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武!”耶律齐想要拦阻已然不及,只见郭芙右手发抖,又将紫薇剑抬了起来,剑光闪闪,杀气凛然。郭芙声音冰冷,胸脯起伏,口中断断续续道:“你,你说,确实是,是杨过……杨过说我……我与他早有婚约?”武修文道:“是啊,芙妹,若非如此,我兄弟何必答应杨大哥,此后……此后再不见你的面,不跟你说半句话。”
“武兄别说了。”耶律齐忙道:“郭姑娘,咱们……郭姑娘?”耶律齐本想把话岔开,众人先离了此处,却见郭芙浑身发抖,身上似又渐渐冒出寒气来,以为郭芙又要走火入魔,他功力未复,不免矍然失色。其时郭芙正自怒火满膺,真气贯剑,眼神闪烁不定,嘴中喃喃道:“他骗我,他又骗我,他怎能骗我?……”耶律齐想上前拉她,还未碰到衣袖,只觉一道阴寒之气袭来,郭芙嗖的一声持剑跃起,飞羽翔空般轻落在重叠的两层石棺上,众人皆是一呆,耶律齐的擒拿手了得众人都见过,连李莫愁都不能幸免,可郭芙这一跃却如兔起鹘落,迅捷无比,竟连他也抓了个空,众人并未想到他先前功力受损,反而震惊郭芙武功高超,都不自觉得退了一步。
只见郭芙俏脸映着火光,阴晴不定,横剑当前,不知要做甚么。耶律齐喊道:“郭姑娘,你怎么了?”郭芙看了他半晌,犹自不可置信,直道“不可能”,心中烦乱,叫道:“我……我要找杨过去!”原来她蓦地弄清楚事情真相,心感被杨过所欺,却百般不肯相信,此刻也不知是该先生气还是先伤心,声音犹自微微发颤。
耶律齐此时也猜到此事必是杨过从中耍宝,不见他面,也弄不清事情原委,又担心郭芙因此事再出意外,忙道:“好,你下来,咱们陪你同去。”郭芙挺剑喝道:“不 ,你们谁也不许跟来!”
杨过在棺内听见她向武修文致歉,竟自一呆,他自诩聪明绝顶,所见之人中也仅略逊黄蓉,且与郭芙情真爱笃,自觉两心相通,便如他从前与小龙女共运玉女心经。岂不知这世上两人之间,哪里能真的同心同意,否则这漫漫人世的许多误会隔膜又从何处而来?
杨过自己想不明白,神思涣散,外面说了什么皆没听进去,小龙女感他内息渐窒,毒气倒流,自是痛楚不堪,皱眉欲唤他,却大约是中毒过久,心神失守,半点儿发不出声音来。而后忽然一个脚步轻踏之声,杨过怔了一下才清醒,入耳却是郭芙凄苦之声。不禁讶异,心道:“方才他们又说了什么,叫芙妹这样伤心?不,我这便出去,跟芙妹说个清楚!”忽觉襟上湿润,更有腥涩之味,大吃一惊。原来小龙女之毒逼到关键处,因他失神呕血,此时更是万万停断不得,他犹疑再三,只得暂时忍耐,凝神静气,给小龙女继续逼毒。
郭芙原本就性急气躁,加之受紫薇剑影响,杀意早已深入其心,若不好生调理,日后只怕是另一个李莫愁,可她毕竟是妙龄少女,心思单纯,尚未有此邪心。但她此时心乱如麻,若是先前得知婚约一事由杨过嘴中说出,她那时还可,可这杨过一路上遮遮掩掩,而后又与小龙女成亲,那他百般遮掩又为了甚么?所谓爱愈深,恨愈浓,情至深处愈易患得患失,半点儿沙子都容不得。
众人不知郭芙究竟如何,武修文道:“耶律大哥,芙妹是不是伤势又发作了?”耶律齐双目不移郭芙,摇头不语。郭芙眼神在他们几人脸上闪过,她此时心中没有半点儿主意,只想快些找到杨过,可她又能到哪里去寻呢?
耶律齐慢慢走近,想扶她下来,劝道:“郭姑娘,咱们一起去找杨兄弟,届时有何误会也好解释清楚,你先别生气。”郭芙呆呆看他,众人见状也都好言劝说,走到一半,忽然耶律齐凝神不动,举手让众人静声,原来他真气耗费过度,进来多时并未察觉有人,此时走进石棺,才慢慢听到棺中的呼吸之声,郭芙的内息刚凭空增长未久,初时也未注意,见他忽然神情肃然,也随着静下心一听,便才知晓。
两人相视一眼,都想定是李莫愁躲在棺中,耶律齐以为她有何诡计,这次可不能再上她当,一时不敢妄动,当即做个手势,叫各人四下里围住,招手让郭芙先行下来,再谋对策。郭芙却想,这事从头到尾都要怪这女魔头,若非她把杨过他们逼走,何至于她想弄清事实都寻不到正主?因此将对杨过的一腔怨恨全撒在李莫愁身上,心道:“好你个女魔头,若非你抢走襄儿,我又怎会砍断杨过手臂?我若好生在襄阳呆着,哪里有后来这许多的是是非非?你这女魔头作恶多端,我今日不杀你,难消我心头之恨!”她见棺盖和棺身并未合拢,从缝中望进去尚可见到衣角,更料定必是李莫愁躲着,冷冷一笑,心想:“我这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想着便右腿用力将棺盖一踢,手腕一翻,四枚冰魄银针便激射进去,她跟着翻身跃下地来。
这四枚银针发出,相距既近,石棺中又无空隙可以躲闪。杨龙二人齐叫:“啊哟!”两针射中了杨过右腿,另两针射中小龙女左肩,郭襄抱在中间,反而未被射着。
郭芙银针发出,神情凛然,手中之剑嗡嗡作响,心想“待那女魔头出来,定要一剑劈了她!”却听石棺中经传出一男一女的惊呼声,她心中怦然一跳,也“啊哟”一声叫了出来。耶律齐低叫道:“糟了!”迅即左腿飞出,砰嘭一响,将棺盖踢在地下。杨过和小龙女抱着郭襄颤巍巍的站起来,纵身沉沉落地,火把光下但见二人脸色苍白,相对凄然,怀中的婴儿哇哇啼哭。
郭芙“啊”了一声,叫道:“是你们!”耶律齐也是惊道:“还有郭二姑娘,哎呀,小姑娘伤到了么?”郭芙急忙上前,便要抱回妹妹,哪知小龙女睁着双眼,扯着杨过恐惧地退后两步。郭芙一怔,其余人皆不明所以,完颜萍见杨过小龙女站得不稳,上前一步抱过郭襄,见她正自呼呼大睡,便道:“耶律大哥,郭二姑娘没事。”
郭芙本要先要回妹子,却给完颜萍抢先一步,此刻见妹子无事,顾不得其他,两眼直瞪着杨过,她本以为棺中的是李莫愁,此时却见他们二人,心中却怒意更盛,因见小龙女面色惨白,强忍怒气道:“龙姊姊,你站在一边,我有话要问他!”她尚不知自己这一次所闯的大祸更甚于砍断杨过一臂,见虽然射的不是李莫愁,可杨过也是罪魁祸首,只是误伤了小龙女,因此略有歉疚,只道:“龙姊姊,小妹不知你也在内,发针误伤。好在我妈妈有医治这毒针的灵药,待咱们出去,自然给你医治。”
她见杨过胸膛起伏不定,不断喘气,却不说话,想来是冰魄银针毒的厉害,心中微有不忍,遂又想到杨过骗她,心道:“让你骗我,中毒也是活该!区区几根毒针,还便宜了你!待会儿你若跟我解释不清,瞧我怎么饶你!”她自来瞧不上李莫愁,自然也不把冰魄银针放在眼内,只觉不过叫他二人受些许苦楚罢了。哪知小龙女身中这枚银针之时,恰当体内毒质正要顺着内息流出,突然受到如此剧烈的一刺,五毒神掌上的毒质尽数倒流,侵入周身诸处大穴,这么一来,纵有灵芝仙丹,也已无法解救。李莫愁的银针不过是外伤,但教及时医治,原本无碍,然毒质内侵,厉害处却相差不可以道理计了。
小龙女在一刹那之间,但觉胸口空荡荡的宛似无物,一颗心竟如不知到了何处,转头瞧杨过时,只见他眼光之中又是伤心,又是悲愤,全身发颤,便似一生中所受的忧患屈辱尽数要在这时候发泄出来。小龙女见他如此凄苦,只当是为了自己,竟忘了胸口之痛,微笑着轻声道:“过儿,咱们命该如此,也怨不得旁人,你别太气苦了。”伸手先替他拔下腿上银针,然后拔下自己肩头的毒针。这冰魄银针是她本师所传,和李莫愁自创的五毒神掌毒性全然不同,本门解药她是随身携带的,取出来给杨过服了一颗,自己服了一颗。杨过自出棺起,便自浑身颤抖,两眼不离郭芙,此时口中突有异物,他心中恨极,呸的一声,将解药吐在地下。
郭芙原本凝神静待,心想;“我可不能叫这小贼说话,他巧舌如簧,一会儿定又说谎骗我,与其如此,不如先发作了他。”然想是如此想,却呆呆不动,只等杨过先来赔罪。哪知等来的不是他的赔罪,见他如此便即怒道:“啊哟,你好大的架子啊。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倒发起脾气来了?小小一两枚针儿,又有甚么了不起啦?”耶律齐见杨过脸色几变,阴晴不定,又见他弯腰拾起地上的玄铁重剑,便当情势不对,忙上前劝道:“杨兄弟请别生气。我们四人给李莫愁那魔头困在石室之中,好容易逃了出来,郭姑娘方才受伤,又有了许多误会,因此一时鲁莽,失手……”
郭芙抢着道:“我哪里鲁莽了?你们不也以为是李莫愁么,否则怎地都不作声?我射他一针怎么了?莫说我当他是李莫愁才发针射他,若我早知道是他,哼!”那意思便是,我以为是李莫愁,才发了区区几针,若我早知道是他,才不会这样轻易饶了他。耶律齐瞧瞧杨过,瞧瞧郭芙,叹了口气,不知如何劝说才好。
小龙女又取出一颗解药,柔声道:“过儿,你服了这颗药。难道连我的话你也不听了?”杨过听小龙女这般温柔缠绵的劝告,张开口来,吞了下去,想起这连日来苦苦在生死之间挣扎,到头来终成泡影。他固然是在救小龙女的性命,难道就不是在救他自己的性命了么?若小龙女不死,他与郭芙方有来日。可他一直朝此目的奋不顾身,心心念念为了他们二人,到头来……到头来,却给人一手毁了,怎不叫他伤心绝望?若是旁人毁了还可罢了,他至少可有个发泄的对象,可偏偏是郭芙亲手所为,叫他找何人去报仇?念此再也忍耐不住,突然跪倒,伏在石棺上放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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