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凤元公主看热闹的心态,慕锦兮将前因后果了解清楚后却心头紧了紧。
太子殿下不会无缘无故为难苏珩。忽然这样一番发作,无非两种可能,一是苏珩如今在查的这件事已经烧到了太子的眉毛,他沉不住气了;二是太子知道了苏珩的身世。
无论是哪一种,都于苏珩不利。
她脑中想着主意,匆匆赶到了待男客那边的花厅,便看地上跪了十余个人,而苏珩便在最前方,其余的公子俱在为他求情。
苏珩不喜重色,今日着了一件鹤白长袍,似乎丝毫不怕脏污一般结结实实跪在太子燕洵面前,脊背挺直,眉眼低垂,分辨不出神色。
慕锦兮心跳如擂鼓,她竟不知自己为何忽然紧张了起来。
按这位的脾气,怕是将这笔账记了个清楚,待来日再同太子算个分明,此时她倒想同情燕洵两分了。只是,得先把眼下这事端解决掉,不然让燕洵治了苏珩的罪,怕不是又要平白兴起波澜。
“太子殿下。”慕锦兮匆匆过去行了个礼。
燕洵面上本全是愠色,蓦然看到慕锦兮便是眸中一亮,眼角眉梢都染了温和:“慕二姑娘。”
慕锦兮目光在屋中逡巡,终于在桌腿下发现了那堪称罪魁祸首的金丝缠凤羊脂玉杯。
果然……她叹了一声。
下人同她提起御赐玉杯时,她头一个想到的便是这只,只因这杯圣上赐给燕洵后,他实在是宝贝的很,轻易不肯拿出给人把玩。
今日为了拉苏珩下马,燕洵真是下了血本。
“若是府上哪里伺候不周,太子殿下尽可冲着臣女来,何必发这样大的火气。”慕锦兮笑容和煦,温言细语。
“孤岂是那般不讲理之人。”燕洵点了点苏珩,“这苏珩实在无礼,孤赏识他的才学将御赐之物赏他,他却故意摔坏,这是不将孤放在眼中,更是不将父皇放在眼中!”
听到燕洵如此说,慕锦兮的心倒是放下了一半。燕洵一再拿御赐拿圣上说事,那便说明他自信这理由能压住苏珩,便是不清楚圣上和苏珩的关系。
如此,便是因为苏珩所查之事,让他忌惮了。
想着,慕锦兮笑道:“苏公子其人臣女十分清楚,万不敢对圣上对您心存不敬,想是下人粗心大意,又不敢承受雷霆之怒,欺瞒了殿下。”
原本便有人帮苏珩求情,此时慕锦兮递了个梯子出来,众人便纷纷附和,竭力将苏珩撇清。
燕洵定定地看着慕锦兮妍丽的容貌。
他自来清楚,在这贵女之中,慕锦兮虽称不上艳冠上京,但也是姝容国色,才姿过人。无论家世底蕴,又或是才学品貌,都是太子妃的第一人选。
只可惜庆山侯一心当纯臣,就连父皇也没提过将慕锦兮聘入皇家的事情。
可即便这样,他也没歇过心思。
“兮兮表妹。”燕洵声音微压,柔和声色,“这不是你该掺和的事情。”
慕锦兮外祖母既是大长公主,那太子殿下这声表妹叫的倒也没有错,可惜她并没有想给这个表哥的面子。
“殿下,既是在我侯府出的事,您要问责的也是我侯府的人。”慕锦兮凝了笑意,“总不能爹爹不在,我便让您将苏公子给发落了,到时我同爹爹也不好交代。”
“表妹。”燕洵虽然有些不可说的心思,却不想为了这个坏了自己的计划,苏珩已经一而再再而三无视他的示意,既然敬酒不吃,他只能亲自端来罚酒,即便如此他还是尽量对慕锦兮和声细语,“你可千万别让人当了枪使。”
慕锦兮眯了眯眼睛,又看向跪在地上似乎丝毫不在意的苏珩:“谁把谁当枪?”
“表妹你莫要忘记他姓苏,可不姓慕。”
她差点忍不住勾起唇角,只怕这位太子殿下若是知道了苏珩其实姓燕才真的要大发雷霆。
“多谢殿下提醒。”慕锦兮懒得再废口舌,她蹲在那一堆玉杯碎片的旁边,“既然殿下咬定是我府上之人所做,那便就着这件事说清楚吧。来人,去请个玉器师傅来。”
“何必如此啰嗦麻烦。”燕洵冷冷道。
慕锦兮却是言笑晏晏的模样:“不麻烦,很快便能到了。”
大燕玉贵,达官贵人们把玩着玉器摆件时候跌下碰下都是在所难免,于是除了玉器雕琢之外,玉器修补也应运而生,玉器师傅的一双妙手,能将破损的玉器修的与损坏之前别无二致,甚至更加精美。
久而久之,这些人也练出了一双火眼金睛,能分辨出究竟是怎样伤损,伤损又有多久,甚至于与什么物件相碰。
而慕锦兮命人请来的,便是上京最具盛名的得玉楼首席玉器大师。
老人家年逾六十依然双目炯炯有神,面带红光,声若洪钟,步伐姿态稳的不能再稳。
燕洵见人来的这样快,如何不明白慕锦兮之前与他说了那样多,其实早便命人去请这位玉器大师了,便是一丝拒绝的余地都没给他留。
人来都来了,他难道还能拦着不让查验?岂不是让人看出其中有猫腻。
当下便是对慕锦兮又气又恼。
便是再有些旖旎的心思,这时候也都烟消云散,只想着怎么才能狠狠治苏珩,最好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也吃一番教训。
玉器大师带上手套将玉杯碎片用绸缎仔细包裹好,放在桌上细细查验起来:“可惜可惜。”
慕锦兮在老人家面前向来乖巧:“您查看出什么了。”
老人家小心在一处断裂的地方抹了下:“你看这处,原本就修补过,大约有十来年,只是日渐久远,黏合并不那么密切了。”
紧接着,又将另外一处断面给慕锦兮看。
“这个位置倒是处新伤,看端口的磨合程度,大约有六七天了,然后的修复却是很敷衍。”说着,玉器大师的神色愤愤不平起来,“做工如此粗糙,是谁让他出的师,这不是辱没这门手艺,糟蹋玉器嘛!”
“您老消消气。”话说到这份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慕锦兮又看向燕洵。
“太子殿下,您看,这玉杯在进我府中之前已经碎过一次,只是约莫那摔了玉杯的下人担心责罚,这才欺上瞒下,找人做了粗糙的修补。”
燕洵盯着那碎片默不作声。
这位玉器大师一上手,他便知道这一局是扳不回来了。
如今慕锦兮再次把台阶铺到了他面前,若是再不借着这个机会下来,最终难堪的只会是自己。可是他却不甘心,身为堂堂太子,想要问罪什么人,竟然就这么让人躲了过去。
可没有办法,他担不起御史谏言他不分是非黑白、暴怒无礼的危险,老大和老四都虎视眈眈,他就更不可能让人轻易抓住把柄。
“去给孤查,究竟是哪个狗奴才敢做出这种事!”深深看过一眼慕锦兮,燕洵怒喝身边侍卫,“险些让孤冤枉了良才。”
而后,燕洵竟亲自到苏珩面前将他扶起:“是孤错怪了你,孤愿意道歉,若有什么想法尽管与孤提,一定补偿与你。”
慕锦兮冷眼看着,这位太子殿下能屈能伸,若不是遇到了苏珩,说不定真能坐稳到最后,可惜。
“在下不敢。”苏珩面上一副谦卑作态。
这两人,针尖对麦芒,具是遮掩自己的好手。慕锦兮如此想着,又恭恭敬敬将玉器大师送走,且自己掏了银子麻烦这位将这玉杯好生修补,这一页便算是揭过。
一场冰宴,刚开始便生出这样的波澜,她却不好停留,只将贵人安顿好,便又回了女眷那边。
因太子殿下大发雷霆,气氛多多少少松快不起来。
燕洵计划不成,心中更是别扭,随意客套几句后便说还有要是处理,匆匆离去。
四皇子燕漓举杯笑对苏珩:“皇兄素来不太能沉住气,此番让苏兄受了委屈,本殿在此赔罪了。”
“殿下客气。”苏珩面上终于带了些许宽松,“也是在下不够谨慎。”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将事情说开,再加上推杯送盏,席面上又轻松活络了起来,许多贵公子更是对苏珩颇具好感。
慕锦兮回到女眷那边,迅速有几人围了上来。
“如何,太子殿下可消气了?”温婉颇为忧心忡忡。
孔悦牢牢抓住她的手腕:“阿宁姐姐,那边没再出别的事端吧?”
“不过一个苏珩,看你紧张的。”凤元公主原本就没当成什么大事,左右不过想起慕锦兮之前便为救苏珩而涉险,颇为不屑。
慕锦兮此番见到这些可爱的姑娘,挺直的脊背才彻底松懈下来:“应当是解决了,只怕到底是惹了太子殿下不快。”
话音刚落,便听下人禀报,太子殿下因还有公事要处理,已先行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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