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冲的只有鸡没有鸭，但就四只母鸡天上乱窜的功夫也是不小的。刘氏快被满院子的鸡折腾疯了，宋瑜连忙在一旁帮忙捉鸡，只是母鸡已经受了惊，比之前麻烦点儿。
“就她事多”，一个长脸庞的的姑娘看着鸡飞狗跳的一幕，哂笑，“昨个儿也是跟今儿一样，白在陈三儿家干了好久呢。”
“丑人多作怪。”
冷眼旁观的冷眼旁观，毕竟真想留在这里的没几个。而且经历过昨儿翠娘的事儿大部分闺女心里头明白了，陈家村儿是富，有白面馒头有肉吃，可娶不起当地媳妇便宜到外头娶的能富吗？还有几个甚至去找了孙望山愿意分自己半月的工钱只求不留在这里。
陈家村都这般了晋北城肯定更好，要知道往日家里姐姐姑姑送回来的都是好物。
阿花上去被鸡啄了两下帮了会儿倒忙，很快被赶走了。又劝的刘氏别靠前，过了好会儿宋瑜才安抚好母鸡继续去老地方抱窝。
“你家平日养鸡吗？我看你对付鸡有几分本事？”
刘氏累的手叉腰，喘了一会儿连忙在井边洗了手，又去灶台忙活，宋瑜忙了会儿口干的厉害，刘氏瞧见了便舀了生水让她过来灶台旁边喝，她边喝边道，“抱窝的鸡脾气是比较大，安抚好了就行。”
刘氏平日可被这些鸡啾的受了不少罪，按理说她都算村里最会养鸡的，旁的妇人手里活两只鸡就算顶好了。一时之间有些不甘技巧落于一个比她小一轮的女娃手里，“你说那总有个章程吧，我看鸡刚才都不啾你。”
这个……
“我也不清楚，我每次上山野鸡都不啾我。”
天生的？刘氏这下就平衡了，有些羡慕的看着宋瑜，“你多大？”
宋瑜自己个儿还得算算，“十四。”
“你这也不属鸡，怎么就不啾你？”刘氏奇了怪了，而这时候宿醉的王富贵起夜去茅厕，顺嘴喊了一句“你今儿要出去就快些做饭，留着锅里。”刘氏扭头又对着灶台，脸色一下就变黑了，“吃吃吃，就知道吃！有肉也不晓得留给宝儿吃……”刘氏掏肉的表情犹如割自己的肉一样。
宋瑜默默把白菜洗了干净，外头烂了的叶子也没扔，摘掉虫眼放好。
许是刚才那一闹两人也熟多了，刘氏吐起了苦水，“每回这些人一来就要大吃大喝，我当家的忒要面子，做的要是少了肉不够滋味还总跟我闹让他在弟兄跟前失了男人面儿。你是不晓得，他们这些人一来一住就得一两斤肉，本来这次村里杀猪我多买了些就想留着给我儿回来补补……”
她剁着肉，“这一顿我们家得吃个四月。”
这上好的五花肉啊，吃到那帮害虫肚子里头宋瑜也都心疼，她想了想，问道，“婶子，你想省些干粮还是肉？”
“当然是肉了，一两肉得半吊铜板”，大白馒头刘氏也舍不得，可陈家村大部分人家日子还算富裕，面总吃得起。
“婶子，家里有土豆吗？”
刘氏点了点头，又不是稀罕物。
不伤面子又省些肉，她脑子里倒是有个章程，便冲着刘氏耳边小声道了一个法子，刘氏讶然看着她，“你这点子真的是……可这能行吗？”
宋瑜回想起自己以前吃过的，不能想，想了就要流口水，她悲伤的点了点头。
“那我也没这手艺啊”真要土豆能做出肉味儿来她不得去晋北城的酒楼做掌柜的了？她觉得还是不成，一锅子没滋味的土豆上去当家的又要当着兄弟的面横挑鼻子竖挑眼儿了。
宋瑜有些犹豫，“嫂子，不然我来？我会。”
灶台上的活当家女人不会轻易交给旁人，而且她更不觉得穷到肉也吃不起卖闺女的宋家村会有这手艺？但刘氏本来就是个性子好的，而且宋瑜帮了她一早上，她更不好意思回绝。“那你来吧。”
左右一锅不值钱的土豆，而且瑜娘瘦巴巴的，她想着瑜娘也帮她干了许多，一会儿也有个理由给她比旁人多一碗东西。
宋瑜得了她的话儿便垂着头观察桌上可使用的调味品，是有很多缺失的，不过大致味道也行了，刘氏一开始还做着自己的，直到宋瑜那一手行云流水的操作。
好的厨师不仅厨艺好，做起食物更是赏心悦目。
嘟嘟嘟剁土豆的声音赋有某种韵律一般，掌勺的人此刻仰着头，目光只对着手里的东西，之前垂眉搭眼的黄丫头身上突然多了些说不清的味道。刘氏作为一个半辈子绕锅台的妇人牢牢记下了宋瑜的动作，可她又实在是快。
刘氏看的目不暇接，等她刚想起来要记上个步骤时宋瑜却已经收了手。
擦了手上的面粉，又闷了锅盖，宋瑜连忙道，“味儿出来就差不多了，土豆容易烂。婶子，我先走了”，再不走她怕一会儿味儿出来她忍不住了。
刘氏点了点头，她倒是记得刚才宋瑜露的一手好刀工，可也根本没觉得对爱吃肉的男人来说滋味儿能好出哪里去，她可记得宋瑜就加了一勺子肉汤和零星几块儿肉。刘氏心里有些后悔，可马上天亮了也没时间再做旁的肉菜。
算了，顶多人走之后被当家的骂一顿，再不计还能给儿子省点肉吃，抱着这样的心思，刘氏用湿抹布沾了水，掀开了冒着热气儿的锅盖，然后一闻这味儿就呆住了……
美食的味道锅盖是盖不住的，昨个儿喝了酒的几个男人原本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可不一会儿一股浓郁鲜香的肉味儿就散在了每个角落，又馋人的溜到了鼻子里。几个人不约而同的爬了起来，顺味儿就坐到了院儿里。
刘氏已经做将一盆子土豆炖肉全捞进了盆里，大部分都是土豆，可出来就是一锅浓郁的肉味儿，大料的香味与土豆的清香和肉腻在一起，勾的人舌尖都发颤，旁边还摆着宋瑜擀好的宽面。
刘氏闻着都香，吸溜了口。
“干啥呢，这半天不上饭！”
天都还没亮的，以往睡到日上三竿的男人爬起来了，刘氏连忙摆饭上了桌，猛地一看慢慢一盆子肉淋着浓郁淳厚的汁儿，旁边灶上火还开着，刘氏道，“你们先吃，我还下着面条呢，使劲吃，管饱。”
几个男人面面相觑，真的是好香。便是孙望山几个在大户那里偶尔吃个客人剩下的也没这味儿啊，自己媳妇做的王富贵连忙从操起筷子咬了一口，眼珠子登时就亮了，接下来就是垂头猛吃。
其余几个男人看他这幅做派也顾不上洒家称兄道弟，连忙举起了筷子，都跟王富贵差不多表情，垂头猛吃。
那些个土豆被切成了均匀大小散落在浓郁的肉汁儿里，一方面土豆本身能吸汁让肉汁更浓，另一方面吸饱了汁更有肉味儿，一开始还是能尝出来土豆和肉的区别，后来也没什么区别，本来就是大锅土豆，反正比肉还香。
男人吃的狼吞虎咽，这边几个丫头却是在啃窝窝头，眼泪都快啃出来了。
一锅子土豆半饱了胃口，刘氏又端了一碰冷水冰过的面倒进了汤汁里头，冷水冰过的热面芯儿里头还是热的，反而更富劲道。拌进肉汁儿里又是一股不同的滋味儿了，孙望山几人吃到最后对刘氏都跟看亲嫂子一样。
甚至到最后临出门的时候还不断的跟王富贵认错，兄弟是个好兄弟，嫂子也决计是个好嫂子！他们以前不该说嫂子抠唆！
萧娘照旧是有小灶吃的，那一股子味儿让一众人瞬间都酸了，宋瑜连忙咬了一口窝窝头，告诉自己窝头才是山珍海味。
“瑜娘，好香啊，好想吃……”阿花年纪毕竟有些小，看着屋里头萧娘小口喝汤小口吃面挪不开道了。
“窝头也很香。”宋瑜劝道。
“窝头哪有肉好吃，你闻到了吗？要能端着碗闻，俺死也值了！”
“这可不是一般的窝头”宋瑜被阿花闹的老难受，伸出手里的窝头放在还剩下小拇指半截蜡烛的灯笼下，被咬了一口的窝窝头泛出略微橘黄的颜色，开始一场自我救赎，“这是被芝麻油炸过——”
“啥是芝麻油？”
穷哦。宋瑜又重新准备了一下措辞，再伸出手里的窝头，“猪油炸过的窝头”，猪油有点腥，不作处理炸出来的东西大多还带些异味，不过这种情况下也能接受。
“居然用猪油炸窝头，谁家这么浪费的媳妇咋不被打死呢 ？”
宋瑜回头看了阿花好一会儿，阿花不明所以，捂着自己的脸，“瑜娘，怎么了？”
“没啥，就是觉得你挺会过日子的。”
不等阿花再打断自己，“你看这个窝窝头，被炸过之后浑身外皮儿是硬的，里头却是松软的，既有肉香还有杂粮的醇香。阿花，你尝过被猪油炸过的窝头吗，好吃到能把自己舌头咬断的那种，你能想象被刚从油锅里取出来的炸窝头吗？”
阿花捂着自己没断的舌头，听着宋瑜的两我欺骗，“油锅热滚滚的泛着浪花，窝头刚放进去就飘了起来，慢慢从原来的颜色炸成了漂亮的金黄色，闻起来十里酥香，吃起来口口松脆。时间到了，得捞出来了，不然炸硬了，不过刚捞起来的时候皮儿被炸的太酥脆，筷子夹不好就得掉两个渣，这渣好吃得嘞，不能掉，得小心点，刚炸出来也太烫嘴了，也不能马上吃，得吹两下。”
两个人一齐吹起了窝窝头，“瑜娘，可以了吗？”
“先别急，炸窝头最要紧的是那股子酥香绵软的味道，你闻到了吗？”
阿花狠狠的嗅了把空气，末了流了口水，“好浓的肉香味儿啊”
“油香味儿不是肉香味。”宋瑜纠正道。
阿花不说话了，口水吸溜的声音越来越响。萧娘站在门口看着两人，眼唇处带笑，应该是听见两人说话了，“你说的真好”。
阿花睁了眼儿，她不喜萧娘，睁开眼一皱眉就拉着宋瑜去了院儿里离她远的地方。萧娘看着两人，依在门口眼尾轻懒的搭着。孙望山几个村野汉子大早上都在喝酒吃肉，唯独同行的秀才郎坚持早膳食淡，一碗白开水就着窝头。
他人很瘦，日光下薄衫微微透，甚至能看见肩胛骨。萧娘看见他了，漂亮的眉轻轻皱在一起，“可真烦。”
宋瑜和阿花蹲在院子里，一人跟前都是一碗冷水，她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啊呜一口准备吃了窝窝头。这个时候刘氏过来了，端来一个大海碗，里头的肉香味让人发馋，“家里的窝头也不多，你们人多，也没多的。你泡着这个汤吃，顶肚子呢。”说了一句之后她就连忙走了，那些男人倒是不想着吃肉，面一碗接一碗的要伴着汤吃。
“瑜娘，瑜娘！”阿花拼了命的拉着宋瑜的肩头。
“我记着我记着，你刚才说给你端着碗闻死也值了！来吧，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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