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刚才还是晴空万里, 此时天却突然暗沉下来。
尤铭看着眼前的这些人, 他一句废话都不想跟他们多说。
这些人或许各有各的不同, 但在一个方面却出奇的一致,他们都是粗糙的利己主义者。
他们的欲望就摆在脸上, 连一点隐藏掩饰都没有。
尤铭从他们踏进工地的第一步起就给他们施了咒。
他们要在幻象里感受自己人生最惧怕的事物。
每个人都恍惚地手舞足蹈,尤成痛哭流涕地大喊“钱我的钱”
尤爷爷和尤奶奶也在哭喊。
他们脸上的贪婪终于变成了恐惧。
尤成不知道自己身处幻境, 他也不觉得眼前的一切是假的。
他回到了自己的房子里。
他老婆跟他离了婚,家里的房子卖了以后对半, 那一半的钱他拿去重新买了房子, 付首付是够了,但是也没了多余的钱。
至于车子,他卖了,因为供不起,但是又死要面子, 就再买了一辆便宜些的, 差价就拿去供房贷, 但也供不了几个月。
他坐在沙发上,看着手机上二十多通未接电话,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回拨过去。
又是他爸妈找他要钱。
他哪儿有那么多钱给他们治病好多药都不在医保范围内。
客厅里的时钟秒针滴答滴答地走着, 尤成烦躁的摸了一把头。
要是他爸妈现在就死了,他反倒轻松, 他现在有房有车, 没有负担, 只要说几句好话,爷爷奶奶肯定会给他钱,虽然不多,但还房贷和生活是够用的,大不了他把这套房子租出去,用租金付房贷,搬到爷爷奶奶家吃住。
但是爸妈还在,尤成咬着唇。
怎么不早点死呢
尤成的眉头紧皱,突然站起来,对了,他要去找三叔他们。
只有让三叔他们出钱,他才能过上以前的好日子,自从他爸妈进了医院,他卖了房子以后,以前那些天天聚在一起的朋友们就再也没来找过他,都怕他伸手借钱。
“呸”尤成朝地上啐了一口,一脸狰狞。
“狗眼看人低”尤成从齿缝间挤出这句话。
等他以后发达了,他要让那些曾经看不起他的人都得到教训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不可能一辈子都不发达
他又拿起手机看,最终心里打定了主意,他去了医院,说服父母回家,不要再治了。
“治病太折磨人了。”尤成顶着一张孝子贤孙的脸,一脸真诚地劝着父母,“我把你们接回去,咱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你们多享享福。”
他爸妈在他的再三劝导下也答应了。
毕竟治病很累,也很折磨人,天天躺在医院里,鼻尖都是消毒水的味道。
经常有死人。
哪怕医生劝他们现在病情稳定了,最好待在医院,他们还是跟着尤成走了。
最开始的时候,尤成还是扮演了一段时间的孝子,但很快就原形毕露,以前有钱的时候不觉得,现在没钱了,矛盾就显露了出来。
尤成从不会给父母零花钱,他父母没有正式工作,当然也没有退休工资。
尤成不给钱,但他爸妈总要吃饭,就去找爷爷奶奶要。
但爷爷奶奶的生活费只有二儿子给的两千和三儿子给的五千,四儿子刚生了孙子财务紧张,他们老两口一个月的生活费有七千,在当地已经算很高了。
毕竟水电费加上菜钱一个月也要不了一千块。
尤成他爸妈去要,以前总是对他们家有求必应的爷爷奶奶忽然就换了一张脸。
他们没钱。
一分钱都没有,以前的存款全花在他们身上了。
尤大伯他们找朋友借,但之前能借的朋友已经借过了,现在一天三顿挨着饭点的给他们打电话催债,实在没有办法,尤大伯他们上街捡易拉罐和塑料瓶去了。
而尤成也一直没去找工作。
在家里爸妈会伺候他。
本来就被养大了的脾气在父母变得孱弱,失去了权威性以后更加强势。
“她是你妈”尤大伯急得踏脚,却不敢上前,他怕儿子连他都打。
尤成正在扇他亲妈的耳光,只是因为吃饭的时候吃出了一根头发丝,他下手的时候毫不留情,脸上的肉都纠结在了一起。
“你们有什么用吃我的住我的”尤成气急败坏,他在外面被嘲讽,受了委屈不敢当面跟人对峙,只敢把气发在父母身上。
这是家丑,尤大伯他们也不敢说出去,只能忍受。
正是因为发现了这一点,尤成更加肆无忌惮。
他自己不去挣钱,就让他爸妈去捡破烂维持一家人的生活,他自己作威作福。
他拿着钱去省城,想从三叔他们手里拿点好处。
尤成去了省城,却忽然发现一切都变了,三叔不再对他和颜悦色,三婶从冷漠变成了更冷漠,他甚至进不了尤家的小区,他没从他们手里要到一分钱,甚至连跟他们说句话的机会也没有。
保安不让他进小区,他守在小区门口一周也没能进去。
他想挡过往车辆,保安膀大腰圆,一个人就能把他架到一边。
去尤家的公司也一样,他没有员工证明,根本上不了楼。
他像条丧家之犬,过路的人好像全都在对他指指点点。
用光了身上所有的钱以后,尤成只能回老家。
尤成回家,依旧是那副大爷样子,在外受的气就撒在父母身上。
这天晚上,尤成吃完晚饭把桌子一踢,黑着脸说“天天都吃这些烂菜叶子明天老子要吃排骨吃红烧肉”
他爸在旁边颤颤巍巍地说“没钱了”
他妈根本不敢说话,她被打掉了两颗门牙,现在说话都还漏风。
尤成“钱呢你们天天出去,挣得钱呢”
他爸哆嗦着说“你去省城,把钱都拿走了。”
尤成翻了白眼,把椅子踢倒“我把钱带走了你们就不会挣吗你们好手好脚的老子投生成你们儿子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
他累了一段时间,今晚也不想教训他们,自己回了房间。
等他再次醒来,是被激烈的疼痛弄醒的。
屋里没有开灯,他只能就着微弱的光线抬头看去,他的父母站在床边,他爸手里拿着一把斩骨刀刺在他的腹部,父母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悲伤也没有痛苦,他们就这么看着他。
尤成惊慌地大叫“救命救命啊”
房间门关着的,大门也关着的,没人能听见他的呼救声。
一刀没有把他刺死,他爸又把刀拔出来,再次刺了下去。
一刀又一刀。
尤成最开始还能痛苦地呻吟,到最后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太痛苦了,每一刀都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他甚至能察觉到自己的内脏被刀刺破。
而他的父母只是一脸冷漠的看着他。
尤铭看着躺在地上,跪在地上的众人,戳了戳肩膀上的邪灵“除了乌鸦嘴,你还有什么本事”
邪灵乖巧地说“我可爱。”
尤铭面无表情。
邪灵吓得发抖“还、还能让人虚弱”
尤铭点头,指了指躺在地上的尤成“去吧。”
邪灵跳了过去。
它在尤成的脑袋上带了一会儿,确认尤成的身上沾染了自己的邪气后才蹦回去。
尤铭没有多待,他也不想看这些人醒来时的丑态。
邪灵还在尤铭的肩膀上一动不动,它竟然分辨不出这个主人是好人还是坏人。
尤铭走后过了一个小时,工地上的人才纷纷清醒了过来。
他们不记得刚刚做了什么,也不记得发生了什么,更不记得失去意识的这段时间自己怎么了。
只是忽然涌起了巨大的刻骨的恐惧。
所有人都脸色苍白,还有人直接坐着吐了出来,秽物吐了自己的一身。
尤成捂着自己的腹部,他总觉得腹部不舒服,头昏脑涨,他刚想起自己是来找尤铭占便宜的,脸色就变得恐怖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只要去找尤铭,就一定会有恐怖的遭遇。
他甚至觉得尤铭会杀了他。
跟他相比,尤奶奶他们也没有好上多少。
他们看尤成的目光都变了,好像尤成不是他们疼爱的大孙子,而是一个陌生人,一个令他们极度厌恶的陌生人。
尤成心里也充满了厌恶,他不知道原因,但现在看也不愿意看爷爷奶奶一眼。
亲戚们清醒过来后都走了,一个也不想继续留在这儿。
只剩下尤成和尤爷爷他们,爷孙互相看了一眼,相看两厌。
尤爷爷冲妻子说“走吧,回去。”
尤奶一次没有再为大儿子他们说话。
她醒过来以后总觉得,自己就算把三儿子的钱全部给了大儿子,大儿子也不会给她养老。
到时候几个儿子都恨她,把她和老头子当皮球在中间踢来踢去。
现在她们老两口一个月还有七千块的生活费,等过几年四儿子手头活络了,至少也能有九千。
至于大儿子他们,得了重病,花了那么多钱,还准备来掏他们的棺材本
尤奶奶拉着尤爷爷往外走,边走边说“可不能再给他们钱了,我们自己还要花用呢”
尤爷爷也觉得大儿子他们是白眼狼,这个感觉不知从何而来,却特别清晰“回去,以后都别管了,这么多年补贴他们家的够多了,我们自己都没什么钱。”
尤成是最后一个离开的。
他还想去尤家,但不敢,一直迈不开步子。
好像尤家不止有尤爸爸他们,还有数不清的洪水猛兽要来拿他的命。
几番踌躇之后,尤成还是直接去车站买了票。
回了老家以后,尤成这辈子再也没有踏足过省城。
对省城的恐惧根植在他心中,到他老死的那天都没有消散。
这种恐惧甚至大于他对贫穷的恐惧。
离开工地以后,尤铭去见了郑成才。
郑成才早早就等在了跟尤铭约好的咖啡厅里,他的脖子上还带着吊坠,这段时间他连洗澡都不敢把项链取下来,就害怕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没了。
“尤先生。”郑成才现在对着尤铭都用平辈的称呼了。
尤铭对郑成才露出微笑“郑先生这几天感觉怎么样”
郑成才脸上的笑容都变大了不少,刚刚还有些拘谨,笑容都是公式化的,现在脸上的笑就显得真心实意了不少“这几天总梦见有个小娃娃叫我爸。”
郑成才一脸梦幻“这么小。”
他还比划了一下,兴奋地说“又笑又软,眼睛特别大,长得很乖。”
尤铭“这是玉坠里的婴儿鬼魂入了你的梦,不过你看到的样子并不是他出生以后的模样。”
入梦以后,郑成才自己的想象也占很大的部分。
郑成才连忙说“长什么样我都喜欢,我亲生的呢”
尤铭冲他说“今晚您可能要忙一点了。”
陈敏这些日子一直喝着药,药苦得人连闻都闻不下去。
但这算是简单的了,郑成才要面对的才是人间地狱。
在咖啡厅里坐到天黑,尤铭带着郑成才去了山林里,这里树木多,湿气重,阴气聚集,才能更好的打开“门”。
郑成才也不是第一次来了,但还是有些害怕“我们今晚要做什么啊”
尤铭拍拍他的肩膀,又指了指他的玉坠“这孩子身上还有阴煞之气,这股煞气不重,如果想让它投生成你的孩子,你就要吸收这股煞气。”
“不致命,只会让你在未来的一年里变得虚弱。”尤铭轻声解释。
郑成才咽了口唾沫“有多虚弱啊”
尤铭想了想“不能着凉也不能受热,比平时更容易生病。”
郑成才“会影响我做生意吗”
尤铭没有打包票“这要看你有多注意自己的身体了,未来的一年陈阿姨养胎,你养身体,都在家里待着比较好,出门也别在室外待太久。”
郑成才松了口气。
只要不是永久性的,忍一年还行。
“最开始的几天你会比较辛苦。”尤铭看着他,“会下不了床。”
这些尤铭之前都提醒过郑成才,只是郑成才当时被能有孩子的巨大喜悦冲昏了头,尤铭说什么他都只会点头傻笑。
但是几天的下不了床,一年的身体虚弱跟有孩子比起来都不算大事。
郑成才点头说“行。”
尤铭笑道“那我就开始了”
郑成才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你开始吧,我准备好了。”
一阵阴风吹过,郑成才听见的婴儿的哭啼声,伴随着阴风,叫人听得头皮发麻。
郑成才不敢睁眼,牙齿打颤,就希望能早点完事。
冰冷的小手摸着他的脸颊。
郑成才一震,有什么东西钻进了他的皮肤,像是尖细的针,但针头进去以后又像是变成了柔软的虫。
他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的,脸色铁青,但还是一只安慰自己不会有事。
婴儿的啼哭声慢慢变成了笑声,那是孩子独有的声音。
阴森恐怖的气氛似乎都被这笑声冲破了。
郑成才的脸上终于有了点笑容。
阴风慢慢散去,终于变成了山间的凉风,脸上孩子小手的触感也消失了,郑成才睁开眼睛,周围跟刚刚没有区别。
当他看到站在身边的尤铭时,他提着的心才重新放回去。
但还没放回去多久,他就一阵晕眩,身体无力地倒下去了。
幸好尤铭接住了他,把他半搂半抱地弄进了车里。
他斜躺在车后座,艰难地说“比我想的还要难受点。”
尤铭安慰他“在家躺着会好很多。”
郑成才笑着说“家里都是那股药味,怎么也散不了,阿姨都快受不了了,也就我老婆能面不改色地喝下去。”
“不过自从喝了药以后,她饭量都变大了,体重也起来了,以前一米六八的个头只有八十三斤,现在能有九十二了。”
九十二还是太瘦了。
但尤铭说“只要健康就好,体重不是衡量健康的唯一标准。”
郑成才“你说的对。”
虽然身体虚弱,但郑成才的精神却很好,很亢奋,因为这是最后一步了。
他的孩子马上就要来了。
“对了,尤先生,你是怎么成江哥他们干儿子的”郑成才一直很奇怪这一点,江家夫妇看上去是很好亲近的人,但从来不会跟人过分亲近,自从江予安死了以后,多少人想跟他们打好关系分一杯羹,每年都有一堆人想让他们认自己的孩子当干儿子干女儿,但是没有一个成功的。
尤铭是靠什么打动他们的呢
而且他之前也看了出来,江姐他们最开始也不知道尤铭有这一手。
尤铭没想过瞒人,但也没有到处宣扬的爱好。
“我不想说。”尤铭说。
郑成才也没有再问,这些高人都有些毛病,尤铭应该已经算是高人里头比较平易近人的了。
“我这样回去,肯定要把我老婆吓一跳。”郑成才笑道,“我担心她身体那么多年,也轮到她来关心我了。”
尤铭这时候说“等你身体好些了,就能跟陈阿姨同房了。”
郑成才差点被自己的一口唾沫呛死,好半天才缓过来,脸有些红,但还是一本正经地说“但我不是要虚弱一年吗”
尤铭“你会在床上躺七天,七天之后会有一周的时间比以前还要强壮,那一周你们可以同房,第二个月去体检,孩子就有了。”
郑成才咳了一声,虽然男人之间谈这个话题没什么,但是长辈和小辈谈就有点不太对了。
两人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一路上尤铭没有主动说话,倒是郑成才一直在说。
“你说,孩子起个什么名字好呢”郑成才兴奋地问,“要不你取吧”
尤铭拒绝了几次,但郑成才很坚持。
于是尤铭就说“如果是女孩,就叫舜华吧。”
郑成才轻念了几次“郑舜华”
他笑道“是个好名字。”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
郑成才又问“那要是个男孩呢”
尤铭“景清。”
郑成才“比我的名字有韵味多了。”
尤铭这时候说“你的名字很好,大俗大雅,直白也没什么不好。”
郑成才叹了口气。
在他看来,尤铭这样的年轻人少见。
有什么说什么,大方又直接。
“你爸妈是在做高订服装对不对”郑成才问道。
尤铭点头。
郑成才又说“我准备跟你爸妈合作,推出新一季的珠宝宣传册,拍广告的时候也准备让模特穿你家的衣服。”
尤铭“我家的衣服不便宜。”
郑成才笑道“所以才说是合作嘛,我家的珠宝可也不便宜。”
“那您去找我爸吧。”尤铭说,“不过这几天不方便,等您七天之后再说比较好。”
郑成才被送回了郑家,陈敏的力气不够大,还是尤铭把他抱进屋子里的。
被抱的时候郑成才的表情跟吃了屎一样。
抱就抱吧,为什么是公主抱
陈敏在后面笑,还拿手机拍了下来。
尤铭只觉得这个动作比较方便,也不会勒到郑成才。
导致郑成才被放到床上之后缓了几秒才回过神来。
陈敏把尤铭送出去,她手里还拿着一个礼盒“这是给你妈妈的。”
尤铭没有拒绝“谢谢。”
陈敏捂着嘴笑“客气什么是我们该对你说谢谢。”
跟陈敏告别之后尤铭就开车回尤家。
尤爸爸白天装晕才躲过去,尤铭还是处理了那堆亲戚的事情以后尤妈妈才告诉他尤爸爸是装晕。
毕竟爷爷奶奶是尤爸爸的亲爸妈,他也是实在没办法了,只能选择装晕这个办法。
只要他晕了,他们就不能再闹了。
老家都是男人管事,他们不会觉得尤妈妈管钱。
这是惯性思维,不然尤爸爸都不敢晕。
尤家和江家虽然是同一个小区,但这个小区很大,一个这头一个那头,走路都要花很长时间。
尤铭直接回了家。
还没进家门就听见尤爸爸和尤妈妈欢天喜地的声音。
尤妈妈“谢天谢地,那群吸血鬼终于走了。”
尤爸爸也说“看来我装晕还是有功劳的嘛,以后他们来一次我晕一次,我就不信我晕不死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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