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后,林如海辞官带着季棠要回老家。路经安平侯封地的时候打算看看林黛玉,谁知侯府的人见他们来竟然有些轻视的样子。一会儿又说老爷夫人不在,一会儿又说少奶奶病了不能见客。扭扭捏捏,就是不愿意给他们传话。
季棠觉得不太对,按住了还想继续解释的林如海。一脚直接踹上了那门房的身上:“你算什么东西,本郡主想去哪儿,你也敢拦着。别说我们是世子夫人的父母,便是不论亲戚,只说我们家老爷也是皇上亲封的靖远侯,我是堂堂郡主,亲自登门也没有把我们拒之门外的道理。给我去请你家侯爷夫人出来,咱们面对着面,好好说道说道。”这一下可将那门房胆子都要吓破了,急忙进去回禀了侯爷和侯夫人。其实也是那门房自作聪明罢了,天高皇帝远,在这封地里安平侯可算是独一的大户,所以不免门房也自恃甚高。况且因这侯府里世子和世子夫人时常拌嘴吵架,林黛玉在侯府里没有太多的威严可言,所以他的父母也容易让人轻视。他们只顾着轻视林黛玉在侯府孤苦无依,却忘了人家也是有父有母的人。
门房被吓怕了,这才匆匆忙忙往里头回报,安平侯不在,只有侯夫人一人听了这话气的摔了一个茶杯。
“一个个的混账东西,把眼睛都装在脑袋顶上了吗,看我明日不揭了了你们的皮。”一面骂一面命人去叫林黛玉,和他一同往外去迎季棠林如海。
丫鬟忙提醒她:“太太忘了,前几日世子喝醉了,和大奶奶动了手。奶奶脸上有伤呢!”
侯夫人咬牙顿足:“这个混账小子,净给我找事。”他们小两口每天吵吵闹闹的也就算了,谁知前几日不知怎么生了口角,竟让林黛玉摔了一下,伤了脸。这如今脸上还有伤痕呢。气的安平侯把世子还狠狠的揍了一顿。
还不等她想出应对的方法,季棠林如海已经进来了。
安平侯夫人急忙摆着笑脸迎了上去:“亲家,亲家好,这怎么说来就来了,也没让人提前说一声,我们这里着急忙慌的,招待不周,还请亲家见谅。”
这是女人和女人之间的事儿,林如海不好插嘴。就看这季棠和她一边笑一边说话,说了几句便提到了林黛玉身上:“怎么没见我们姑娘出来?必然是亲家母给她宠坏了,怎么自己爹娘来了都不知道出来见见。”
“这,”安平候夫人很是尴尬:“这,她,她是病了,大夫说不好出来见风的。”
林如海立马紧张起来:“病了,这孩子也没跟我们说一声!小棠,咱们去瞧瞧她。”
安倍和夫人想拒绝,就看见季棠盯着她笑说:“亲家母,带路吧。”
还在屋外便听见有人隐隐约约的哭声,林如海心急,往里推门。只见林黛玉坐在窗边,头上包着纱布,小脸雪白,身子越发消瘦,默默含泪,也不知流了多少眼泪,一双美目红彤彤的。雪雁站在她身边轻轻的哭泣。
听见声响,林黛玉回头。
“爹爹,娘?”
雪雁十分惊讶:“老爷,太太。”
林如海心疼女儿:“怎么回事儿?怎么弄成这样。这是怎么了?不是病了吗,怎么还伤到头了?”
林黛玉咬着唇没说话,雪雁才不管侯夫人拼命朝她使眼色,一下子就扑到那里林如海的膝下:“老爷,您可要给我们小姐做主啊!我们小姐这副样子,是被世子给打的。”林黛玉许是又回想起自己受的委屈,趴在桌子上呜呜的哭。
季棠和林如海都瞪着安平候夫人,安平侯夫人这下子连假笑都笑不出来了。
只见季棠推了一把林如海:“看她做什么,还不赶紧把姑娘带着,咱们走。”
林如海没理解,季棠道:“咱们家千娇万贵养出来的姑娘可不是送到他这来挨打的,走,这样的夫家,不要也罢!”
林如海了解,一把抱起还在哭着的林黛玉道:“走,玉儿,为父带你回家。咱不在他家受这窝囊气。”
安平侯夫人一个女人想拦又拦不住,急的直在旁边说尽了好话。又是赔不是,又致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亲家母,您别气性这么大,听我说说。我知道我们德儿打了玉儿是不对,他已经知道错了,我和侯爷知道之后把他还痛打了一顿。小夫妻家家的哪有不吵吵闹闹的,这次真的只是一时失手。他已经知道错了。”
季棠停下来看她:“侯爷跟夫人也动过手?”
“没,没啊!”
季棠嘲讽:“夫人没挨过打,那就别跟我说这套子话。真是笑话了,我们林家辛辛苦苦十几年养的一个女孩,几十万嫁妆往你家抬,就是为了送来挨打的吗?”季棠跟着林如海一边走一边嘴不饶人:“侯爷呀,侯爷,咱们千挑万选好不容易选出来一个女婿,没想到竟是个会跟老婆动手的人。这两双眼睛还要它做什么。”
听的安平侯夫人又气又恼。
气他们夫妻不留脸面,恼恨儿子不争气,竟然跟老婆动手。到底也是没拦住他们,只派人远远的跟着他们,别叫这少夫人真让他们带走了。
等世子回来,又是一通臭骂。
世子十分委屈,他真不是要打人啊!他就是再王八蛋,再不喜欢林黛玉,也不可能跟自己发妻动手。他真的只是不小心,那时候他们俩正在吵嘴,他想走,林黛玉拽着他的袖子不放,他抽手抽猛了,把林黛玉带倒了。结果就摔在地上伤了额头。
哎呀,怎么就是说不清了呢?
客栈里林如海和季棠听了林黛玉的诉说,心里也就没那么气了。只是还是恼恨那世子,娶了自己女儿却不好好待她。三日一小闹,五日一大吵,生生把个满腹经纶的娇小姐整成了一个深闺怨妇。
季棠道:“不然,就和离吧!”
林黛玉和林如海都是一愣,显然他们虽然恼恨,但是从来也都没想过和离这个事情。
林黛玉哭着摇头:“不,我不和离。”
“这样的日子,你还能过下去?”
林黛玉不说话了。
“如海,出来吧!让姑娘自个儿细细想想。”
林如海出来之后问她:“你方才说…和离,是说说吓她们呢?”
“什么吓唬他们姑娘,要真不想同他过和离就是了,咱家养个吃闲饭的还养不起吗?总不能叫姑娘受了委屈,还没处说去吧。”
林如海忽然笑笑。
“你笑什么?”
“没有,只是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
林黛玉在屋里陷入了沉思。
她方才那么坚定迅速的说不和离,其实不是留恋,而是是胆怯。她不敢和离,不敢经历和离之后被人指指点点的生活。可是如今细细回想她和徐明德的日子,也不都是难以忍受的吵闹。
每一次她的生辰,徐明德都会特地去寻一些苏杭一带的玩意儿来给她。在家里外面,若有人敢轻视她也都是徐明德护着她的。她嫁进来这么久,膝下都没有子嗣,婆母都催过她好几回了,徐明德却也没和她着急过。
林黛玉忽然惊恐的发现,仿佛他们之间每一次的争吵都是因为林黛玉的怀疑。怀疑他在外面眠花卧柳,然后用言语刺激他,徐明德是个急性子的人,一吵架就要走,不是去书房就是去外头过夜。林黛玉就默默的委屈,然后等徐明德气消了回来又重复起来。周而复始,日子就被过成了这样。
怎么会?她怎么会是这个样子的?
从前林黛玉从来都没有静下心来细细思考过这个问题,直到今天季棠说了一句和离,惊得林黛玉细细回想以往,才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变了样子。
是她从前最不喜欢的那种样子,尖酸刻薄,得理不饶人。用宝玉的话说就是鱼眼珠子一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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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明德再见林黛玉时被惊得几乎说不出来话。
“你……”
“你实话和我说,我以前是不是有些无理取闹。”
“……真想听实话?不生气。”
林黛玉身子一扭,已经知道他想说什么了。“我知道定是有些的……”
“可那时我们才刚刚新婚,你就去外头鬼混…”
徐明德顿时觉得冤枉:“怎么可能,我敢对天发誓,那时候真的没有。我就是再混账,也不可能放着新婚妻子不管去找我那些相好的呀!”
林黛玉羞得满脸通红,啐了一口:“呸,谁要听你这些浑话。我还当是我疑神疑鬼呢,原来你是真有相好的……”话说的快了,林黛玉自悔失言,咬唇不语。
美的一举一动,总是让人难以抗拒的。见林黛玉这样不由得心里一动,靠近了些,真诚的说:“我的奶奶,我也不敢瞒着你,外头有是有,只是你素日疑心的,十回能有七回是冤枉我的。明明是真的出去有事,你却总是冤枉我,还不听我解释。我最怕人哭,你却偏偏爱哭,你一哭我就没法子了,只能躲出去。”
“依你说来还是我的不是了。”林黛玉心想他说的若是真的,那这么些年,这么多回架却是白吵了。
“不敢不敢,奶奶,上回我力气使大了,害你摔了一跤。是我的不是我跟你诚心道歉,我给你赔不是。”
林黛玉摇唇,若说动手也不是他动手。两人都知道那只是个意外。平日吵架比那更凶的也有,从来也没动过林黛玉一个手指甲。徐明德气急了摔东西走人都做得到,但说打林黛玉真是从来没有过的。他若真心要打林黛玉,安平侯夫人第一个饶不了他,安平侯夫人从心底里就看不起那些对女人动手的男人,要是自己儿子敢这么干,指不定腿就砸折一根。
“娘子,从今往后我收收我的脾气,你也不要这样总是疑神疑鬼的,咱们两个好好把日子过好不好嘛?”
林黛玉轻易的就原谅了他,和他回了家。但季棠却不是这么好打发的。
说起来徐明德也是要叫她为姑姑的人,但是徐明德看着面前的几张卖身契不由皱眉,实在对这位姑姑生不起好感来:“岳母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将他那几个相好的卖身契放在他面前,这是几个意思?威胁吗?
季棠笑笑:“知道姑爷在外头楼里有几个相好的姑娘,我特意去瞧了瞧,都是温柔可人的女子。撂在那里头人来人往的也不像话。都是姑爷喜欢的人,我已经做主将她们买了回来养在外宅里,姑爷什么时候想起她们来了,寻她们便是了。”话虽说的隐晦,但是徐明德已经能明白季棠想要表达什么了。楼里的姑娘,也不知接客接了多少,你不嫌恶心,我还嫌恶心呢。你要是喜欢,我替你买个宅院养着她们。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徐明德也觉得有些不是那么个意思了。他流连花丛多年,从来也没人同他说过这些。父母只是说他眠花卧柳会败坏自己的名声,现在想想,仿佛是有些不妥当。
徐明德被打击的失魂落魄的走了。卖身契也没好意思接。林如海满脸通红的出来:“你这样说,嗯,会不会太……”
季棠挑眉看她:“姑娘不计较这些,我可忍不得这个。恶心不死他。”
“……”
“等咱们回老家安置好了,每年都过来瞧瞧他们吧!玉儿一个人在这,我总是不放心。”林如海建议。
“嗯,行。反正总在一个地方呆着我也嫌烦,依你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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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一说的是被季棠刺激到的徐明德再也没有去找过那些楼里的那些姑娘,被季棠买下来得这几个养的外宅,也没去瞧过。倒也算是实现了林如海曾经的期望,对林黛玉一心一意,闲来无事也能同她吟诗作对,风花雪月。小两口成婚的头五年吵吵闹闹的不可开交,之后却过得如胶似漆,也算一段奇闻。
对此安平侯和夫人喜闻乐见,乐不可支。
让林如海和季棠觉得安慰的是这小两口日后的事也没有再需要他们俩出手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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