就好了。”唐妈觉得亲生儿子这么多年在外被别人养着，好不容易相认回到自己身边了，这才几天又要分开。光是想到这个，就难受的不行。她刚刚悄摸摸的看过了，和儿子同机还有票的。
至于，老公，老公就甩下了呗。他还得留在这里给他们儿子赚零花钱、赚买房的钱、娶儿媳妇的钱还有养孙子的钱。
唐爸不知道老婆所想，若是真知道了，准汪的一下哭出来。
“别啊，店里有他们几个就够了，我跟你们一起去呗。”唐爸坚决不同意被唐妈抛下。
唐其然看着唐爸唐妈哭笑不得，“我一个人没关系的，你们来回一趟太不容易了。离暑假就两个月了，到时候我就回来了。”
唐爸和唐妈这样让他觉得很是贴心，但是他的立场还是要站住的。
两位要真是这么来回一趟，先不说耽搁不耽搁生意的问题，光是两个人身体上的疲劳也不好受的。机场远还人多，进出也麻烦，还要提前两个小时就到那等着，飞机上也不是一直那么安稳的。光是一趟，唐其然都觉得够辛苦，更别提来回各一趟。唐爸唐妈心疼他，他也心疼他们。
这头唐家人在留恋不舍，另一头金子靓就眉飞色舞了。
“靓仔，宿舍不住了？”这不离毕业还有好几个月呢，周蓓蓓见金子靓这就把东西带走了。
虽然同寝室的人早就搬出去了，那她们都是因为工作原因。周蓓蓓自己是因为本硕连读，但金子靓这个自由职业不是一向最爱在学校食堂蹭饭了吗？
“不住啦，男朋友要回来啦，食堂的饭菜对我没有诱惑力了，嘿嘿。”金子靓把箱子一盖上，恨不得立马走人。她想念唐其然的手艺，更想念唐其然这个人。双重满足的呀！
“走走走！赶紧走！”周蓓蓓一脸嫌弃，“看见你们这找到机会就撒狗粮的就不讨厌！”
“嘿嘿，那拜拜了蓓蓓，我家地址给你发微信上了，有空来玩哈！”金子靓看着周蓓蓓的嫌弃的表情更开心了，拖着自己二十九寸的大箱子，踩着欢快的步子就出了宿舍楼。
箱子一放倒家里，金子靓就卡着时间打车去机场了，一路上还一直跟唐其然微信个不停。
-金子靓：【色】大然然你不会晚点吧，你不在，我压力都大了咯！
明白金子靓潜意思的唐其然轻轻的咳了一声，回复道：矜持！
-金子靓：【翻白眼】大然然，我这是真性情！真性情懂不？言不由心是不对的。再说，你不矜持的时候，我可从不叫你矜持的呀！我们将心比心呀～
看着金子靓荡漾的小波浪线，唐其然觉得在飞机上有些难熬了。被金子靓这么一搅合，他就不再思考在唐家发生的事情了。
-金子靓：大然然你这个闷骚要改！
-唐其然：等我回来。
-金子靓：嘿嘿嘿嘿，回来怎么样？
-唐其然：你知道的。
-金子靓：我不知道，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告诉我撒，就想听你亲口告诉我的撒。你看，我压力大都跟你说，你有需求也要提前给我打声招呼不，我好准备准备，用最好的一切服务你撒。还是不是相亲相爱的好姐弟了！
-唐其然：姐弟这个词都被你玩烂了……
-金子靓：我看你挺喜欢的呀！姐姐疼你，你还会不高兴？
金子靓看着手机，能够隔着屏幕感觉到唐其然词穷的心情，两只眼睛都下意识眯起，眼角下弯。在唐其然这里过嘴瘾，她最喜欢了，乐此不疲。
跟金子靓聊天，她虽然喜欢发一些没脸没皮的话，但这其中给他带来的轻松是任何人都给不了的。唐其然也想过，因为彼此的身边是最舒服的存在，所以能够长久。
所以，他害怕像那个祭司说的那样，他会情绪暴动，毁了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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