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狱森寒。
慕锦兮席地而坐,身下是并不能抵御寒意侵蚀的枯草,她却好像感受不到凉一样,静默如死尸。
细碎的脚步声渐渐在黑暗中散开。
一道纤细娇柔的身影提着纯白的灯笼站在了慕锦兮的牢门前。
“你来了。”许久没有开口说话,她的声音略带沙哑,而一双眼睛还未睁开,面上便带了十足的嘲弄之意,“真不怕这地方脏了你的裙角。”
“你终于想到了。”女子提着灯笼凑近一张俏丽的面庞,死死盯住岿然不动的慕锦兮,“背叛的滋味,尝起来如何?”
慕锦兮霍然睁开一双凤眸,目光如刀似剑,凛冽地剐着牢门之外笑靥如花的女人。
“慕锦然!我视你为亲姐,对你信任至极,凡你所求,无所不应,你却一步步算计于我!”慕锦兮沙哑至极的语调中带足了血腥味,“让我众叛亲离、腹背受敌,借我之手谋陷慕家,你当真就心安吗?!”
面对慕锦兮砸到头顶的喝问,女子面色不变,依旧是娇笑不已:“心安啊,所以如今你是阶下囚,而我是侯夫人。”
看到狼狈的慕锦兮,她心中是说不出的快意:“我对慕家原本就没什么感情,你知道为什么吗?”
慕锦兮不语,直直盯着女人手中的那一盏白灯笼,心中的戾气如同猛兽想要冲出去将那人撕碎,可此时此刻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听着那女人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女人笑道:“既然你快死了,我便让你死个明白。”
“你如今所在不过就是一个话本罢了,原本你是万千宠爱的女主。”慕锦然得意地看到牢中人终于变了脸色,“而我来了,女主便只能有我一个,你确实有气运加身又千娇百宠,可在我的谋划之下,终究是替代了你不是?”
“你原本的如意郎君、锦绣前程和滔天富贵,如今都是我的。”
“虽是我倒霉进了一个话本里,但也享受了这样一段美好人生。”慕锦然的调子几乎快要飘起来,“只是,你还指望我对话本里的人有多少感情呢?”
话音刚落,她抬首便对上了一双通红的眼睛,心中陡然惊骇,慕锦兮什么时候走到自己面前的竟然都不知道!
骇然之下,她刚准备后退两步,喉咙陡然被扼住。
“咳!呃……呃……”
慕锦兮死死掐住对方纤细的脖颈,几乎用尽了自己残存的所有气力,关节都泛起惨白。
慕锦然胡乱挥着两条胳膊,拼命挣扎,她无比悔恨为了和这女疯子说两句‘体己’话竟然没让下人跟着。没错,慕锦兮就是个女疯子,认定了一个事便偏执到极点,这才让她这么轻易地钻了这位女主的性格漏洞。
不断挣扎扭动中,慕锦然打掉了发簪,又将原本提着的灯笼扔进了囚牢之中。
不过片刻,这骄傲自得的女人便是面部青紫,彻底没了气息。
慕锦兮气力耗尽,颓然倒地,目光望着牢房之上的一那一丁点窗户,满是释然。
“暖起来了。”
火苗从白色的灯笼蔓延开来,舔舐着遍地枯草,飞快地燎到她的发丝,她却纹丝不动,只是缓缓闭上双眸。就这样吧,灼烧了她的罪孽,让她还算干净的离开。
上京五月最多雨。
逢上阴雨连天时候,便是各家喜欢戏耍的公子小姐们都觉得寡淡无趣起来。
“也不知这雨到底多好看,姑娘竟盯了这般久。”青衣丫鬟有条不紊地收拾着自家姑娘临摹过的字帖。
慕锦兮陡然回神,错开视线落在青衣丫鬟身上。
“也没有多好看。”她语调微缓,“听听雨声能静心。”
她一闭眼就是前世的孤傲前行,浑身是刺,将自己摔了个惨烈,最后又有烈火灼烧之痛。每每想到,心中便难掩郁郁,听听雨声,内心反而舒朗起来。
浇灭她心头那一撮邪火。
“姑娘前些时日风寒刚好转些,可小心千万别再着了凉气。”又一紫衣丫鬟抱了披风进来仔细给慕锦兮围上。
“这些凉气算得了什么。”慕锦兮拽着披风的系带,蓦然舒展开一个浅笑,“你们也是太过小心了。”
“姑娘可是笑了。”青衣丫鬟面上蓦然一松,“这些日子,不是发呆便是临摹佛经,搞得我们这样提心吊胆,生怕姑娘想不开要弃红尘而去了。”
“哪里那样夸张。”慕锦兮起身关上窗子,“这样鲜活的日子,我可舍不得。”
是啊,安静平淡的日子才最为鲜活。
前世她处处谋算,耗尽心机,万事防备在前,面对谁都是小心谨慎,又何尝有一日自由自在的鲜活过。
如今,她便什么都不想,也什么都不做了,那些被她刺伤的人终究能回到正轨了罢?
至于所谓万千宠爱的女主?她不争也不抢,谁想要便拿去,只要别再祸祸了她如今安宁的日子,她自然是乐得看热闹。
忽然,院中顶着雨进来一道撑伞的身影。
“好像是老夫人身边的,我去看看。”紫衣丫鬟不自觉地就是嗓音发紧。
慕锦兮毫不在意地摆摆手,示意她快去。
紫衣丫鬟确实是快去快回,只是进来的时候怀中抱着一个盒子,面色也不太好。
“老夫人赏给您的人参。”她将锦盒打开,里面确实杵着一根白嫩嫩的人参,但细细看去,年份却很浅,而且也不是完整的一根。
“这算什么!”青衣丫鬟登时瞪圆了一双杏目,“这都过去好几日了,才用这样一根人参打发了小姐。”
两人具是愤愤不平地看向慕锦兮,然而目光触及到她时却蓦然一怔。
只见慕锦兮依然是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样子:“左右我不过就是得了个风寒,赏人参已经是大材小用了,收起来吧。”
坦然浅笑。
两个丫鬟早便发现,自家姑娘打醒来之后就换了个脾气,往日拿捏着世家贵女的傲气那是一等一的锋芒毕露,鲜少能有看入眼中的。
就算是府中有人给了她气受,她也照样能原封不动的还回去。
何曾像这样过……
青衣丫鬟更是替自家姑娘委屈起来:“可别的不说,便是您得了风寒,还不是因为那小霸王把您给撞进了池子,不然好好的何必受这个罪。”
“竹青,收收你的委屈吧。”慕锦兮伸了一个懒腰,“如今我别的不求,就念着有个艳阳天,该把这一身潮气晒晒了,绾衣,你说呢?”
名唤绾衣的紫衫丫鬟倒也看得开,怔愣后遂笑道:“姑娘总算听腻这雨声了?”
“听腻倒不算。”慕锦兮信手燃了香,“只是过几日我还要到老夫人那里去听木鱼声,那个更让人静心,既然能换一换口味,那自然是晒着太阳最舒坦了。”
“姑娘!”竹青顿时跺了跺脚,“您还是离那院子远着点吧。”
“老夫人的院子又没有妖魔鬼怪,我作甚要远着点。”若是往常,慕锦兮身上带着刺,对于那院子的里里外外自然是能避就避,此番重生一遭却是看开了,不去是错,去也是错,反倒不如坦坦荡荡的去。
“是,没有妖魔鬼怪。”
却比妖魔鬼怪让人讨厌多了。竹青瘪了瘪嘴,将剩下的话咽回了肚子。
“您便是吃亏在这里。”绾衣叹息一声,“什么都不同老爷说,老爷便一干不知,到最后扯来扯去,只是您心里最受委屈。”
听到丫鬟提起的人,慕锦兮挂在唇边的浅笑渐渐收敛。
“明日,爹爹伴驾要回来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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