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语出口,杨过满含怀疑的目光跟着射了过来,耶律齐心知前计有失,无论如何小龙女失踪也与他逃不了干系,刚欲出言分辨,完颜萍在旁急道:“昨夜我和耶律大哥在一处,怎么叫只剩他和杨大嫂了?他只是帮杨大哥去找解药,旁的甚么也没做,我便是证明!”说着转向杨过道:“杨大哥,耶律大哥为了救你,连性命都不顾,你怎只可听人胡说,便怀疑于他?更何况,他一身是伤,杨大嫂又武功高强,他又怎能伤得了杨大嫂?”
她双眸萦绕一道水雾,声音微颤,语带恳求,颇有几分小龙女楚楚动人的风姿,杨过看得一怔,心中对小龙女的去向更加焦虑,不知她到底是不告而别,还是身遭不测。陆无双见状,以为杨过意动,冷哼道:“你作证那可不作数。”完颜萍道:“我为甚么不作数?”陆无双眼珠在她与耶律齐身上转来转去,仰头道:“你自己心里明白。”众人都听出她的意思是说,你痴恋耶律齐,自然为他辩护,便是看见也当没看见,如何做得了证?完颜萍脸嫩皮薄,一时憋的满脸通红。
武敦儒亦听出她言语中讥讽之意,一时为弟弟激愤,上前:“陆姑娘,你昨夜去找杨大哥,就跟在龙姑娘身后,是不是?”
陆无双瞥他一眼道:“那又如何?”武敦儒讥笑道:“那若说龙姑娘失踪与你有关,也是有可能的咯。”陆无双瞪眼道:“你说甚么,我一直和表姊在一处。”武敦儒道:“你们是姊妹,合起伙来做甚么勾当,谁又知道了?表姊助表妹,倒是比咱们不相干的人要便宜多了。”说着看了耶律齐一眼,续道:“更何况,二哥与龙姑娘素无恩怨,更没甚么往来,好端端的他藏起龙姑娘作甚么,更别提加害于她了。换了某些人,倒是合情合理,大有可疑。”他言下之意,你姊妹痴迷杨过,有眼皆见,为此加害小龙女才是合情合理,理所当然。陆无双闻言不由急辩道:“你胡说八道!”说着深怕杨过有半点儿疑心,忙对他道:“傻蛋,我,我没有!”
“够了!”忽听一声轻喝,便见黄蓉俏脸生寒,抱着郭襄走了过来,一灯等人也将伤势稳住,跟了过来。只听黄蓉凤眼生威,对武敦儒怒道:“吵些甚么?现在龙姑娘是伤了还是死了?她好端端的一个人,你不帮忙去找,在这儿臆测甚么?有功夫在这儿怀疑这个,冤枉那个,待会儿龙姑娘寻了回来,我瞧你还有甚么脸面胡说!”武敦儒连忙告罪认错,程陆二人知她言语所指,并非武敦儒一人,也听得脸上一时发白,一时发青。
郭芙上前拉着母亲的手,努着嘴轻声道:“妈,可不是大武哥哥冤枉人,是陆无双欺侮完颜姊姊。”黄蓉嗔道:“你的长辈兄长们都在此处,要你多事?”见郭芙闻言稍有收敛,才转过脸对杨过道:“过儿,关心则乱,你先别忙着急,咱们把事情弄清楚才好。你们方才所言我都听得一清二楚,说来说去,也都是疑心罢了,即是如此,何不叫齐儿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个清楚,也省得各个上前逼问,叫人养伤也不得安生。”
程英脸有愧色,点头称是。黄蓉对耶律齐道:“齐儿,你只把你知道的说出来,是非曲直自然有我来为你做主。”耶律齐先对黄蓉施礼称谢,看了完颜萍一眼方道:“我,我昨夜和龙姑娘一同追出……”他刚说一句,陆无双便打断道:“莫要说你追丢了的话,别说杨大哥,我都不信。你昨日尚能发暗器制住我和表姊,杨大嫂有中毒在身,你有心追踪,岂有追丢的道理?”
“耶律大哥原本是追得上的,是,是我叫住了他。”完颜萍抢先解释道,说着脸上一红,续道:“我,我担心他的伤,见他冒雨奔出,便带着斗篷去追,耶律大哥听见我在后边喊他,便停下来等我,这才跟丢了杨大嫂。”
陆无双哼道:“看不出完颜姑娘这样关心人,还说没有私情,谁信啊?”忽听一个声喝到:“陆无双,你说谁有私情!”众人闻声转过脸来,见是武修文回来,他先跟黄蓉交了差事,方对陆无双道:“你个大姑娘,嘴里不干不净,你哪只眼睛瞧见完颜妹子和人有私情?”完颜萍急得都快哭了出来,只道;“我,我……”
陆无双撇撇嘴道:“是她自己说的,不然,她怎么不追旁人,偏跟着这位耶律公子呢?”说着瞪了武修文一眼,道:“人家可比你强得多咯。”武修文刚要争辩,耶律齐道:“陆姑娘,你误会了,完颜妹子心地善良,她是担心我的,我的安危,这才……”杨过见完颜萍哭得可怜,说道:“妹子莫哭,你慢慢说。”
完颜萍再忍不住,猛地站起身,抹了把泪,说道:“不错,我是担心耶律大哥,只因,只因他说了那个诅咒,又,又逼我非把那个名字改成杨大哥,我怕他有所闪失,才跟着他的。”众人闻言茫然,一时记不起是甚么诅咒,武修文忽然拍头道:“啊,是那个百刃加身。”说着上下打量耶律齐,他现今的模样也比那个毒咒强不了多少,连忙拍拍嘴道:“这誓啊,咒啊,可不能随口乱说。”
陆无双拍手道:“瞧罢,果然如我所料,是他故意设计杨大哥,图谋不轨!”郭芙瞪眼喝道:“你见过有人图谋不轨诅咒自己的么?这于大哥有甚么好处!”
杨过抬眼看着她道:“所以你这帮凶有话说?”郭芙叫道:“甚么帮凶?我是主谋,他才是帮凶!”说着见大伙儿都望着自己,忙呸了两声,道:“甚么主谋帮凶,我又没害人,反正你也服了解药,我也不怕告诉你,其实……”
“芙妹!”郭芙见耶律齐阻她,嗔道:“你还瞒甚么?再不说,他们都当咱们罪大恶极了。”说着对杨过道:“大哥是设计引你出去,只因你昨日将那假的绝情丹扔入谷底,大哥担心你不肯服解药,我便要他助我将你擒住,威逼也好,哄骗也罢,先给你解毒。他拦阻她们两人,也是知我与陆无双不合,担心坏了给你解药的大事。虽然,虽然我这法子不够光明正大,可到底是一番好意,又没少了你半分毫毛,你干嘛联合她们逼迫大哥?”杨过闻言一惊,忙看向耶律齐。
程英闻言喜道:“这样说,杨大哥的毒已然解了?郭姑娘,你这绝情丹从何而来?”郭芙道:“自然是从公孙夫人手里夺来的,不然大哥怎会受她那记枣核钉,险些丢了性命?听那老乞婆的意思,他昨日又中情花毒,这半枚绝情丹只可减轻毒素,却不可清除余毒,所以还要另行调配解药。”
杨过朝她靠近两步,小声道:“你何时喂我吃的解药,我怎么不记得?”郭芙想起前事,脸上一红,扭过头蹙眉小声道:“就,就是那个时候啦!”杨过闻言了然,脸也跟着一红,忙对耶律齐歉然道:“耶律兄,小弟糊涂,你别放在心上,你大恩于我,杨过不敢言谢,请受我一拜。”说着便要跪倒。耶律齐腿上不便,见状忙撑起身子,还礼道:“不必如此。”
黄蓉笑道:“齐儿,你且受过儿一拜,省得他不安。”耶律齐见黄蓉如此说了,方才领受。杨过站起身又作揖道:“耶律兄,小弟知道你有伤在身,又有恩于我,此时我实不该强迫,但姑姑于我情深恩重,不可不寻,她中毒在身,又功力大损,我,我真是担心。”
耶律齐神情一黯,抬眼道:“杨兄弟,我没有隐瞒,我没见过龙姑娘。与萍妹会和后,雨势更盛,姑娘家娇贵,我只得带她寻到废墟处躲避,之后我便下了鳄潭,事情便是如此。”说着看向完颜萍。众人闻言沉吟不语,朱子柳突然对完颜萍道:“完颜姑娘,你是与耶律小哥一齐下的鳄潭么?当真勇气可嘉。”
完颜萍给他赞得不好意思,偷瞧耶律齐一眼,忙道:“不不,我便是想去,耶律大哥也不许,他触动机关,便将我推了出来。我瞧着那屋子突然倒塌,本想回去找你们帮忙,可雨太大,我……我寻不到路。后来,后来我是甄……真吓坏了,想起耶律大哥和郭家妹子从悬崖后的山洞里冒出来,这才跌跌撞撞到断肠崖来碰碰运气。”
杨过急道:“然后呢?”完颜萍道:“我不识得路,天快亮时,才找到那里,一到便看见耶律大哥躺在血泊里,然后我就……我就晕过去了。”杨过连忙抓住她胳膊追问:“你只瞧见耶律兄,没瞧见旁人?”完颜萍连忙呼疼,武修文忙助她从杨过手里挣脱了出来,说道:“杨大哥,你看耶律大哥这浑身是血的模样,是个姑娘都给吓坏了,完颜姑娘自然是当时就晕过去了,哪还有功夫看见别人?”完颜萍见杨过目光灼热逼人,不敢与他直视,怯怯地躲在武修文身后,倒是郭芙想起刚发现耶律齐的模样,在旁瞪大眼睛连连点头。
杨过垂头思索两瞬,看向耶律齐道:“耶律兄,那你是如何从那山洞中逃出来的?你可瞧见我姑姑?”耶律齐瞧他一眼,对黄蓉道:“我,我拼尽最后一丝真气,从山洞跃了出来,之后就力竭不省人事了,到底龙姑娘在不在,我也不清楚。”
杨过听他也不曾看见,心中一直发抖,寒意渐增,颤身退了两步,抖着嘴自言自语道:“那我姑姑哪里去了?哪里去了……”程英连忙在旁安抚,却无济于事。黄蓉忽道:“我大约知道了。”杨过知她智计远胜自己,心中陡然升起希望,连忙求问。
黄蓉道:“这事再明白没有了,齐儿为你寻药受伤昏迷,龙姑娘寻你也恰好寻到断肠崖,她心地善良,断没有见死不救之理,故而输真气救了齐儿,之后嘛,她大约又去寻你了。可你耶律大哥和完颜姑娘都昏了过去,又确实没见她,又怎么能说他们说谎呢?”
杨过闻言,想她说得有理,又道:“敦儒修文,你们真的都找遍了么?不行,我再去找。”说着便要动身。武敦儒道:“杨大哥,我们真的都找遍了,连废墟天坑那边都去了,都没有,我想,龙姑娘大概出谷找你了罢。”
程英道:“不会的,杨大嫂若是找不到杨大哥,也会来找师姊商量,断没有一个人出谷的道理。”黄蓉道:“也不尽然,龙家妹子久居古墓,不通人情世故,做法不能用常理猜度,若是出谷找寻,也不是没有可能。”又道:“儒儿,文儿到底只有两个人,和龙家妹子若是错过,也是有的,咱们此时人多,大伙儿都帮忙呼喊寻找,龙家妹子听见了,自然能寻回来。”
杨过连忙称是,头一个急路而起,大声呼喊小龙女,疾奔疾走,如颠如狂。众人知他心急,也分头在绝情谷四周寻找,只留耶律燕和完颜萍两人在原地照顾耶律齐。
“咳咳”耶律齐见众人离去,轻咳两声,慢慢道:“三妹,你去那边小溪打些水来。”耶律燕应声而去。完颜萍见她走得远了,又只远远听见众人的呼声,方转头对耶律齐急道:“耶律大哥,你说杨大哥信了么?”
耶律齐缓缓摇头道:“他心思莫测,我也拿不准。”完颜萍道:“咱们还是把信给他罢,他方才抓着我的手,眼睛死死盯着我,我……我好害怕。”耶律齐握着她手,深望她道:“别慌,你待会儿甚么都不必说了,你已帮了我很多了。”完颜萍道:“可,可是纸是包不住火的,万一,万一杨大哥看到了那信怎么办?”耶律齐慢慢道:“他看不到了。”完颜萍道:“为甚么?你藏得很隐秘么?”耶律齐眸中伤色一闪而逝,摇头道:“我已把它扔进万丈深渊,所以这件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你我三缄其口,这世间不会再有人知道。”
完颜萍顺着他点了点头,眸中再次升起水雾,颤声道:“可,可是这样对杨大嫂太不公啦,她……”
“甚么不公?”耶律燕拿阔叶掬水一脸茫然得瞧着两人,忽然笑道:“好姊姊,你在和二哥说甚么悄悄话儿,还要瞒我?”完颜萍见她归来,不敢再说,扭过身子拭泪。耶律齐在旁道:“萍妹说大伙儿都在着急寻人,你却在躲清闲,对敦儒太不公了,你还不去找?”耶律燕闻言脸上一红,将水递给完颜萍道:“哼,你现在欺负我,等你当了我嫂子,才叫你好看!”说着冲兄长做了个鬼脸,寻武敦儒去了。
完颜萍无心逗趣,只觉满谷满心都是杨过呼喊小龙女的声音,出声道:“耶律大哥,你既然有意隐瞒,怎么不直接引杨大哥去断肠崖呢,还叫他这般苦苦找寻?他这样叫喊,直听得我心慌意乱。”
耶律齐先是不答,只呆呆望着来路,过了许久,远远见众人都寻找无果,转了回来。杨过走在最后,似是终于安静下来,脸有颓色,茫然无措。耶律齐见状长睫渐垂,终于松了口气,叹道:“将欲歙之,必故张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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