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将毛毯盖在呼呼大睡的女人身上。
睡着的她没有先前的戾气，看上去不过是个容貌出色的小女人。
“何必这么尽心尽力的照顾她？”中原中也还在计较先前那个巴掌和话语:“她都这么对你诶！”
“她不喝酒的时候，还是很温柔的。”太宰治坐远了些，以免说话的声音吵到她:“只有喝醉酒后...”
“才会吐真言么？”中原中也不爽的“嘁”了一声:“她是你母亲？”
“嗯。”太宰治看女人的眼光带着淡淡的温柔与悲伤:“她其实是个很好的人。”
“看不出来。”
太宰治又起身倒了杯水，放在女人边上的桌子上:“她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我的原因。”
“因为...我能够看见鬼。”
中原中也不理解:“为什么？这种能力不是很厉害么？”
“也就你会觉得厉害了。”太宰治笑容多了一分真实:“对于人类而言，只会觉得可怕。”
那些只存在于幻想中的事物，突然有了存在的可能性。
单单只是这一条，就足够让人恐惧。
“我的父亲，因为忍受不了我的特殊能力和他人的闲言碎语，想带着我们一家三口自杀，结果只有他一人死了。”
“从我父亲去世的那天起，母亲就开始有些不对劲了。但是她还是很认真的想要照顾好我，想带着我一起生活。”
“直到我差点被小岛先生强#奸，我母亲保护了我，代价却是代替我被强#奸了。从那一天起，她彻底崩溃了，开始沉迷于性，酒精，毒#品之中。”
“她现在不是个好母亲，但她至少曾经爱过我。”
“这就够了。”
太宰治的声音是那么平淡，就像是在诉说一件和自己毫无关联的事情一样，可隐藏在话语背后的悲伤与绝望，却让中原中也有些窒息。
好像全世界最悲伤的事情都压在了一个小孩子的身上。
太宰治如今才几岁？十五，还是十六？
他突然理解了为何太宰治这么渴望死亡。
如果活着的绝望超过了对死的恐惧，那么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呢？
“我会陪着你的。”中原中也看着太宰治，话语带着调侃，却又是那么认真:“为了我人生往后的酒，我会陪着你的。”
*
太宰治的生活变得不一样了。
尽管还是和往常一样，上学，放学，逃课，活在同学与老师的漠视与欺辱下，可是终是有了些不同。
这一切都源于一个人，或者说“鬼”更为恰当。
太宰治也不知道为何当初面对一个才认识不到半天的鬼，就能如此毫无防备的将自己的过往告诉他。
明明连熟人都不算不是么？
可当他看见中原中也压抑在那双漂亮的蓝色瞳孔中的悲伤时，话语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他是笨蛋么？
明明故事的主角是我，遭受这一切的是我，为什么看上去却比我还要难受呢？
不知道为什么，太宰治那颗被□□的早已麻木的心突然颤动了一下。
被一个鬼跟着，好像...也不错。
中原中也身体力行的向太宰治展示了一个鬼一旦怀有“母爱光环”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太宰，这道题答案是什么？”班主任松田敲着黑板，示意太宰治起身回答问题。
睡得正香的太宰治慢悠悠的站起来，瞟了一眼黑板，就知道松田是在刻意为难自己。
题目的难度已经远远超出授课的进程，绝对不是他们这个普通学校普通班的普通学生能够做出的。
太宰治其实知道答案，但他不想回答。
他知道松田就是在刻意为难自己，他也不想去争辩，也不想扫了对方和那些看热闹的同学的性子。
太麻烦了，还不如顺着他们来的更简单一些。
“答案是a哦！”中原中也得意的声音从教室前方传来。
他飘在讲台上，一边看着松田的教案，一边催促道:“可别让这家伙如愿以偿哦，快给我狠狠的打他的脸！”
啊，真麻烦。
可看这骄傲的小模样，太宰治情不自禁的微笑起来。
嘛，算了，就顺着他吧。
反正，也很有趣不是么？
“老师，答案是a”
太宰治的回答让松田成功脸色一变。
本来只是想为难一下太宰治，让他知道随意逃课和与老师作对的下场，可谁能料到太宰治真的能够打出来。
“...你坐下吧。”
班级内一片哗然，等着看太宰治出丑是众人只能纷纷的朝太宰治露出鄙夷的眼神，然后寻找着下一个可以针对太宰治的机会。
“嘿嘿，我厉害吧~”中原中也一脸骄傲的小表情，可爱的恨不得让人好好的抱在怀中揉搓一把。
“是，你最厉害了。”太宰治低声忍笑。
这自称22岁的鬼，怎么心性看上去还不到十五岁？
之后，中原中也就像铁了心要帮太宰治找回场子一样。
利用鬼魂的身份强行帮太宰治作弊啊，让灯忽明忽暗制造恐怖的氛围，或者拼命朝着那些试图欺负太宰治的人衣领处吹冷气等等，尽管无法触碰到人类，却依旧把这些人吓得够呛。
虽然还是没有任何人敢靠近太宰治，至少再也没人敢故意针对他，欺负他了。
中原中也很满意，觉得自己拯救了一个半只脚误入迷途的可怜少年，顿时光芒万丈，一身功德。
“如果我还活着，一定会把那些家伙一个个按在地上揍一顿。”中原中也撸起袖子，试图让太宰治看一眼手臂上凸起的肌肉:“比起我曾经碰到的那些人，这些人就是个渣渣。”
太宰治倒是难得生起了几分好奇心:“中也，你活着的时候是做什么的？”
“我？”中原中也歪着头:“不知道该咋说...混社会的...唔，应该算是打手吧。不过是那种有点地位的打手。”
说着说着，中原中也又得意洋洋的开始炫耀起来:“我小弟可多了呢！”
如果没记错的话，中原中也曾经说过，自己死时才十五岁吧？
“十五岁的打手？”
“我是孤儿嘛。以前待的那个孤儿院暗地里搞人口拐卖，我就逃了出来，运气不错，被一个还挺有势力的帮派收做了小弟，后来因为打架厉害，慢慢就升职了。”说到这里，中原中也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可是升职后椅子还没坐热呢，就被原本的一个同伴给捅了。”
“太宰，人心真的好难懂啊。明明我对他那么好，为什么要背叛我呢？”
*
太宰治的生活舒坦了，中原中也就开始撺掇着太宰治给自己买烟买酒，买各种想吃又吃不到的美食。
至于钱，中原中也拉着太宰治参加了几次小小的赌局，赚够了烟酒钱就收手了。
用中原中也的话说就是这样的不义之财还是少拿点比较好。
明明是个鬼，倒是意外的正直和热心肠。
太宰治不由得再次感叹道。
天气好的时候，他们就会带上两罐啤酒躺在天台上，打开手机放点歌，晒着日光悠闲的睡一下午。
日子平淡，却又是那么的有滋味。
太宰治甚至恍惚觉得，也许活下去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困难。
不知道什么时候，中原中也已经成为了他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一起吵吵闹闹，做些恶作剧，穷了就去赌场转一圈，赚些钱买烟买酒，买太宰治最爱吃的蟹肉。
他并没有询问中原中也什么时候会离他而去，中原中也也从没提过这件事。
二人心照不宣的生活着。
就这样就好...
真的...这样就够了么？
人从来都是贪婪的生物，有了好的，便会忍不住去渴求更好的。一点一点，永远不知道满足。
*
太宰治躺在天台上，手机音响外放着，旋律飘荡在空气中，带着淡淡的忧伤。
“你什么时候开始听这种风格的歌了？”中原中也喝着啤酒吐槽道:“你不是平时就喜欢听殉情之歌么？”
“难得换个口味罢了。”太宰治笑了笑，漫不经心道:“中也，我们认识了快半年了吧？”
“是啊。”中原中也不禁感叹，没想到时间能过得这么快。
曾经四处漂泊，想没想到居然会安安稳稳的在一个地方待上半年之久。
不过，完全不觉得厌烦。
“那你会离开我么？”太宰治突然道。
“啊？”中原中也一愣，并没有料到太宰治会问出这个问题。
这半年间，他们总是刻意的绕开这个话题，虽然中原中也知道，如果太宰治不开口，他是不会离开的。
“我不是说了吗？你还欠着我的酒呢，我怎么可能会离开？至少也要等到你把酒还清了再说...”
“中也。”太宰治叹了口气:“你总是这样，避重就轻的。”
他想知道的答案，真的是这个么？
中也难道不知道么？他想问的。
那些藏在胸口，小心翼翼蛰伏的最卑微的感情。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可发现时，已经融入血肉，再也剔除不掉了。
名为“爱”的东西。
诞生于陪伴，却比任何轰轰烈烈的爱情都来的炙热。
太宰治知道，中原中也不想去回答这个问题。
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无解的题目。
他是人，中原中也是鬼。
中原中也的时间被固定在十五岁那年，可太宰治会成长，会老去。
中原中也突然觉得，太宰治身上的悲伤浓烈到快要溢出。
“我会陪着你的。”他只能一遍一遍的重复着苍白的话语。
太宰治伸出手，想要抚摸中原中也的脸颊，可是手指触碰到的只有空气。
他笑了，只是那笑容，看上去像是在哭泣。
“中也”他轻声呢喃着:“我好想要触碰你啊。”
是你让我触碰到阳光，可也是你把我推入深渊。
音乐还在持续不断的播放着，女人哀伤的唱腔飘进中原中也耳中。
“Will you still love me”
“when I'm no longer young and beautiful，”
“Will you still love me”
“when I got nothing but my aching soul”
“Will you still love me”
你还会爱我吗？
当我年华老去、容颜凋零
你还会爱我吗
当我所剩的只是受伤灵魂
你还会爱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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