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万众瞩目

    段浔高昂的声音,在广阔的皇家校场上久久回荡。原本被清河侯赵泰夺去注意力的众人,又一次将目光聚集在这个年轻的中郎将身上。

    众多官员也不再像之前那般羡慕段浔了,甚至对她滋生出惋惜之情。这个相貌俊美的年轻人本可以前途无量,可如今她得罪了当朝最有权势、连皇帝也要给七分面子的清河侯,无异于自掘坟墓,不仅绝了自己升官之路,很可能连命也要搭上。

    段浔则不以为然,她从未对赵家人心生过惧意。

    上辈子她本有心协助先帝铲除这一帮外戚臣子的势力,只可惜这个宏伟的理想尚未实现,便命丧塞外。重生归来的这辈子,她已然下定决心,要完成前世未竞之志。

    前一次在天香阁时,她已经得罪赵家人了,现在更无须畏畏缩缩,只管挺直腰板,理直气壮。

    赵泰手中掌握的权势一天比一天大。满朝文武大臣见他要恭敬行礼,假如和皇亲国戚同时乘坐轿子走在一条路上,对方要主动绕道。为官数十年来,从未有后辈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

    他眯了眯眼睛,几道寒意从里面渗透出来,打量了一番段浔后,随即冷笑几声:“陛下尚未最后决断,你一个小小的中郎将竟如此迫不及待想要这一品大将军的职位,成何体统?”

    段浔不卑不亢道:“这位大人,我并没有觉得自己有失言之处。”

    “陛下是天子,天子一言,四海皆从。陛下方才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传下要封我为一品大将军的口谕,这难道不算陛下的决定吗?”

    “我是臣子,我父亲从小教导我要忠君爱国。因此我自然是要听从陛下的口谕,遵从陛下的决定。如若不然,岂非践踏了天子的威严,与乱臣贼子有何区别?我段浔虽出身卑微,可也深知这个道理。”

    她这话说得极妙,可谓一语三关。既保全了皇帝的尊严,又表达了自己的忠心,最后还含沙射影骂赵泰是乱臣贼子。

    清河侯是人精中的人精,他怎么会听不出段浔的话外之意?从未想过一个武夫莽将的嘴炮功夫会如此厉害,比朝廷谏官还要胜上许多,他着实有些小瞧段浔了。

    若非今天有众人在场,赵泰真可能提剑杀了段浔。清河侯盛怒道:“本侯和陛下说话,你一个小小的中郎将焉有插嘴之份?”

    段浔笑笑,面色淡然:“这位大人此言差矣,陛下已封我为一品大将军,我不再是一个小小的中郎将了。”

    皇帝南宫策眼角中浮现出笑意,眉头高高扬起,他觉得心头畅快至极,这些年所受的屈辱仿佛瞬间倾泻而出。

    七年前霍遇战亡,先帝驾崩,西夏人自白雪关外长驱直入……当时的局势真可谓用风雨飘摇四字来形容。十五岁的南宫策继位,在危难之际他不得不依靠赵家的势力,对赵泰兄弟言听计从。

    后来局势渐渐稳定,可南宫策已经摆脱不了赵家人的束缚。赵泰兄弟表面上还尊敬他,可皇帝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傀儡。他也有万丈豪情鸿鹄之志,只可惜为了大局着想,最终只能选择忍辱负重。慷慨赴死易,忍辱负重难,没有人比皇帝更深有体会这个道理。

    正因如此,段浔的这番话在皇帝听来尤为顺耳,他觉得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段浔有胆有谋、不畏权贵,颇有已故将军霍遇的风范,这样的人确实也配得上长公主。

    在北静王未班师回朝时,年轻的皇帝在赵泰面前故做出一副顺从模样。现在形势不一样了,有北静王撑腰,南宫策心中的底气也足了。虽不能和赵泰完全撕破脸,然而也不用像当初那样畏首畏尾、忌惮重重。

    皇帝挺直腰板,本想开口说些什么,只见北静王轻拉了下他衣袖,南宫策将话语咽回口中。

    北静王郑重道:“陛下是天子,出口成金,既然传下口谕,自然不能收回。英雄莫问出处,段浔有勇有谋、屡建奇功,本王觉得这一品大将军之职非他莫属!”

    “七年前,西夏人突破白雪关防线,一路攻城略地,百姓死伤无数。宣朝的大好河山沦陷在敌军铁蹄之下,北伐军战士舍生忘死奔赴前线,如果没有这些将士们,哪里有你们今天的太平生活?”

    “北伐战争艰苦卓绝,大小共计一百余次战役。几乎在每一次战役中,段浔都立下了重大功绩,其功劳远远盖过本王。赵侯爷一直反对段浔坐上这一品将军的职位,难不成你心中已经有了更好的人选?”

    “若是有,你就推荐出来,本王倒要看看这是怎样的一个能人?若是你推荐不出来,勿要多言!”

    老王爷慷慨肃重的声音,让人心头一震。他威风凛凛地站在皇帝身侧,像是一杆维护皇帝尊严、皇家尊严的标兵,再向示人宣布:今日之域中,是我南宫家的天下!

    满朝文武并非都是软骨头之人,也有热血之士。几个看不惯赵泰的官员,纷纷在心中为北静王鼓掌。段浔满脸崇拜地望着南宫胜,脑海中闪过八个字:廉颇老矣、风采依旧!

    南宫胜的身份不仅仅是一个王爷,更是统率千军万马的指挥官。赵泰虽然明面上不说,可在心中对北静王多多少少是有些敬畏的。

    赵泰脸色十分复杂,他压下怒火,对南宫胜道:“王爷言之有理,方才是本侯思虑不周。”

    段浔领赏之后,从点将台上走下,暼了一眼面容阴沉的赵泰。

    站在点将台上的皇帝,依旧在封赏其它众多战功赫赫者。

    “许正听封!朕封你为前锋参领!”

    “张虎听封!朕封你为前锋副参领!”

    ……………………

    当皇帝读完最后一封嘉赏奏折后,此次封赏典礼已落幕。皇帝乘坐銮驾离开,队伍陆续从点将台撤出。南宫适本想和段浔一起走,奈何北静王叫住了他,说是有事情问他。小王爷只得郁郁寡欢地跟随在自己父亲身旁,忧伤地看着段浔离开的背影。

    此时,段浔和许正等人走在一块谈天谈地,忽然听见身后某道熟悉的叫唤声。

    “段将军,你等一等……”

    段浔回头,看见一个圆脸、大腹便便的男人时,心中暗道糟糕。对于这个御史中丞李大荣,她还是非常有印象的。

    李大人翰林院出身,官运亨通,一路做到了御史中丞。他心性耿直、为官清廉、但是能力强,确实是个好官。可他有一个缺点,极其热衷给人说媒。上辈子她作为霍遇时,就没少受这位大人的“骚扰”。从她十六岁时,这位李大人便一直在她耳边唠叨,霍遇耳根子都快听出茧来了。

    后来她告诉李大荣,自己已经有中意的女子,“李媒婆”这才消停下来。然而见少年霍遇没成婚,他又开始不厌其烦地询问霍将军的婚事,导致少年霍遇见他就躲。

    再后来先帝赐婚,将当朝公主南宫洛璃许配给霍遇,消息传播出去,李大荣这才放弃给霍将军说媒。

    回想起那些往事,段浔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面露无奈之色,然而还是恭敬执手:“大人,有何吩咐?”

    李大荣笑了起来,眼睛即将眯成一条线:“鄙人御史中丞李大荣。段中郎战功卓著,今日我做东,在天香阁摆酒设宴,不知段中郎可否赏脸一叙?”

    段浔前世和李大荣打过不少交道,心知这是“李媒婆”的套路,什么摆酒设宴,还不是为了给她说媒。

    她略一思考,回答道:“李大人,实在不巧。我今天还有急事,我那未婚妻还在等我呢。改日改日,我请李大人一叙。”

    李大荣顿时心塞,尴尬一笑:“好。”

    段浔和许正并排而走,见李大荣没有跟来,许正偷偷问道:“你媳妇来宣京了?什么时候来的?”

    段浔无奈,用手揉着眉心,刚忽悠走一个给她说媒的人,现在又碰上一个每天八卦她媳妇的人。她忍不住吐槽道:“你不觉得你很啰里八嗦吗?整天惦记我媳妇做什么?”

    许正忙解释道:“你别误会啊,我对你媳妇可没那想法。只是特别好奇,怎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你?”

    段浔噗嗤一声问道:“我有这么好吗?”

    许正不假思索认真点头:“十分、非常、特别好。”

    段浔嘴角边勾出一道笑容:“英雄所见略同,我也这么觉得。”

    “阿浔,言归正传,带我见见弟媳妇呗。”

    段浔懒得理许正,心道:我那未婚妻你不是见过么?

    两人还没走几步,只见李大人又追了上来,大肚子晃来晃去,他对许正笑道:“许参领,你可有未婚妻?”

    段浔忙替他回答:“没有,李大人可以随便约他去天香阁喝酒聊天。”

    许正觉得很无奈,他并不想和这个满脸油腻的中年男人喝酒啊,在段浔耳边低声道:“阿浔,你好端端的替我揽下这事做什么?”

    “傻小子,你不是要娶媳妇么?让他给你做媒啊。”

    许正鄂然,还没有准备好之类的话尚未说出口时,他便被李大人拖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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