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奇首之佩

    郭芙一时好奇心起,低声道:“好。”杨过奇道:“人家的小老婆,你这样热心作甚么?难道你想瞧瞧美不美,日后好替我挑?”郭芙哼道:“你做梦罢,若有那日,我便先宰了你。”说着比他还急,顺着小路往尚亮着烛火的屋子探去。

    那经略府的园林不甚大,却曲曲折折的很是精致,杨过见花园里并没有寻常的花木之流,却只种着一些杂草,那草长得很是奇怪,紫红色的茎子,叶子却是寻常,只是顶端渐狭,两面散生细小白色斑点,他从未见过,好奇问道;“这是甚么花木,生得这样奇怪?”

    郭芙道:“甚么花木?这是商陆,药材来的,少见多怪!”杨过方想起韩宿提过他自幼服药,道:“原来这样,想不到你倒识得。”郭芙道:“那是自然,我外公可是桃花岛主,他老人家名讳上药下师,你当白叫的么?”杨过见她得意,咧嘴不快,面上却笑着道:“那请问见多识广,学识渊博的郭大小姐,这药是对甚么病症?有何功效?”

    郭芙给他问住,支支吾吾道:“这,这书上的药理那么老些,我怎么能尽知?”杨过忍笑,叹了口气道:“原来咱两个不学无术是半斤八两啊?”郭芙道:“甚么半斤八两,我是半斤,你顶多二两有余,少来废话,快看那边。”杨过顺着她手指看去,是一间大屋,屋前有人手执兵刃把守,恰两个婢女,一个举着风灯,一个端着木盘,正和看守说话。

    杨过捡起一颗石子,噗的一声,把风灯打灭,拉着郭芙的手,纵身挤进门去,反而抢在两婢之前。两婢和众亲兵全未知觉,只道屋顶上偶然跌下了石子。二人进屋,见房内空无一人,只有内室有个人影晃动,杨过先拉着郭芙躲在屏风后。

    这时婢女进来,向内室道:“夫人,请用些羹汤再入睡罢。”屋内人道:“放着出去罢。”那婢女只得放下,福身出去。

    杨过这才拉着郭芙现身,恰那冷夫人从内室出来,眉头一皱,刚要叫人,杨过忙道:“冷家婶子莫惊,是冷大叔叫我们来的。”

    郭芙打量那妇人,见她容长脸蛋,狭长眼睛,蜡黄的脸,年纪瞧着比黄蓉还大些,不由小声道:“难怪韩大哥爱逛青楼,他老爹怎么给娶了个这样大年纪的小老婆?”杨过连忙捂住她嘴,却见那冷夫人不慌不忙,脸上既无惊惶也无愠恼,淡淡问道:“你们不必瞒我。我并非此间主人,纵有一二宵小也与我无关。先前在池塘边我已听出有人,只是不爱理睬,想来你们也是那时听到我的身份,却不该借此冒拙夫的名儿来作怪。”说着幽幽道:“为了洗清,可对不住了。”

    杨过眼疾手快,见她便要叫人,连忙上前点了她的穴道。郭芙怪道:“这人在池塘听见我们,武功应是不弱,怎么这般不济?”杨过道:“她并无内力。”

    冷夫人道:“是我的耳力比寻常人强些。这样罢了,只当我给你们制住,你们去罢。”杨过道:“冷家婶子,我们真的是冷大叔所托而来,并非冒名。只是来的匆忙,并无信物,你莫慌,我们后日带你出去就是。”郭芙道:“她说咱们冒充,我瞧她才是冒充的。”

    杨过道:“那倒绝不是,冷大叔言简意赅,冷婶婶淡雅遗世,这等天造地设哪里寻去?”冷夫人听他言语,蜡黄的脸稍稍有些红润,低头想了想,抬眸凝望二人半晌,忽道:“我信你就是,你解开我罢。”

    杨过笑了笑,当即松了她的穴道。冷夫人道:“你们走罢,我不能出去。”郭芙道:“这为甚么?”冷夫人道:“公子爷请我与周大娘来必有深意,若我逃了,岂非明言拙夫心中有鬼?”杨过想了想道:“确实如此,只是怕婶子在这儿委屈。”

    冷夫人道:“那倒没有,公子爷虽同他们有些龃龉,但对我和周大娘很是客气,礼敬有佳,叫他们放心。”说着冷夫人见他们身上还都湿着,对郭芙道:“你随我来。”说着拉着郭芙进了内室,杨过见机摸了把妆台上的木梳,见是用旧的,便折了两齿揣在怀里。

    过不多时,郭芙换了件烟灰色的衣裙出来,倒比平日多了几分清丽之色,冷夫人道:“我这儿没有男人的衣裳,你自己寻去。”杨过笑道:“多谢了。”冷夫人瞧他一眼,道:“明日经略大人的两位如夫人请我去上香,我本不想去,既你们来,我少不得出去一趟。小姑娘可以躲在我的暖轿,至于你么,自己想法子罢。”杨过吃了个噎,他生得这么大,除了少时黄蓉对他有些冷淡,尚是第一趟在女子面前受此冷眼,脸上讪讪,郭芙在旁捂嘴轻笑道:“哼,活该,当自己是块宝么?”

    杨过瞪她一眼,对冷夫人道:“那就不必,我们进得来,便也出得去。”冷夫人道:“那由你罢。”说着道:“夜深了,我要休息,你们去罢,我这里不留男人。”杨过暗道:“冷严天生一个冷言冷语,对上这冷面冷心,真是绝配。”面上却恭顺道:“是,还要一事求教夫人,不知韩公子的书房在何处?”

    冷夫人道:“他家的事,我怎知道?”杨过摸摸头,道了声告辞,拉着郭芙的手抬腿便走,还没迈出一步,却听冷夫人道:“你进来瞧见园中最高的那座阁楼没有?”

    杨过回头道:“那是书房?”冷夫人道:“不知道,我见那里有重兵把守,白告诉你一声罢了。”杨过心笑:“这婶婶面冷心热。”念此朝她深深施了一礼,方推开小窗,拉着郭芙离去。

    却说武修文见无人追他,径自绕回洛阳,依着杨过的吩咐,将小红马栓在十里亭,待寻到黄蓉等所在营地,天已渐晓。见老父,师祖师叔正休息,也不便打扰,只在黄蓉跟前点了个卯,被告知兄长已带着耶律燕陆无双二人回营,他答应一声,转身去寻完颜萍。

    转了几圈,却没寻着,急得他莫可奈何,却听见营旁山坡下有呜呜的哭声,武修文大着胆子,循声而去,却见是耶律燕呜呜的哭,完颜萍正在一旁轻声安慰。

    武修文扫了一眼,却没看见兄长,只好挠着头上前给耶律燕作揖。完颜萍道:“你回来啦。”武修文整日没见她,听她问起,乐呵呵的点头。耶律燕抽着身子问道:“你对我行得甚么礼?”

    武修文笑道:“大哥得罪了嫂子,我替他赔个不是,嫂子好歹看在小弟份上,别跟那傻木头计较。”耶律燕呸他一声,道:“你才是傻木头,谁许你这样说你哥哥?”武修文道:“这很好,我是傻木头,嫂子跟哥哥好了罢。”耶律燕揉揉眼睛,道:“你原本傻,也不问我什么缘故,巴巴地来替人赔不是。”

    武修文望着完颜萍,见她轻轻摆手,笑道:“原来不是为了大哥,我说嫂子哭成这样,大哥怎么不见个人影。既这样,谁欺侮了嫂子,小弟去为你出气。”

    话音未落,却听身后一个声道:“武二爷好多情呐。”武修文闻声转头,却见陆无双幽幽地从山坡上下来。武修文道:“关你甚么事?是不是你惹我嫂子生气?”

    陆无双斜他一眼,道:“人家有哥哥有丈夫,喏,还有位好兄弟,我哪敢惹她?”说着冷笑道:“人家生自己哥哥的气,要你来多管闲事?”

    “耶律大哥?”武修文懵然道:“这是怎么说?”完颜萍对陆无双道:“你少添油加醋。”说着对武修文道:“也没甚么,丢了件没要紧的东西,你哥哥已经去寻了。”

    耶律燕闻言道:“甚么没要紧?你只听二哥混说!”说着又哀哀地哭起来。

    武修文闻得缘故,又听她哭得这样伤心,忙上前道:“嫂子别慌,你只说丢了甚么,小弟给你找去,便是落在文家也没事,我从水道回去一趟就是。”

    完颜萍道:“别混说,韩宿也不傻,你们从水道逃出来,还等你们回去?只怕此时早已把通路封了。”却听耶律燕抽泣道:“并没有在文家,早在绝情谷时我已发觉没了,只是那时二哥不肯说,还一味遮掩,方才我一再追问,他才掩不住。”

    武修文道:“是甚么要紧的东西,叫嫂子这样难过?”耶律燕闻言道:“你还记得二哥身上挂着的玉佩么?”

    众人给他问得一懵,却听一个声笑道:“那玉佩样子很是奇特,似是两晋那时的古物,我倒有些印象。”众人回头,却见是黄蓉,连忙起身见礼。黄蓉见耶律燕迎着风,脸颊哭得通红,很是可怜,将她揽入怀中道:“怎么,那玉佩很要紧么?你让齐儿将玉佩画下来,我叫文长老派弟子去寻。”

    耶律燕气道:“我叫二哥去找他都不去,岂肯画下来?他全不当一回事!”完颜萍笑道:“所以我说没要紧,你却一直哭。”黄蓉也笑道:“那东西模样像马又像牛,呵,我实在瞧不出是甚么,你既然喜欢,早怎么不向你二哥讨来?瞧他的模样,别是给了旁的甚么人了罢?”

    陆无双道:“那再没跑,待郭芙回来,问她就是。”耶律燕渴着眼道:“会么?在芙儿那儿?”黄蓉也道:“你莫哭,敦儒不是说他们明日便出城么,甚么好物,叫芙儿还了给你就是。”

    耶律燕抹了把泪道:“婶婶别怪我,不是我小气,实在是那物很是要紧。”她说着只听山坡又一个声道:“确实要紧。”只见朱子柳慢慢走下坡来。

    黄蓉道:“怎么,把朱师兄吵醒了么?”朱子柳洒然笑道:“哪里,天不早了,也该醒了。”黄蓉道:“朱师兄方才说什么要紧?”朱子柳道:“若是那玉佩真如郭夫人所言,该是很要紧。”黄蓉疑惑道:“噢?一块玉佩罢了,那似牛似马的怪物,难不成还是甚么珍品?”

    朱子柳道:“郭夫人博古通今,怎么不知白马仙翁,青牛神女,二者结合生奇首,乃有契丹。”黄蓉得他提醒,方想起道:“是了,那这样说,那玉佩……”朱子柳道:“我年少时随父出使大辽,我依稀记得辽帝所配正是一枚奇首佩,自古传之,乃契丹圣物,只不知耶律小哥这枚是……”

    耶律燕哭着道:“朱大叔说得不错,那正是先祖所传的奇首佩,我与二哥的身份全凭它作证,如今二哥把它丢了。遗失圣物是大罪,来日回到族中,还不知怎么样呢!”黄蓉闻言安慰道:“这战乱之年,人命尚且朝不保夕,何况一物事?既如此,你怕你二哥回去受罚,只管留下就是啦。”

    朱子柳朝黄蓉摆摆手,黄蓉会意,将耶律燕交给完颜萍,二人走到坡上,见四野无人,黄蓉方道:“朱师兄有甚么话说?”朱子柳道:“小姑娘言语不清,只知道那物是圣物,却不知这物还有一层含义。”

    黄蓉奇道:“那是甚么?”朱子柳道:“这奇首佩为契丹族长所掌,比之辽帝的玉玺也不遑多让,听闻此物若现,契丹无论男女老幼,即效死命。在这塞外诸族心中,比之皇权君威,更重根源血脉,我从前只道耶律小哥不过辽宗室旁支,今若有此物,那他于族中地位非轻,你要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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