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过分依赖着让他心安的赖光,小孩的占有欲很强,在觉得自己主人似要被抢走后,木槿忍不住不安了起来,赖光察觉到了这一点,将小孩带在身边费了些心思将木槿哄好,带孩子真是一件费心伤神的事情。而赖光也不再悠闲,满仲将许多家族事务一点点移交给了他,为此赖光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忙碌。
唯一的欣慰大概就是木槿开始成长,不再这般紧紧粘着他。深藏功与名的渡边纲拍了拍木槿少年的脑袋“小子,你终于有点武士的样子了。既然你被主公信任赐予了龙胆家纹,那就好好磨练自己成为主公将来的左膀右臂,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你又不是个小姑娘。”木槿认真地点了点头,伸手摸上自己衣袖上绣着的的笹龙胆家纹,越发坚定了想要变强的心。
而此时,枫叶已经被秋意染地火红,就如燃烧的火焰,一片片飘落洒在地上,鲜红刺眼就像斑斑血迹。寒风瑟瑟,预示着初冬即将到来。
忙碌间赖光得到了博雅三位病重的消息,顿住了手中的笔墨,漆黑的墨汁在书写了一半的文书上晕开。冷风从打开的窗子吹了进来,给衣着稍有单薄的少年带来深深的凉意。
没有太多犹豫,少年丢开了繁重的公文,连衣服都没有换,穿着一身单薄的狩衣,赖光直接备马飞奔到了源博雅的府邸,与跪坐在博雅老师病榻前遮掩不住伤感的永泉不期而遇,两个人无声地相互问安,没有心思说多余的话。看着躺在塌上十分憔悴的博雅,赖光皱起眉担忧地对着博雅行礼“老师……”
博雅温和召赖光上前,慈祥地看着一点点成熟起来的学生,被病痛折磨的老人疲惫地笑了笑“你们两个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我已经老了,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
敏感纤细的永泉,连忙伸手握住老人经历了岁月沧桑的手,眼眶不知何时红了起来“老师,好好休息,您会慢慢好起来的……”
“好孩子,不要哭,坚强一点,一会你还得去觐见陛下,不要让他担心。”博雅微微用力握了握永泉的手“去吧,我有人照顾。”
永泉欲言又止,最后点了点头,只得不舍地告辞离开,留下了一直没有说话的赖光面对着自己的老师。
博雅看着让自己真心喜爱的弟子走远,可惜这孩子被身份的枷锁束缚着逃不开权力的漩涡,放不下心中的担忧,叹了一口气却止不住咳嗽了起来,赖光连忙扶着老人给他顺气,好一会博雅才缓过来“那孩子…以后你要费一份心了…”
赖光不喜欢这种被交代后事的感觉,让他想到了前世那位在病床前拉着自己的手,带着不舍与担忧离世的老人。而博雅很多时候都与那位慈祥的老人很相似,让赖光不由自主地与他亲近,所以博雅被赖光从小在心里当成了爷爷一般。少年他很清楚,面前的的老师时日已经不多,虽然难过,但是少年很克制。有生便有死这是轮回,而人的一生从来就这般短暂,就如一场绚丽的烟花,这个少年看得很明白,但是依旧会忍不住悲伤。赖光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点了点头应下了老人的嘱托“永泉是我的好友。”
“…你一直是个省心的好孩子。总能让人感到安心”博雅喘着气,慈爱地笑着抬手揉了揉赖光的头“就像你那个师父。你的师父虽然处处像只狐狸一般,老是去戏弄别人,但是遇到事情去拜托他,他总是那般可靠,让人不由自主地去相信。”
“没想到您对老头子的评价那么高…”赖光微微弯起嘴角,扶着博雅偏头看向门外“老头你听到博雅老师对你的赞美,你是不是很高兴?”
“嘛嘛~我可一直都知道博雅很喜欢我”年轻的晴明从门外走了进来,对上了博雅诧异的目光,笑着打开了折扇遮掩住了自己的笑颜,只留下那双带着促狭的眼眸注视着整个人都呆愣住的博雅。
看着病弱的好友,年轻模样的晴明很快地失去了笑意,上前想要顶替赖光的位置去扶住好友,却记起来自己现在是灵魂出窍没有实体,只能坐到了博雅的塌前。
赖光看着晴明这副样子抽了抽嘴角,拿过几个软枕叠起,扶着博雅让他靠在了塌上,唤回了自己还在处于震惊中的博雅“老师,老头现在是灵魂出窍的状态,不必惊讶。”
博雅眨了眨眼睛,咳嗽了好几声这才慢慢回神过来,无奈地瞪了一眼老友“不要老吓唬我了,我虽然快要走了,却还不想被你吓到提前走。”
晴明笑着看着博雅“…这个啊~我还以为博雅你已经习惯了呢。”眼眸中满是怀念与不舍。
博雅睁着那双包含沧桑却依旧真诚清澈的眼睛看着面前好友,看着他与自己记忆中一般无二的风姿,恍惚间觉得自己好似回到了从前意气风发的年纪,只是身上的病痛与日渐不济的精神让老人很快回神,歉意地对上友人的目光“晴明…我也要像若菜夫人一样丢下你先走,抱歉了…”
晴明愣了一下,弯起嘴角虽然笑着眼睛里却盛满了悲伤“都一把年纪了,还在这说傻话。你已经陪我够久了,久到若菜都快吃醋了…”
听闻此源博雅忍不住笑了几声,接着又止不住激烈地咳嗽了起来,晴明担心地起身,在一旁了没有打搅他们叙话的赖光却先一步连忙扶着他为他拍抚起后背,直到老人顺过气来才放心下来。这时一杯温水递了过来,赖光抬头看了一眼跟着晴明一同过来的天一和朱雀,微微点了点头,接过了天一递过来的茶杯,给博雅喂了一些茶水,让他稍稍舒服些。
博雅带着倦意地看了一眼沉默着收敛起自己所以表情有些冷淡的赖光,想要开口说话,却被赖光瞪了一眼,不容拒绝地被他推着躺回了床上。这个孩子…有时候真的强势到让他都有些害怕。
倦意侵袭着博雅,老人忍不住微微阖上眼睛,视线中的少年和好友逐渐模糊了身影,一时间老人看着少年不真切的面容仿佛看到了那个面容清冷俊美,清高自持的大妖怪。想同他交谈,一同品茶下棋,听他吹笛自己相和,好想再与他一同吹奏一曲,不过现在的自己连吹笛的力气都没有了,而他也被自己惹恼不会出现了,博雅不经意苦笑了一下,迷迷糊糊地偏头看向一旁被自己放置在床头的叶二,最后终于疲惫地阖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看着老人安稳地睡去,少年端起茶杯轻轻嗅了嗅,看向天一征求回应“安神药?”天一微微点了点头“是的,能让博雅大人舒服一些。”
赖光看了一眼睡过去的老人,抬手给他擦去了眼角不经意淌下的一滴泪珠,给他盖好被褥,这才看向一旁蹙眉不语带着悲伤的晴明,表情严肃带着一丝不赞同“…为什么用灵魂出窍?你的身体呢?不怕出事吗?”声音却很轻,怕惊扰到熟睡过去的老人
晴明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看向赖光“不需为我担心,照顾好博雅,我马上就回京了。”
“……你竟然不在京内?!还用这种危险的术?!”赖光这下真的有些生气了,眼睛锋利地刺向晴明。
“嘛…老头子实在不想看着自己的好友带着遗憾离世啊…”晴明笑着看了赖光一眼,却让赖光觉得十分沉重
赖光终究是忍下了怒火,转开头看向了窗外半晌,才转回来看向面容倦怠的晴明“不要让老师等你太久,他不会想在最后时刻连自己的好友都不在身边。”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博雅的病越来越重,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
赖光丢开了所有的事情,几乎每天都会带着木槿在博雅府邸呆一整天,而满仲也默许了自己儿子的作为,那位脾性温和的博雅三位是连满仲都很尊重的老者,不然他也不会高兴赖光向他学习音律。每天报道的还有面带忧愁的永泉,但是身份制约着少年,永泉只能每天悄悄来看自己的恩师一小会便离开。
木槿只能看着自己主人如一尊雕像在他的老师病榻旁安安静静地坐着,只有在老人清醒的时候才露出些许放松。没有了平日里的淡然从容,只是面无表情没有丝毫言语地坐在一旁,连目光都不由自主带着一丝锋利,给人施加了一种无形的压力,让人忍不住在他面前露出畏惧与退缩。
木槿看着这般失去平常心的主人,少年不知为何心中升起淡淡的伤感与怀念,还带着一丝悔恨。好似曾经的主人就是这般锋芒毕露,少年紧紧抓住挂在脖子上的御守,疑惑着自己莫名的情感心中一片混乱。而赖光只是一心焦急等待着晴明的归来,没有注意到木槿的反常。
直到传来大阴阳师安倍晴明的到访的消息,才打破了这份寂静。赖光看着披着夜色走进来的老人,看着晴明如释重负的笑容,赖光终于放松了下来舒了一口气,拉着木槿离开了博雅的房间走到了侧间。
没有多久,一阵清幽的笛声从主屋那边传来,有一个断断续续气力不足却满含情感的笛声相合,赖光低头静静地倾听着,却听见木槿的一声轻呼。赖光抬头看去,小小的少年正睁大眼睛看着廊外,洁白的雪花纷纷扬扬飘落…下雪了。
笛声随着落下的飘雪渐渐停了下来,消散在寂静的庭院中。晴明红着眼眶走了过来,将手中的笛子递了过来。赖光认了出来,这是属于博雅的笛子——鬼笛叶二。
“博雅想要你将它交给那个少年。”晴明苍老的容颜憔悴了好几分,看着赖光郑重地从他手中接过笛子,对着少年扯了扯嘴角。
没有遗憾的老人随着平安京的第一场初雪逝去,赖光失去了一个尊敬的老师,晴明失去了自己一生的好友。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