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芙念及当日小龙女欲杀杨过,心有余悸,紧跟在后,二人冒雨奔出,环视一周,却不见半分人影。郭芙将手遮头,喊道:“你可看真切了,是龙姊姊么?”杨过微微摇头,道:“我也不知,若是姑姑,怎么会甚么也不说便走呢?”郭芙颔首,低声道:“方才那绿影闪过,我瞧着却像是大哥,你怎么说是龙姊姊?”心中却想,难道大哥不放心自己,特意冒雨赶来?却也不该一闪而过,这事委实诡异,她实在不能明白。杨过闻言也是一愣,想起那耶律齐便心中有气,冷道:“他不寻处避雨疗伤,到这儿干么来了?”郭芙心道:“也不知大哥为了哪个没良心的小鬼受伤,当真不知好歹。”当下白他一眼,只道:“许是方才电闪霹雳,你我都看错了也未可知。”
杨过一想也对,心道:“大约是我方才想到姑姑,树影一动,便错当是姑姑到了,也真糊涂。”又低头见郭芙光着一只脚便跑了出来,连忙上前抱起她责道:“你怎么也跟着跑出来?”言罢连忙带她转回山洞。
郭芙偎在他怀里撅嘴道:“你跟我在一处,若是给甚么人伤了,让他们见了自然又是我的不是,我才不背那黑锅。”杨过哭笑不得,二人浑身给淋了个彻底,真作一对落汤鸡了,只得围坐在火堆旁取暖。两人不时相视一眼,迅又避开,只觉火光之下,对方虽浑身湿透,状似狼狈,但男的清俊秀逸,女的艳丽无双,又回想方才亲腻,不由得脸都红了。
此时虽是秋时,二人身上的衣物并不单薄,但淋了这番,内外早已湿透,两人固然有真气护体,不至伤寒,但湿衣穿在身上实在难受。
郭芙刚要说话,杨过忽然起身道:“我去将你的鞋子找回来。”郭芙一愣,连忙拦道:“雨这样大,你到哪里去找?再说,湿透的鞋子也不得穿,待雨住了再去罢。”
“我若在你怎么换……”杨过说到一半停住了嘴,一脸尴尬,他本意出去,让郭芙将湿衣服脱下烤干,却不防郭芙出言阻拦。郭芙话一出口便后了悔,红着脸扭过头去,气得直拍自己嘴巴。
杨过见状好笑,忖道:“杨过啊杨过,你一向自命风流,怎么在她面前反而忸怩起来了?”便涎着脸笑道:“好啊,那我不去了。”说着便又要坐下。郭芙忙道:“别……”
杨过见她湿哒哒的鬓发垂在耳侧,一双剪水双瞳迎着火光显得分外可怜,故意挑眉问道:“你到底是要我去,还是不去?”郭芙瞟了眼洞外大雨,低头道:“你爱怎样,谁又管得着了?”
杨过笑道:“好,我待雨停了再去找,免得一会儿你给狼叼去。”郭芙气道:“胡说八道,这里哪有狼?便是有,我也不怕!”杨过故意靠近她几分,似笑非笑道:“当真不怕?”他气息甫近,郭芙道:“我怕什么?狼也比你可亲多了。”说着推他一把,红着脸道:“你坐到你那边去,咱们好好说话。”
杨过从善如流,退了回去,忽地眼珠一转,站起身来。郭芙正自疑惑,忽见杨过抽开腰带,脱下外衣,不由大惊失色,连忙捂住眼睛叫道:“你做甚么?”杨过道:“脱衣服呀。”郭芙道:“你,你好好的脱甚么衣服?还不穿上!”杨过笑道:“我又不是傻蛋,为什么要穿着湿衣服?”郭芙气道:“那,那你也……你怎能在我面前脱衣服!”
杨过冲她咧嘴笑道:“我不怕你看。”郭芙呸了两声,道:“谁要看你了?”杨过道:“那你便捂着眼睛待着罢,反正你也不敢看。”
郭芙气地叫道:“谁不敢了?”刚把手拿开,便见杨过只是脱了外袍,挂在一根粗枝上烤着。
郭芙白了他一眼,身体猛然渗出一股寒意,一时抵受不住,打了个喷嚏。杨过轻笑出声,郭芙气道:“你笑甚么?”杨过道:“我可以勉强把眼睛捂上,反正也没甚么可看的。”
郭芙抱臂叫道:“我才不要!”杨过含笑站起身来,拾起一根较粗的木头横亘在离火堆不远的石壁上,将外袍搭在上面,作成一道屏障,说道:“你在里面换好再喊我。”说着便外边走去。
郭芙愣了一会儿,方见杨过背坐在洞口,望着雨帘发呆。暗想:“这爱胡作非为的小鬼,总算还知道体贴。”她呆看一会儿,见杨过果真没有回过一次头,方放心换起衣装来。
此时杨过心中,方才那身影仍萦绕不去,心道:“那人若真是姑姑,不知她现在该如何伤心。”念此心如刀绞,又想:“可我见了姑姑,还是要说个清楚,我,我命不久矣,是死活都不和芙妹分开的。到时姑姑听了,还是要伤心。”他仰面望天,只盼老天爷能给他个两全其美的主意,叫他能得偿所愿,姑姑又不太过伤心。
可老天岂能答他,他晃了晃脑袋,只得先压下心头烦乱,身上亦湿得难受,便先将就手处拧干,站起身来擦拭身上。他断臂不便,左手及处,只得侧过身子。哪知眼角过处,只见他那外袍映着火光,虽看不清袍后郭芙形容,但身影曼妙,凹凸有致,隔帘解带宽衣之间,更是荡人心魄。杨过大吃一惊,忙转回头,连念了数声:“非礼勿视”,只觉口干舌燥,浑身如置烈火,胸口更是闷痛不已,比之方才愈发难受。他满脸赤红,吓得不轻,大叫一声,便又奔回雨里。
郭芙给他弄的不明所以,待到他回来,却再也不肯进洞,只在洞口寻了处遮蔽坐着。他二人一个在洞内,一个在洞外,折腾这一夜,都已力竭,料想这雨今夜难尽,迷迷糊糊地便睡着了。
却不知先前那人影确是小龙女,她独自在林子里找寻杨过,浑身湿透也不顾惜。终于望见火光,寻了过来,却恰巧听见杨过郭芙两人情致绵绵地说着情话,她听得心中冰凉,直在雨中瑟瑟发抖,却一步不敢踏入。待得他二人互换信物,她心慌意乱:“我将过儿从小养大,竟从不知他身上藏了此玉,还说甚么一事一物皆出我手?”又听杨过说道来寻自己,却是要诉说他爱上了别个姑娘,一颗心如堕冰窟,反复煎熬,心道:“他爱郭姑娘胜我百倍,纵我不相劝,他也会跟她去桃花岛的,到那时,他快活胜过神仙,就,就将我忘得一干二净了。”她念及此处,泪水和着暴雨哗哗而落,身子在风中摇摇欲坠,恨不得此刻死了干净。
忽听杨过唤了一声姑姑,她气血上冲,猛得呕了一口鲜血,向后仰去。还未落地,便给人带风一卷,半步不停的在风雨中狂奔。
小龙女头晕目眩,雨水直打得她睁不开眼,那人抱着她也不知奔了多久,雨好像突然停了。只听见身旁剧烈的喘息之声,呆了半晌,方开口道:“过,过儿,是你么?你受伤了?”那人见她清醒,方道:“龙姑娘,呼,是我。”小龙女闻言缓缓睁开眼睛,见那人亦浑身无一干处,脸色苍白,嘴唇发紫,一臂包扎处正渐渐渗出血迹,另一只手捂住胸口,眉头深蹙,似是忍耐剧痛,出声道:“我记得你,你是耶律公子,这里是哪里?过儿呢?”
那人正是耶律齐,只听他喘了口气道:“这是那火场废墟未倒塌的房子,完颜妹子和甄师侄追不上你,我让他们先在这里避雨等候,只是不知现下他们哪里去了。”小龙女当即叫道:“你干么带我来这儿,我要去找过儿。”话音未落,耶律齐忽然歪头呕了一口鲜血,原来他内伤未复又冒雨狂奔,方才想阻拦小龙女,哪知一时气血逆冲,内伤外伤一齐发作,他忍痛腾出手来,先将肩上的伤处裹紧了些。
小龙女见状一呆,伸手搭他脉门。触手之际,耶律齐本能受寒一缩,但小龙女抓得极紧,他挣脱不开,心道;“这姑娘怎么手这样寒?方才我抱着她,倒像是抱着一块冰柱一般。”半晌,小龙女松开他的腕子,从怀里掏出玉蜂浆递过去,道:“你伤得不轻,这蜂浆虽然救不了你的命,却可教你没那么难受。”
耶律齐连忙谢过,喝了两口,胸中闷恶之气减了少许。小龙女问道:“你来寻郭姑娘么?”耶律齐摇头:“不,我来找你的。”小龙女不明所以,明眸闪动,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瞧,耶律齐给她看得不好意思,避过她眼神问道:“龙姑娘,我,我的伤攸关性命么?”小龙女睁着一双无悲无喜的眼睛凝视着他道:“大约只比我活得长久些。”
耶律齐听得心中一沉,还当她在危言耸听,颤声道:“我,我自己倒觉不出甚么。”小龙女道:“你可是心侧中了那公孙夫人的枣核钉么?”耶律齐点了点头,将自己与郭芙抢绝情丹一事与她说了,只是当时怕郭芙担心,谎称只是擦了肩膀,后来他在鳄潭被鳄鱼咬上肩处,以致血肉模糊,伤上盖伤,是以连黄蓉都未瞧出。
他见小龙女忽露凄然之色,还当是为了杨过,便道:“方才见他二人情状,杨兄弟应是已服了绝情丹,龙姑娘也可暂放下心。”小龙女闻言难掩喜色,盈盈拜倒,泪盈于眶道:“公子舍身救过儿的大恩,我代他先行谢过。”耶律齐大惊,连忙将她扶起,道:“龙姑娘切莫如此,在下与杨过相交为友,刀插两肋,毋须多言。你是他,是他恩师,岂能对我施如此大礼?更何况,些微之伤,哪里值得如此。”
小龙女眼带悲色,含泪摇头道:“你,你伤得很是要紧,只是表明瞧不出来,只怕你自己也不知,这样伤势,若非见过,也是不肯信的。”耶律齐不知她为何突然如此,但听她之言,亦是心中一寒,忙问道:“还请姑娘言明。”小龙女道:“你先前受伤得你那师傅医治,你又真气纯厚,原本可自行疗伤,自是无碍,只是那枣核钉击在你心脉左近,只消真气一过,便伤及重关,自救也好,有高手为你运功也罢,气入重关,心脉必断,到头来都是医得了伤,医不了命。可你的伤若不加医治,先前的伤势必日益加重,终究,终究还是活不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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