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芙颤声道:“他为何这样?”耶律齐道:“我方才故意当面拉你就走,借此试他,若是平日,我与你说上几句话,他的脸色已变了,可是方才……”郭芙俏脸一红,白了他一眼道:“方才他姑姑在侧,他可不敢。”
耶律齐道:“我看未必,咱们手中只有这一颗解药,还是小心驶得万年船,最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他体内的毒化去,也不必说是咱们找到的解药,省得杨兄弟心中不安,再有变故。”郭芙点头称是:“好罢,待今夜他睡着了,咱们把他嘴巴撬开,硬塞进去不就得了。”耶律齐给逗得一笑,抻到伤口不由咧了个嘴,方道:“你这身手,还未到他跟前呢,已被捉个现行,届时又是一场风波,你如何解释?”郭芙噘嘴道:“我去救他的性命,倒像个贼似的!”耶律齐方喊她附耳过来,如此这般一说。
他二人隐约能见杨过,杨过又何尝没看见他们,只是愈看便愈五内沸腾,小龙女见他不适,扶着他正要下山,黄蓉道:“龙家妹妹,你过来,我有几句话要跟你说。”说着将郭襄交给武敦儒抱着,吩咐道:“文儿,你去照顾你杨大哥。”武修文答应着,她方过去携了小龙女的手,向杨过微微一笑,道:“过儿,你放心,你二人既已成婚,我自然不会再多加干涉。”杨过苦笑不答,倒在一旁。
两人携手走到山下一株大树下,黄蓉拉着小龙女的手坐下,说道:“龙家妹妹,我那莽撞胡涂的女孩儿对你和过儿多有得罪,我实是万分的过意不去。”小龙女道:“那没甚么。”心中却道:“她一枚毒针要了我们两人的性命,你纵然说万分的过意不去,又有甚么用了?”黄蓉见她神色黯然,心中更是歉疚。她当时未入古墓,未悉原委,只道银针虽毒,亦不难求治,当年武三通、杨过等均受其毒,后来一一治愈,那想得到小龙女却是适当经脉逆转之际为郭芙发针射中,实已制了她死命。说道:“有一件事我不明白,要向妹妹请教。你辛辛苦苦的夺得了绝情丹,过儿却不肯服,竟投入了万丈深渊之中,那是甚么缘故?”
小龙女闻言一呆,道:“那药丸不是令嫒扔下去的么?”黄蓉微笑着摇摇头,其中关窍,程英看出,耶律齐看出,聪慧如黄蓉,又如何不知是杨过故意弃药,因此一路才不追问郭芙。便说道:“芙儿甚么斤两人所共见,她若有心害过儿,只怕也是不能。”小龙女点了点头,轻轻叹了口气,心想:“想必我性命已在旦夕之间,过儿对我情义深重,焉肯独活?但事已至此,我又何必多说,徒然多起波澜?”只道:“他脾气有点古怪。”黄蓉道:“过儿是个至性至情之人,想是他见公孙姑娘为此丹舍身,心中不忍,因此情愿不服,以报答这位红颜知己。妹妹,他这番念头固然令人起敬,但人死不能复生,他如此坚执,反倒违逆公孙姑娘舍身求丹之意了。”小龙女点了点头。
黄蓉又道:“过儿只听你一人的话,你好好劝劝他罢。”小龙女凄然道:“他若肯听我的话,又怎会将丹弃入深谷?便是他肯听我的话,这世上又那里再有绝情丹?”黄蓉说道:“绝情丹虽然没有,他体内的情花之毒未必便不能解,咱们有绝情丹的方子,偏偏姊姊对医药所知寥寥,唯有去桃花岛问问我爹爹,这一路可以九花玉露丸暂且压制毒性,所难者是他脾气古怪,因当年旧事,只怕不肯去桃花岛。”
小龙女又惊又喜,站起身来,说道:“那……那请郭夫人这就带他去。”黄蓉拉着她手,道:“你先坐下。我爹爹在医药上素有盛名,未必就弱于那天竺僧,只怕不单是过儿,连妹子的毒也可一并解去。反正现在已然如此,咱们有一分希望,务当一试。”小龙女素知黄蓉多智,她既说得如此断定,谅无乖误,何况除此之外亦无他法。
眼见李莫愁身上情花之毒发作,其疼痛难当之状令人心悸神飞,一想到杨过如此,她便心如刀割。她低头沉吟道:“好,我就和他同去。”黄蓉说道:“我还要回襄阳,这一路可让小女和我两个徒儿领你们前去,你要紧不能放弃。”小龙女感激地望着她,向黄蓉盈盈拜倒,低声道:“过儿他……他一生孤苦,行事任性。郭夫人你要好好照看他些。”黄蓉忙伸手扶起,笑道:“你照看着他,胜我百倍,你们留在桃花岛医毒疗伤,待襄阳围解之后,我与靖哥哥同到桃花岛上盘桓些时。”她虽聪明,却那里想得到小龙女自知命不久长,这几句话是全心全意的求她照顾杨过。
杨过随口支开武修文,颓身靠在树旁,仍不由自主看着郭芙和耶律齐,胸中之痛难遏,便执意扭回头来,看向黄蓉小龙女二人。忽见黄蓉走开,急忙起身过来。小龙女站起身来,说道:“今儿见了许多惨事,可是咱们自己的日子也不多了。过儿,旁人的事儿,咱们一概不提,你陪我走走。”杨过回头看了一眼,见郭芙和耶律齐仍在窃窃私语,双目微闭,道:“好,我也正是这个意思。”两人便顺着山腰的幽径走去。
行不多时,见一男一女并肩在山石旁喁喁细语,却是武敦儒和耶律燕。杨过加快脚步,本想掠过两人身畔,却听武敦儒柔声道:“燕儿,你怎么不高兴?我哪里做的不好?”耶律燕摇摇头道:“无须多心,你没有不好,我是担心二哥。”杨过身子虽动,全副心神仍在郭芙和耶律齐处,忽得听到讲到耶律齐,不由停下脚步。
只听武敦儒道:“二哥本领高超,咱们这些人里,除却杨大哥,哪个能及?有甚么可担心的?”耶律燕呸了一声:“哪个是你二哥,别混叫!”武敦儒摸头傻笑,连声赔罪,耶律燕方饶道:“罢了,我来问你,二哥欢喜芙儿,是不是?”杨过闻声一颤,虽则他们兄妹情深,但耶律齐为人深沉难测,若非他有意坦露,以耶律燕这粗枝性子,如何可瞧出兄长心意?她又素来与郭芙亲厚,心下了然,不禁暗骂:“你算甚么侠义君子,背地里指使妹子行那暗度陈仓之计,若非你于芙妹面前搬弄是非,她又怎会如此待我?”想到这儿,看耶律燕的眼神不由增了几分愠怒,小龙女见他神色几变,不知在想甚么,又止步不前,只得陪在他身边。
却见武敦儒一愣,道:“这不能罢。”耶律燕道:“怎么不能,我瞧二哥待芙儿特别好。”武敦儒道:“二……哈,耶律大哥待我们每个都极好,只不过芙妹跟他俩人去寻杨大哥,芙妹又向来逞强莽撞,不免多照顾她些罢了。”又道:“你们姑娘家就是心思多,便这也要吃醋?”
耶律燕轻推他一把,嘟着嘴道:“谁吃醋了?我是见二哥将袖箭都给了芙儿,才有此一想,想当初我向二哥讨了好久,他都舍不得给。”武敦儒噗嗤一笑,道:“还说不是吃醋?便是他真的欢喜芙妹,也没甚么,芙妹家学渊源,功夫也好,为人慷慨侠气,论容貌更是艳盖江湖,就是性子,额,性子偶尔别扭了些,便是如此,难道还配不上你英雄了得的二哥么?”耶律燕斜他一眼,道:“哪里是为这个,是你们兄弟说,芙儿早许给了杨大哥,我才为二哥操心不已,怎么你这会儿又觉得芙儿和二哥相配了?”武敦儒撇嘴道;“照我说,二哥真欢喜芙妹才好呢!杨大哥几次救我父子性命,我本不该说他短长,可我兄弟与芙妹一起长大,犹如至亲,怎见得她受半分委屈?若是杨大哥欺负芙妹,便是我二人不是他的对手,也不与他干休!”他言说到此,忽而严肃起来,耶律燕道:“瞧你本事大的,我可没见芙儿给人欺负,倒是杨大哥,先前给斩了手臂不说,今趟见他每次说话,都是好言好语的,芙儿却没有一句好话。”杨过未料她竟向着自己说话,不由一呆,想到自己方才心中因耶律齐之故迁怒于她,暗叫惭愧。
武敦儒接道:“那也怨不得芙妹,若非他三心二意,左右逢源,芙妹岂会如此?你瞧这两日,那洪姑娘,公孙姑娘,为情而死,算得上有情有义,暂且不论。那程陆两位身为姑娘家,成日却跟吊靴鬼儿似得跟着他,这也罢了,偏还有个无媒无聘的妻子,甭说芙妹了,我瞧着都生气!”杨过听了心中一惊,忽而看向小龙女,后悔不迭,心道:“他说的是,自己当真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只想着旁人横刀夺爱,却不想这一日间,这许多红颜汇聚此地,偏偏个个不计生死,倾心于己,自己心中虽则自得,却已不知怎样伤了她的心,还在这里责怪她不理不睬,当真该死!”说着转身欲去寻郭芙,却给一只冰凉的手拉住,只见小龙女静静抬起头来,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一时怔住。
那耶律燕白了一眼,揶揄道:“我瞧你才不是为了芙儿生气,你是怕我二哥欢喜的是完颜姊姊,抢了你二弟的风头才是。”武敦儒瞪大眼睛:“哪有此事?”耶律燕哼道:“好,那我问你,是你的芙妹俊,还是我俊?”武敦儒给噎了一句,他远不如弟弟伶俐,道:“那自然是芙……”话没讲完,便见耶律燕脸色已变,忙改口道:“芙妹不如你俊。”耶律燕冷着个脸,哼了声道;“谁刚才说芙儿艳冠江湖的?当面就敢撒谎,以后还不知怎么!”说着起身便要走,武敦儒连忙拉着她道:“我,我,好燕儿,我没想撒谎,我,我只怕你生气。”耶律燕偷偷抿嘴一笑,继续板着个脸道;“好,那你说实话。”武敦儒想了半天,见耶律燕似是越来越不悦,忙道:“额,我说了,你可别生气,芙……妹是美,可是我没扯谎,我心里,还是你好。”耶律燕抬头,见他脸上憋得通红,手也不知该往何处摆,撑了半晌,方笑出声来,道:“我逗你的,哪里这般小气?难道我是瞎的,瞧不出谁俊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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