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有心无心

    且不说杨过武修文两人在厨房忙个不停,黄蓉那厢辞了众人,本欲自行回房歇息,沿路却瞥见耶律齐房内烛火未熄。念他性情宽和,必不愿拖累旁人,寻常看来无恙,多半儿是强撑的缘故,想他重伤一路颠簸至此,心中亦颇为担心,故绕了段路,往他这边而来。

    却见窗扉轻掩,露出好大的空隙,只见耶律齐尚未歇息,盘膝而坐,身前置一条案,上放一书,大约在运功调息,黄蓉无奈摇头,耶律完颜毕竟年轻粗心,秋夜森寒,重伤之人如何禁的?又恐惊扰旁人,只得轻移莲步,上前合上牅栓。哪知凑近一看,险些惊了一跳。

    只见耶律齐满脸赤红,颈脉耸如老树盘根,额渗虚汗,唇若白纸,显然是气走异路,已现入魔之兆,但见他艰苦支持,只怕已然自觉,希图以自身功力相抗。只是他经脉受损,功力大逊往常,此举也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若非给她瞧见,只怕届时走火入魔,经脉寸断还都没人知晓。黄蓉顾不得唤人,身随影动,掀开窗便跃了进去,撅开耶律齐运功的双手。

    耶律齐双眼紧闭,感到有人进来,却猜不着是谁,暗想若是郭芙耶律燕完颜萍二武等人,贸然为己疗伤只会徒遭连累,又恐自己把持不住,若然走火发狂,只怕会伤及他们,心忖趁自身神志清醒,尚有气力,不若发力震开,叫他们有个提防也是好的。

    黄蓉按他脉门,突觉他急速运气,忙喝道:“放松精神,缓缓吐纳,切不可心急运气。”耶律齐一怔,听出是她的声音,又觉丹田一暖,方知她为自己调息平气。黄蓉九阴真经的功力亦是道家真传,与全真内功同本同源,耶律齐闻言放松精神,让黄蓉以真气包裹着他的真气收束引导。黄蓉知他经脉受损,不敢强行将他真气逼回丹田,只顺脉循环往复,仍以安抚为上,耗费个把时辰,终将他散乱的真气束回一体,先置于各穴处。

    耶律齐缓缓睁开眼睛,只见黄蓉面露疲色,知道为己疗伤大耗精神,不由心中感喟,嘴角抖动半晌,却不知该说甚么好。黄蓉知他心意,摆了摆手道:“可好些了?”耶律齐有些惭愧,默然点头,眼角瞥向床案上的书册。黄蓉拿起一瞧,方知他在自练先天功法,连连摇头道:“你有伤在身,何必心急?我听闻一灯大师当年练先天功时,尚有重阳真人在旁引导,仍需耗费年余方能成事,你功力尚浅,这功法又艰深,冒然修炼,于你有害无益。”停了停又道:“老顽童忒也糊涂,他若有心传你,自该好好教导你才是。”

    耶律齐连称受教,闻此言道:“不干恩师的事,都怪我一时急功近利,还拖累了郭婶婶,实在惭愧得紧。”黄蓉语重心长道:“我知你想早日复原,我何尝不希冀如此?齐儿,郭婶婶也不妨与你直言,我同你郭师叔虽也算得智谋武功了了于世,但终究也是两人四手,难敌鞑子千军万马,未来究竟如何,还当倚仗你们。小辈儿之中,唯你与过儿最为出色,过儿的爹爹与你师傅都是靖哥哥的结义兄弟,我对你二人都是寄望殊深,一般无二,盼你们有一番事业。可如今你二人一个中毒日深,一个伤重如此,不以细心疗养为上,只顾胡思乱想,胡作非为,若为此再有损伤,我与你郭师叔生羞见你师傅,死了也愧对过儿的父母。”

    耶律齐闻言暗叫惭愧,他为人内刚外和,又是长兄,既不愿幼妹为己担心,又不愿郭杨两人为己伤含疚。此番绝情谷之行,他险些重伤丧命,夜半难眠,暗叹终究是自己武功太差的缘故。无意摸到周伯通留下的先天功口诀,暗道怎有坐拥宝山却不用功的道理?故而自行琢磨起来。怎知先天功太为艰奥,他又过于心急,一时不察误入歧路,险些自误。又见黄蓉悉心施救,并不以他出身为异,关心爱护,真心以待。他自幼丧母,父兄又多征战在外,他一人照顾小妹,不得不老成持重。陡然间闻得此言,毕竟是双十少年,心柔气盛,不由勾起孺慕之情,眼圈腾地红了。

    黄蓉见他情状,知道他拙于言辞,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宽肩,以示明了他的心意。过了一会儿,耶律齐方收拾精神问道:“婶婶累日辛劳,不知杨兄弟怎样了?”黄蓉微笑道:“他倒还好,只是精神不佳。芙儿太过胡闹,我本欲训斥她,只不知她跑到哪里去了。”说着目光闪烁笑道:“她可来找过你么?”

    耶律齐忙替郭芙分辨道:“其实不全是芙妹的过错,她…… ”黄蓉挥手打断他,又伸手摸向桌案,案边拳头大的一角给人掰断,只剩下粗糙的毛刺,她磨磋着桌角道:“若不是她,难道过儿是给你打晕的?”耶律齐闻言怔住,却见黄蓉从案底将那掰断的桌角摸了出来,放在桌案上,佯叹道:“看来连你都看不下去,给过儿打抱不平呢。”

    耶律齐脸刷的红了,不敢多说。黄蓉也知为难他,也不再问,只要他多休息,便合门离去。耶律齐拾起那桌角,端在手里反复瞧过,想起晚间的事,也分辨不出谁对谁错。只是郭芙毕竟是女儿家,自己眼见她被伤,力所能及却未出手相救,不禁有些懊恼;但想到杨过,心中却又着实为他委屈,他心中烦乱,索性将那桌角往案上一丢,只听咣当一声,房外一道白影窜过,但听一声叫唤,吓了他一跳,刚要出声喝住那人。又得一声,模糊看去,方知是一只夜猫,不由摇头苦笑,暗道:“我终究是个糊涂人。”

    次日一早,耶律齐还未起身,便听得有人敲门,他一宿辗转难眠,不免有些疲累,想着该是耶律燕,便随意披了外衣,唤她进来。哪知扑门一阵香风,只见郭芙着着一身碧色的小袄,手捧着一束雪青色的菊花,脚不停步的便闯了进来。

    耶律齐并未洗漱整理,微觉尴尬,叫道:“芙妹,怎么是你?”郭芙捡了个花瓶将花插了进去,道:“妈叫我来瞧你,说你不好。”说着走到他跟前仔细打量了一番,笑道:“我瞧你没甚么不好,只是眼睛肿着,像只野猫。”说着做了个鬼脸。

    耶律齐见她精神,也放了心,道:“三妹呢?”郭芙摇头道:“不晓得,一大早便听见小武哥哥跟见了鬼似的大声叫,大约他们都去凑热闹了。”耶律齐知道他们年轻爱闹,笑道:“那你怎么不去?”郭芙噘嘴道:“妈怕我惹事,不许我去。”说着绕到耶律齐背后,伸手拉起他一绺头发。耶律齐的头发较中原人士粗硬,且蜷曲成团,往日束冠,倒看不出来,如今瞧见,倒是有趣,不论郭芙如何用力扯直,只消一松手,仍旧缩了回去。郭芙独自玩得起劲,不由咯咯直笑。

    耶律齐脸上微红,抢过头发道:“芙妹,你先出去,待会儿再来。”郭芙道:“我干嘛出去,你有甚么好东西藏着不叫我知道?”耶律齐哭笑不得,求恳道:“大小姐,总要我梳洗了,穿好衣服,再同你说话。”郭芙不置可否,将水盆搬过来放在桌案上,又拿了篦子递给他。

    耶律齐刚要伸手去接,郭芙却又将手缩了回来,盯着他的头发瞧了半晌,忽然笑道:“大哥,我给你梳好不好?”耶律齐一愣,忙道:“这如何使得?”

    郭芙也不顾他拒绝,径直绕到他身后,道:“你放心,我也帮我爹爹梳过的。”说着拉起他的头发一下一下梳了起来。耶律齐嗅到她身上的香气不时飘过,只觉头晕目眩,一动也不敢动,只好任由她摆弄。郭芙梳了两把,却如何也梳不开,跟着没了耐心,便想丢了篦子走人。刚把篦子放下,又想到方才夸下海口,若梳不通岂不叫他瞧不起?只好用手分拣起来。但耶律齐头发又多又密,且纠结成一团,她实在找不到头绪,只好低头仔细分拣。岂料这头一低,她头上的双翅凤蝶金环竟与耶律齐的头发勾在一处,更是扯不开,急的她直冒汗。耶律齐在前不知她发生何事,便要回头询问,哪知他刚一回头,郭芙正在纠扯金环,猛一用力,二人的额头砰的一声,撞到一处。郭芙跪坐着,自是不如他稳,只听她哎呦一声,便向侧翻去。耶律齐见状,也顾不得头上疼痛,连忙伸手拉她,岂料郭芙手摸上床边,刚要用力翻回,二人的力气又错用到了一处,偏额头又撞作一团。

    二人摸着发红的额头,又看看对方,不知是谁开始,都笑了起来,且愈笑愈厉害,坐在床上笑作一团。忽然门外哗啦一声,不知是甚么碎了一地,吓了二人一跳,忙呼是谁,等了一会儿,却不见有人答话,也不见有人进来。二人正自奇怪,郭芙只好跳下床来,开门去瞧。

    耶律齐见她出去,方视床上案歪被乱,暗愧方才大为失礼,趁郭芙出屋,慌忙换了衣服,随手梳了个髻,刚戴上头冠,便见郭芙撅着嘴独自回来,不由奇道:“是谁?”

    郭芙回道:“是小武哥哥,他昨日开罪了我,今天来赔不是的。”耶律齐道:“既是修文,怎么不进来?”郭芙哼道:“他打翻了东西,想是怕我骂他,哪儿敢进来?”说着又埋怨道:“都怪他毛手毛脚,那些糕点都是我素日爱吃的。”耶律齐劝道:“他是师兄,纵然有错,既然有心给你赔不是,你也该谅解才好。”郭芙笑道:“好,他重新做来,咱们一起吃,我便不与他为难。”说着转过身去,一手摸着脸颊,向窗外瞥去,眼底的笑意渐渐隐去,轻声恨道:“没心肝的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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