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呼声在山间环绕,缥缥缈缈,断断续续,几人循声赶去,竟是回到那通往断肠崖的路上,不由各自心惊。郭芙朝那云雾弥漫的悬崖远远望了一眼,抻着杨过的袖子说道:“咱们还是别去了罢,这谷里邪气的很,会不会有甚么老妖怪?”杨过还未搭腔,陆无双先打了个寒战,忙迎合道:“不错不错,大清早的,阴气未散,这谷里昨日死了那么些人,说不定还有谁的鬼魂在!”说着想到李莫愁的鬼魂兴许就在左近,吓得连忙躲在杨过身后。杨过见她二人如此,失笑道:“你们两个不是天不怕地不怕么,怎么忽然胆小起来了?”郭芙闻言一把将他袖子甩开,仰头嚷道:“谁怕了?”她这一声响亮,惊起一众鸟儿,倒把自己吓了一跳。但心道输人不能输阵,蹲下来拾起一根拇指粗的木杖,作剑横在手上,瞪着眼睛对杨过道:“我现在就去看看到底是人是鬼。”言罢闭上眼睛仅露出个缝隙慢慢朝前探去。
杨过脸色稍变,陆无双从杨过身后露出个脑袋朝她喊道:“仔细鬼吃了你!”程英淡淡一笑,道:“昨夜你都不怕,怎么现在倒怕起来了?”陆无双将嘴一撅,道:“那还不是担心傻蛋,顾不得害怕么!”杨过心中温暖,笑道:“咱们也去罢,不然待会儿郭大小姐不论是人是鬼上去打死了,人家可就真变成鬼了。”说着走到郭芙身边,接过她手上的木杖,道:“脚伤还没好,便来逞能?”郭芙白了一眼,抱臂道:“本姑娘有伤在身,先不与你争功,可不是我胆小害怕!”杨过一笑,忽然神情一凛,神色惊恐道:“芙……芙妹,你,你身后……”说着连忙倒退几步,郭芙心道:“杨过素来胆大,竟有东西令他如此害怕,难道是……”她不敢再想,当即大叫一声,捂耳朝前一纵,扑到杨过怀里。杨过温香盈怀,强忍笑意,轻咳一声道:“郭大小姐好胆色,在下佩服佩服!”郭芙闻言方知又被他骗了,狠推他一把,怒道:“杨过!”杨过闪到一旁,倒转木杖,朝她臀部扫去,乃是打狗棒法的一招“反截狗臀”。郭芙闪躲不及,给他扫个正着,却不很疼痛,知道他未用真气,但当着程英和陆无双也大受其辱,气得上前道:“你干嘛打我?”杨过持杖而立,笑道:“我这打狗棒法是你妈妈所传,你不听话,自然要替她管教你。”见郭芙怔住,杨过上前一步,低下头贴在她耳边小声道:“你再不老老实实走在我身后,我就用‘棒打狗头’把你敲晕了事。”说着眨眼一笑,摇着木杖,转身朝前探去。
陆无双见郭芙挨打,撇嘴笑道:“活该。”又见杨过走远,连忙拖着步拉起程英跟了上去。郭芙见他三人走在前面,方伸手揉了揉臀部,撅嘴喃喃道:“凶什么凶?这喜怒无常的大怪人,仗着武功高就欺负人!”说着脸颊如烧,不自觉低头一笑,方跟上脚步。
四人一路无话,直到离断肠崖还有半里之地,杨过忽然呼道:“是完颜妹子!”说着纵步上前,郭程陆三人跟着赶到,见完颜萍披着一个宽大的斗篷坐在道中,有气无力得喊着救命。四人来到她身畔,吓了一跳,只见满地暗红的血痕,完颜萍亦是满脸血迹,似是吓得呆了,两眼发直的看着杨过,嘴中仍不住的喊着救命。
杨过轻声问道:“妹子,你受伤了么?发生甚么事了?”说着环顾四周,谨防有人偷袭。郭芙也上前问道:“完颜姊姊,你怎么了?”完颜萍听到他二人呼唤,眸子里闪过一丝清醒,忽然一把抓住杨过的胳膊。她用力极大,指甲掐处当即渗出血痕,杨过蹙眉道:“妹子,是我,杨过。”完颜萍身子发抖,哇了一声,当即晕了过去。
几人吓了一跳,程英忙拉起她的手把脉,道:“奇怪,完颜姑娘并无受伤,好像……好像只是惊吓过度。”郭芙道:“怎么可能,这地上这么多血!”正说着,陆无双突然大叫了一声,又把几人吓了一跳。郭芙气道:“你一惊一乍地作甚么?”陆无双半瘫在地,闭着眼睛指着完颜萍哭道:“傻蛋,你快放手,她……她不是人,她……她有四只脚……”
郭芙闻言吓得呆住,杨过看向完颜萍脚边,果然是四只脚,一双棉缎的绣鞋,自然是完颜萍的脚,另一双锦靴,看大小,应是个男子。杨过连忙扶住完颜萍,对程英道:“你将完颜妹子的斗篷解开,她身下还有个人。”程英点头解开斗篷,果然有个人躺在完颜萍怀里,完颜萍虽则昏迷,一只手却还紧紧搂住怀中的人。杨过只得先将她的手掰开,方将她怀中的人转过脸来,看得心中一惊。郭芙见不是鬼,上前一看,忙呼道:“大哥!”
那完颜萍怀中的人,正是耶律齐。只见他浑身浴血,眉间晦暗,虽看不出脸色,却也知是出气多入气少了。触手摸去,皆是一把湿润,却不知血是从哪里流出来的。郭芙当即吓得倒退两步,脑子里闪过杨过当日亦是流了这么多的血的形容,两腿一软,坐在地上。杨过当即对程英道:“妹子,你快去请郭伯母一灯大师他们前来。”程英答应着,将身上的药取出递给陆无双,快步回去找黄蓉等人。陆无双见耶律齐伤得如此之重,一动不动,小声道:“傻蛋,他流了这么多血,是不是死了?”杨过低头唤了耶律齐两声,却是毫无回应,郭芙忽然吼道:“你才死了呢!”杨过俊眉深蹙,跟着摇头:“他还有气呢。”郭芙闻言心方稍宽,怒道:“是谁把他伤得这样?我定要给大哥报仇!”
杨过道:“此事容后再说,咱们还是救人要紧。”郭芙连忙点头,有些手足无措:“那我输真气给他,不不,我功力不够,你快输真气给他!”杨过无奈抬头,气道:“他外伤这样重,还输甚么真气?先帮他止血包扎罢。”说着伸手点了耶律齐身上几处大穴。
郭芙连忙道:“对对对,我……我来包扎,我来包扎……”杨过道:“你知道他伤口在哪儿吗?”哪知郭芙充耳不闻,双手发抖得拿起药瓶,却怎么也打不开瓶塞。杨过见状,想到自己当日断臂,她亦是如此模样,知她想起往事,已种下心魔。一把握住她的手沉声道:“镇静些,别慌,他不会死的。”见郭芙仍是一脸惊慌,不住发抖,轻叹一声,顿了顿方低声道:“我也不会死的。”郭芙闻言一震,泪忽然如泉而出,靠着他怀里哭道:“你……你救救他,别要他死……”杨过答应着,伸手轻拍她香肩,连声安抚。待郭芙稍止,方转头对陆无双道:“无双留下来照顾完颜妹子,我们先去给耶律兄清洗伤口。”说着起身与郭芙合力将耶律齐架了起来。
二人于不远处寻了处小溪,男女有别,杨过只得独自为耶律齐清洗擦拭,郭芙背对二人,沿着溪边清洗替换的手巾,只觉血腥气充盈满谷,压得人喘不过气来。郭芙浑身发抖,不住流泪,溪水冰冷,冻得她双手红如渗血,与手巾上的血色混如一体,愈发瘆人。她却丝毫不敢停下,直到溪水尽皆染红,如秋叶流丹,朱砂泻地,杨过才唤她过来。郭芙哑声问道:“大哥伤得重么?”杨过道:“大部分都是皮外伤,胳膊和大腿给撕咬的重些。”“撕咬?”郭芙疑惑道。杨过道:“是,似乎是给甚么猛兽咬的,这些本也不算甚么,我已都上药包扎好了。只是他心侧中了那公孙老太太的枣核钉,我也不敢贸然给他取出,咱们还是回去找你妈妈拿个主意罢。”正说着,不远传来一阵脚步声,正是程英陆无双领着黄蓉寻了过来。
一灯师徒三人紧跟其后,完颜萍此时已经醒了过来,武修文和耶律燕两边搀扶着她跟在后面,武敦儒走在他们前面开路。完颜萍一见到杨过,连忙强撑着身子,疾步上前问道:“杨大哥,耶律大哥怎么样了?”杨过轻叹摇了摇头。完颜萍见状险些又晕了过去,耶律燕也顾不得扶她,连步上前呼唤兄长。
杨过见到众人,莫名愣了一阵,待黄蓉唤他,方醒过神来道:“郭伯母,耶律兄胸口中了枣核钉,伤处连着心脉,生死攸关,过儿不敢擅动,您来瞧瞧如何?”黄蓉点头,连忙上前检视,一灯朱子柳等人也上前帮手。半晌黄蓉方道:“都怪我昨日不加仔细,不该让他出去的。”说着对一灯道:“大师,咱们得想个法子让齐儿清醒过来,究竟要不要取出枣核钉,还是让他自己拿主意罢。”
一灯摇头,双手合十,一脸惋惜道:“取出是死,不取也是死,何苦再让他多受苦楚。”众人连忙追问,一灯道:“那钉嵌在心脉,若是取出,心脉立断,若是不取,内伤发作仍是无药可医。”
耶律燕闻言不敢置信,伏在兄长的身躯上痛哭,武敦儒怕她哭伤身子,又怕她再弄开耶律齐的伤口,只得先将她带到一旁安抚。黄蓉了解来龙去脉后,方问完颜萍道:“萍儿,你可知齐儿究竟发生甚么事,怎么会伤成这样?你是和他在一起,还是见到他时,他已经重伤昏迷了?”完颜萍醒了醒神,避开黄蓉等人的眼睛,半晌方小声道:“我不知道。”说着摇摇晃晃走到杨过面前,从怀中掏出一个瓶子放到杨过手里,说道:“这是耶律大哥叫我给你的。”
杨过不明所以,将那瓶塞打开,只闻到一股咸腥之气,却不知是甚么,只得递给黄蓉。黄蓉凑前嗅了嗅,愣了半晌,方啊了一声道:“这是那无情之水,齐儿下鳄潭为你取无情之水去了,难怪他浑身给鳄鱼咬伤,必是以自己为饵,方取得这一瓶鱼泪。”
杨过一愣,看向耶律齐,眼中尽是不可置信。黄蓉心中怪道:“我明明和齐儿说过,这无情之水可在桃花岛取得,他为何还孤身冒险下鳄潭呢?”念此对杨过道:“过儿,你也曾下过鳄潭,你将经过仔细跟我说说。”杨过只得将当日和绿萼被公孙止设计的前因后果说明了一番。半晌黄蓉方叹了口气道:“定是齐儿察觉出绝情谷的鳄鱼与别处的不同,才以身犯险。”武三通闻言气道:“年轻人就是不自量力,这下把小命赔了进去罢。”朱子柳皱眉道:“师兄,耶律少侠舍己为人,可敬可佩,你在说甚么风凉话儿?”说着瞧了一眼耶律齐,叹道:“其实你说的也对,他若是告诉咱们一声,一齐行事,总好过他独自犯险。”
黄蓉道:“齐儿应是反复考量,咱们这些人不是身上有伤,就是不宜下水,不然便是一众本领平平的小辈儿,说起来,能下去的也就数人而已。方才路过那谷中废屋,因昨日暴雨多已坍塌,难保迟而生变,我若是齐儿,若是早想到此处,只怕也会当机立断。”几人闻言唏嘘不已,忽听黄蓉惊呼一声,喊道:“芙儿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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