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经历了漫长的尴尬，梁凉率先败下阵来。
小家伙轻轻地搓揉着黑色羽绒服边，卷起又放下，挣扎良久道：“要不，您先把手机还我？”
“……”
九点半钟的图书馆，人陆陆续续地都经过两人往外走。
陆衍之沉默两秒，还了手机，虽然陆衍之没说话，但也没走的打算。
身子一跨，陆衍之就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坐住了。
男人懒洋洋地靠在座椅后背，盯着梁凉头顶乌七八糟的黑团研究，越看越有兴趣。
怎么这么黑啊，还透着点白。
背还挺得挺直，模范小学生？
梁凉的背的确挺的很直，是为了脑袋能紧紧堵住电脑屏幕。
小家伙手指啪啪打着字，没几分钟又停顿一下，左堵一下，右摇一下，试图坐的安稳。
然而，根本没用。
多动症的模范小学生。
陆衍之轻笑一声，手机响了。
他从道袍里拿出手机，看到了大师兄催他回去。
被催本人完全不在意，手速放得更慢，磨磨唧唧半天，只回复两个字：【收到！】
陆衍之原本是商贾之家的幼子，五岁那年生了场怪病，父母为了求他平安把他送进了道观，按照天理二十二岁就可出观。
师父说他天生是吃这碗饭的人，二十年来，耐耐心心地要教他本领。
他倒好每天上下玩闹，劣性非常，师父被他气着闭了关撒手不管了，全观上下交给了大师兄，观里的师兄弟都说师兄虽然管理严格，待人疏远，但是倒是对他甚好，所以陆衍之倒也并没有后顾之忧。
再者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陆衍之更加觉得师兄不会责罚他了。
梁凉坐在椅子上还不安稳。
她通过电脑屏幕以及身型的扭动可以精确掌握怪道士依旧在她身后，一点都没有要走掉的趋势！
小家伙惴惴不安地敲完最后一行字，又往后一瞄，连等待读者留言的步骤都直接忽略发表完就关上了电脑。
余光又往后瞥。
男人一手撑着脸，另一只手把玩着手机，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嘴角翘着若隐若现的弧度，淡白色的屏幕光打在他的脸廓又柔和非常。
他肯定注意不到我。
梁凉咽了咽口水，提了口气，小腿控制着脚步摩擦声以每秒一百米冲刺蹭噌噌地逃出自习室。
梁凉一边跑一边感谢托尼老师的悉心栽培让她拥有了一套专业的逃跑经验。
初中的时候，梁凉在商业街上时常能遇到理发店的托尼老师，像是柿子捡软的捏，总是能在茫茫人海把梁凉抓得明明白白，嘴上叭叭叭，不由分说就能把梁凉按在座椅上剪个发型，顺带着在梁凉全程懵逼的情况下再让她办张卡。
作为一个全国逃脱八级专业人员，梁凉表示这次逃脱行动很是成功。
逃离怪道士后，梁凉的脚步就慢了下来，成了蜗牛一样慢慢的爬行着，她点开短信界面，除了和家人的几句对话干净得可怕。
离二十岁的第一天，还有两个小时三分钟，还是没有人祝福她。
梁凉小声地叹了口气，又把手机关上，顺着辅路往小道里走，转了两圈却不自觉地走到了小区对面的商业街。
街边白晃晃的灯照映在她的侧脸，梁凉垂下眼眸，转过身去看向便利店的透明玻璃。
玻璃里倒映着一个面容白净的小姑娘，刘海严严实实地遮挡住额头，顺滑的黑发平平地铺在脸颊两侧。
梁凉拨开刘海，脸往透明玻璃上贴得更近一些，眼睛睁得大大的，表情十分认真地开始研究额头。
印堂发黑吗？这不是挺白的吗？
白里…甚至还带着一包鲜橙色的香辣牛肉面。
是的，梁凉倒影的正对面是一货架各色口味的方便面。
鲜橙色的包装纸袋，让人脑海里迅速浮现出一锅诱人的红色汤汁，竹筷上包卷着小麦色的面卷飘来一股香辣可口的气味，是夜间最美味的宵夜味道。
“……”
行动快于心理，梁凉回过神已经站在了货架边上。
夜间的便利店排队的人并不算多，大部分是附近加班加点的上班族，身着精致的黑白职业装，人手一盒快餐式便当。
梁凉站在队伍的最末端，盯着前面男人的寸头，渐渐放空。
手里的泡面隔着袋子被梁凉咔嚓咔嚓地捏着袋底的小碎渣，不知道过了多久，队伍已经排到她，店员用着公式化的声音问她：“现金还是支付宝？”
小家伙终于回过神，有些慌张地放下东西，声音低低的：“支付宝。”
手机递到扫码机器上，梁凉的目光跟随着机口的红光，眼睛一闭一眨做着无声的小魔法。
超可爱梁凉小魔法——付款成功！
然而，机器的红光又闪了两下，店员收回机器：“余额不足了。”
“……”
说来也是，自打梁凉从学校回家以后梁母就再也没给过她生活费，而网上赚到的稿费还不及她看小说的钱多。
小倒霉蛋“啊”了一声，有点尴尬，刚想把东西放下后灰溜溜的逃走，身后的人却接了话。
男人说话的声音似乎不自觉的往上翘，像是就随手做做罢了，漫不经心道：“我替她付。”
“？？？”
小家伙懵懂地接过店员递给她的方便面，面带感激，转过头，视线往上移——白色裹腿裤，深蓝色道袍，向上翘的眼尾，以及右眼角的泪痣。
图书馆的怪道士。
梁凉心底一晃，眨巴两下眼，感激化作了尴尬。
“那个。”
她还没说，陆衍之笑了一下，完全没在意，转向店员继续开口：“现在还有蛋糕吗？”
便利店店员第一次见这么好看的道士，跟狐狸似的。
店员的魂都丢了一半，直愣愣地点了两下头，摸了个空才恢复清醒：“今天…刚买完耶。”
“唔。”
陆衍之勾了勾发鬓，浑身散漫透了。
侧过脸，微微偏了过去，眼珠一转，用余光瞥着一边的机器。
机器刷着鲜红色的油漆，内置是暖黄色的灯光，为的是保温机器内的食品。由于是晚上的原因，如今保温机里只剩下零星几个被压得不太好看的小包子。
陆衍之挪了两步，低下头往里看，暖黄色的灯光透过玻璃浅浅地包裹在他的侧脸。
他长睫微眨，修长又白净的手指往上一点：“拿这个吧。”顿了两下又补了一句：“再拿一盒火柴。”
全程就没好好呼吸过的梁凉看陆衍之终于买好了食品才敢吭声。
小家伙低低垂着头，像是做错事的坏孩子，小步小步往后退，聚了个躬，哆哆嗦嗦道：“对不起。”
陆衍之满脸懵逼：“？”
“我不…不应该逃走的，我刚刚就是不太想买你的产品。”
“噗——”
男人突如其来的笑声让梁凉有点怕，大部分电影里的变态在要发狂的时候都会莫名其妙地开始笑，然后就是一阵急风骤雨般的暴揍。
一想到因为没有买产品就要挨揍的小倒霉抖得有点厉害，不自觉地往后躲了躲。
半晌，对方也没给她个反应。
小倒霉克制着颤抖抬起头，下牙嗑磕磕地往上牙压，磕磕巴巴地询问眼前人：“您…还好吧？不…不打人的吧？”
“……”
“钱…钱我会补，产品…我买个便宜点的。”梁凉可怜兮兮地讨商量：“大师，您…您看行吗？”
“……”合着自个在她心里是个什么人。
对方还是不吭声，心理辅导都没什么用了。
梁凉想她玩完了，就这么被讹上了，早知道刚刚不拆穿人家的骗术，现在也不会遭受到如此可怕的事情。
“我叫陆衍之。”
怎么现在打人都要报名字了吗？
小倒霉蛋声音颤抖，把挨打人的姓名也报了上去：“我我我叫…叫梁凉。”
“嗯。”男人声音很沉，只道：“手伸出来。”
梁凉想都不敢多想，头垂得更低了，又身子往后缩了又缩，才把手递了上去，有点像是被老师打手心的小学生。
而此时的小学生正乖乖巧巧的等待惩罚。
惩罚“蹭”地一下压在了她手上，一个烫呼呼又软绵绵的东西。
梁凉稍微睁开了一点点眼睛，眯着眼缝看人。
进入眼帘的是一团白乎乎的大包子，此事半脱下塑料袋正放在自个手心里，往后瞧的人影有些模糊。
她睁大眼睛，才看清陆衍之正半蹲着身子往包子上扎着火柴棍。
而此时手里的白胖的扁球上还插着个浅色的木棍火柴头，模样要多奇怪有多奇怪，小家伙有些好奇，道：“这是…？”
“生日快乐。”
几乎是猝不及防，今天第一个对她说生日快乐的人，竟然是一个从未相识的陌生人。
“啊。”
陆衍之直起身子，嘴角又往上飞。
小家伙给他看照片的时候无意中自己的暴露了微博ID，他上网一搜就找到了，又随手翻了翻微博，看清了刚刚那条微博的内容。
甚至还发现了她的微博小号，文字读起来有些难过，像是从没得到爱的小孩，只是问了一句：【好像六岁以后就对生日没什么印象，过生日是不是真的那么开心？】
便利店的门随着外人的进入推开一道小缝，夏日的晚风湿乎乎的吹进冰凉的空调家，灯光好像在面前加剧了倍数，包子上的火柴“唰啦”一声摩擦出火光，暖扑扑的照在小家伙的脸上。
“从今以后。”陆衍之隔着火光，泪痣妖媚又耀眼，他眨了眨眼，嘴边的话莫名其妙转了个弯，继续：“希望你…事事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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