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位军团长终于姗姗来迟。
他们匆忙赶到了这里, 却在最后关头紧急停下步子,因为再往前, 就要进入黑渊的领地了。
仿佛有一条看不见的线把整个世界分成了两半,后方的来路一片坦荡, 前方却充斥着遍及天地的黑雾和狂暴的力量。可以想像一下那些雾霭弥漫, 可见度极低的情况,更不要说这些雾霭背后还藏着一条通往深渊的巨大裂缝,一步踏错,百死无生。
而他们甚至连踏进去的资格都没有,没有一个魔族会在脑子清醒的情况下进入黑渊的范围, 绝对不会
比起顿在原地、踌躇躁郁的军团长们,叶沧这边的视觉倒是完全没有受到影响,他清晰地透过宛若无物的黑雾, 看见了一行魔族, 尤其里面还有几张他熟悉的脸。
看来这就是现今魔族的领袖们了。
见他忽然不动了,环绕在他身边的雾气轻轻搭上他的手,像一缕纯然无害的轻风般催促。它甚至把雾气凝固出一辆婴儿车,漆黑中泛起害羞又兴奋的诡异红光, 邀请它的孩子上座。
叶沧我自己能走。
妈妈总以为我还是个宝宝怎么办
显然, 这个时候的黑渊还完全没有把远处的魔族放在眼里军团长是什么东西给它送来的新祭品吗, 跟以前那些杂碎有什么区别这种连塞牙缝都不够的零嘴, 怎能分出它的一缕余光
孩子我的孩子
混乱的呓语再度响了起来。
“那里有一个人”远处一直死死观察着黑渊的赛丽嘉, 忽然震惊地开口。
她试图向同伴描述自己模糊看见的景象, “就站在黑渊旁边, 很近的地方,不知道是男是女,体型类人”
“你该不会是眼花了吧,怎么可能”
“赛丽嘉的天赋有一双能够堪破虚像的眼,她既然看到了,就应该错不了。”
旁边的第三和第七军团长说着对视一眼,心渐渐沉了下去。
在明天就要开始盛宴的敏感时间点,一个可疑的人出现在了黑渊,而黑渊又刚巧在这个时候暴动,是敌是友
明显敌人的可能性更大
第三军团长奥列弗神色一凛“不管如何,先试他一试再说”
言罢,手中立即出现了一把银黑色的长戟,他一把握住,猛地就朝赛丽嘉所指的方向挥去。
长戟在空中划过一道白亮的雪线,戟上的花纹像活物一样蠕动起来,登时威力暴涨。挥起的强风直接破开了重重黑雾,像巨轮荡开海潮,乘风破浪。
前方遮挡的黑雾瞬间被劲风分拨向两侧,竟明明白白地露出了一条宽敞的视野,连带着后方的景象一同显露。
叶沧刚好在此时回头。
未熄的狂风掀动他的发梢,漆黑的发丝仿佛要与身后深不见底的沉渊融为一体,即膝的风衣猎猎作响,翻飞翩跹,像疯狂振翅的夜蝶。
无数的雾气缭绕在他身侧,与任何地方的颜色都要深沉浓重,几乎凝为实质,让人产生了一种完全可以触摸到的坚实质感。
而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那些雾气聚拢在他身后,竟显露出翅膀一样的形状,每一缕飘飞的雾丝,都像是一片鸦羽。
叶沧不过是微微侧过身子,那双翼便如同要腾飞起来,蓦地舒张到最大,遮天蔽日,凌乱的羽毛飘摇翻飞
仍旧是视力最为优异的赛丽嘉,最先看到这一幕。在她的眼中,那人的模样、衣着、乃至于一根发丝都无比清晰。
赛丽嘉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步,她从这个人身上想到了一样东西在魔族古老的传说中,他们最初是居于天上的种族,生来背生双翼,可后来他们犯了错,被天空厌弃驱逐。
如今的魔族没有翅膀,也找不到曾经拥有过翅膀的依据,那仿佛只是一个故事,一个神化他们种族的粉饰。
但此刻,她定定地望着那人,连呼吸都无限放轻,似乎稍重一点,眼前的人就会想镜花水月一样破碎多像啊多像那个故事的高潮所述背生双翼的神子从天空坠落,纯白无瑕的羽翼被点点染黑,直到看不见一点光亮,与永寂的大地沉沦。
那是无暇被污染,神圣化为邪恶,高山的雪莲长出骨刺,光明的神祇走向黑暗是另一种走向极致的美丽,甚至因为这剧烈的翻转,引起的震撼要增强千百倍。
他就是黑暗的化身。
而黑暗是根植于每一个魔族灵魂深处的终极追求。
赛丽嘉的双腿在颤抖,她似乎无法承受这种影响力,潜意识里想要逃跑,可蛊惑般的沉迷让她反而往前走了一步,如同扑火的飞蛾。
就这一步,她进入了黑渊的领域。
带着幼崽的母兽,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领地被任何威胁入境的,它为了保护它的孩子,会变得比往日危险无数倍更别提这头母兽往日就足够可怕。
于是叶沧感受到了黑渊暴起的狂怒,像一头狂躁凶兽仰头发出了一声咆哮,直接伸出巨大的爪子拍了过去。
叶沧神色一凛,他已经看出来那个女性魔族是被黑渊的意志影响到了。越是虔诚信奉黑渊的人,就越是容易跟黑渊形成共鸣,一般人可能会直接变成疯子,但这个女性魔族显然实力十分强劲,所以还保留着相对清醒的意志。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不可避免的感染上了对叶沧的满腔爱意。
当然,黑渊不会允许除自己的人对它的孩子抱以母爱,所以赛丽嘉的爱,是如同信仰神明一样的狂热尊崇。她已经成为了叶沧虔诚的祭司、忠诚的死士尽管她本人可能根本还没有意识到。
所以说呢,黑渊果然是恶神,信仰它根本不会有好事,可偏偏就是有这么多人崇敬的不得了。
“赛丽嘉”
旁边的第三军团长大喊着,伸手将如同灵魂出窍一样的赛丽嘉向后一拉。
而就在赛丽嘉离开的下一秒,她原本站着的地方就在黑渊的力量下崩裂,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巨兽抬脚轰进过那块土地,平坦的地面龟裂着下凹成一个巨坑。
“奥列弗”赛丽嘉望着拉住自己的男人,似乎还没回过神一样。
第三军团长,也就是奥列弗的额角淌下汗来,几乎厉呵道“你傻吗这种时候也敢走神,要不是我出手快,你就没命了知不知道”
他平时跟赛丽嘉的交情还不错,两个军团一起合作过几次任务,还不至于见死不救。
奥列弗平时里不是没听说过黑渊的邪门和厉害,甚至很多魔族将其视为神。但他性格自傲,行不苟合,一个人从贫民窟爬到如今的位置,是不可能轻易交付自己的忠诚和信仰的。
因此在所有人中,竟是他受到的影响最少。
奥列弗望了望四周,老实说,他记忆中从没见过的众人这般模样,而且他们各自的神态都不大相同,其中混杂的复杂情绪让奥列弗的情商肉眼可见地燃烧殆尽。
这样一看,之前赛丽嘉那副单纯失魂的状态反而是最好的一个。
这叫什么事儿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奥列弗有理由怀疑所有人都中了精神攻击,而最可疑的莫过于远处停驻的叶沧。
叶沧
妈,你看,好大一口锅。
奥列弗果断地用刀锋划破自己的手指,流出的红血抹上长戟的刀尖,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威力,从带起的强风中猛地冲向叶沧。
回过神的赛丽嘉见此凄厉地大喝“住手”
这位平时跟他关系不错的女性同事,这会儿望着他的目光竟带着惊慌和仇恨。
跟赛丽嘉同时做出反应的还有雷托,他经历了从第一眼见到叶沧的难以置信,到兴奋激动,再到欲言又止。
而现在,奥列弗的攻击让他从困惑中陡然挣脱,毫不犹豫地原地暴起,附着雷光右手一把攥住了对方的手臂。
奥列弗的手腕一麻,几乎成形的攻势猛地一松,他半是不解半是愤怒地低吼“雷托你噗”
一句话没说完,从旁边冲来的一股巨大力道,把他整个人直接击飞了出去。在倒飞一段距离后,结结实实地嵌进了后方的一块巨石里。
“轰”
巨石碎裂,伴随着奥列弗咬牙切齿的痛呼。
格撒保持着出手的动作,三秒后,方才重新站定。原本盖在头上的红色兜帽在他的剧烈动作下掉了下去,露出一双平静到冷酷的眼睛。
而这双眼睛,很快对上了另一双无比相似的红眸来自他的亲兄弟。
格撒不是一个喜欢管闲事的人,他违背常理的出手已经能够说明很多问题了。
雷托和格撒两相对视,无比相似又不同的两双眼中齐齐划过一些东西,仿佛在短暂的一个瞬间,走完了无数刀光剑影,迸溅出几乎尖锐的审视。
而旁边的赛丽嘉已经虚脱地跪坐到了地上。她望着平安无事的叶沧长舒了一口气,从第一眼起便升起的敬仰,让她忍不住双手合十,一瞬不错地凝视着他做出了祷告的姿态。
远处的奥列弗望着他们,一边呲牙咧嘴地从石头里把自己拔出来,一边难以置信地吼道“疯了疯了,疯了,你们都疯了吗”
明明来得时候都还好好的,现在他们到底在干嘛,他们还记得自己是谁,还记得他们来这里的初衷是解决黑渊的暴动吗
奥列弗瞪圆了眼睛去看叶沧。尽管隔着这么遥远的距离,但只要没有黑雾的遮挡,他就能够清晰地看清对方的姿态,以致于连那人唇角至始至终未曾落下的弧度,也看得一清二楚。
叶沧自然察觉到了奥列弗的注视充斥着怒火敌意、以及视线主人都未曾察觉到的惶然。就在这样的目光下,他恣意地张开双臂,拥抱住了周围翻涌的黑雾。
感受着黑渊越来越难以抑制的情绪,他缓缓向身后的地缝倒去。
他必须得走了。
叶沧缓缓阖上了双眸,听着擦过耳际的风声,任凭失重感袭来。他不需要担心任何东西,等到下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母亲一定已经把他放到了最安全的、专为他打造的摇篮。
“啪”
向后倒下的趋势忽然停住了。
有人拉住了他的手。
叶沧“”敲里妈
叶沧认命地睁开了双眼,看着出现在他面前的熟悉面孔,叹了口气“你做出了错误的选择,巴尔德。”
而那人却只是在对上他眼睛的时刻,挑起嘴角,露出一抹笑,邪恶睥睨,连带着眼底所有翻搅的情绪一起,被表面闪烁的猩红沉沉覆盖。
“怎么会”他借着力道把他拉起来,低头吻上了他的手背,“我可是好好抓住了你啊,我尊敬的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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