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确实是来寻铁匠巫十四商议做容器的事儿。上回雨前收盐的事件,充分暴露了一点:岛上的居民现在手头根本没有像样的容器可以使用。
平日里众人大多以手汲溪水泉水饮用;吃食的时候也用手,至多用一片芭蕉叶托着食物。看似用得着盛器的时候不多,可若是往长远想,他们若是想要储存一些物品,或者是为了身体健康着想,想要将生水烧开了再饮用呢?
眼下众人唯一可用的器皿是竹筒,但是竹筒大小有限,用途也有限。就拿烧出来的盐来说,用竹筒盛盐,眼下看着没问题,但是竹筒不防水,里面储存的盐容易返潮,甚至将竹筒腐蚀。因此不是长久之计。
所以安若来找铁匠,就是为了在岛上多制一些其他材料的容器的事儿。
“安若娘子,你这真是高看我了!我巫十四就是一个大老粗,空有一身力气,懂得却不多。旁人叫我抡铁锤我就抡铁锤,叫我扯风箱我就扯风箱,可你若要来问我什么盛器……”他无奈地挠挠脑壳,双手一摊,表示真的不懂。
“十四哥你太自谦了,你上岛的日子这么久,总归比我见得多知道得多!”安若嘴一甜,巫十四的嘴便压根儿合不拢,“你们应该早已将这岛走遍了,可知道着岛上哪里有适合捏陶烧陶的黏土么?”
巫十四还真见过,赶紧点点头,表示他真有那么一点儿用处:“说实话,这你真该问石匠和篾匠,他们一早就嘀嘀咕咕过的,说是要挖黏土出来烧陶。可是后来不晓得为什么却没成。”
这时候石匠宋十三和篾匠万十八一起走过来,往安若身边一坐。万十八带着一脸受伤的表情,故意说:“娘子,这黏土的事儿,老巫也不知道多少,就我和宋十三知道,你为啥不来问咱们哟!”
安若“格格”一声娇笑,说:“这不巫十四在这事儿上最有意想不到的用处,我得先一步拉上他,等他上了我们这条贼船以后,便是想推脱,也推脱不掉了!”她话音刚落,几个工匠听得有趣,一起哈哈地笑起来。万十八和宋十三听安若话里的意思,感情大家都是一伙儿的,稍感欣慰;而巫十四则一面笑一面脸红,颇有些不好意思,心里则暗暗决心,安若娘子既然高看他,那她拜托他的事儿,他指定不会推脱,一定得做好才行。
于是安若和三个工匠一起,坐在一个火堆旁,头凑着头,细细地商量起来。
旁人看见多少觉得有些奇怪。以前安若刚上岛的时候那么凶悍,又是捕杀巨蛇,又是生擒段十,据说还曾将龙二痛揍了一顿,与杜骁斗了个不相上下。可是这个小娘子如今,怎么偏就对工匠们这么友善?
安若压根儿不理会旁人的眼光,她手上有一枝枯枝,随意在沙地上划着,说:“老万,找你说的,岛上这里,和这里,都有黏土。”
万十八点头,他本就是个勤于思考、善于行动,从来不只拘泥于一个行当的手艺人,上岛之后,早已将这烧陶的事儿琢磨过了。“两处的土质稍许有些不同,但是我都试过。这里的黏土,质地细腻均匀,但不晓得是不是太靠近水潭的缘故,感觉太黏了,很难捏成形状,即便是勉强捏成型,也没法儿烧制,一烧就裂。”
安若想了想,便问:“有没有想过,往黏土里试着混一些岛上的海砂,许是能降低黏土的粘性?捏出来的陶胚如果做得轻薄些,是不是烧制的时候便不那么容易裂?”
万十八一面听一面点头,说:“当时我也这么想过来着,可是手头上的事儿实在太多,千头万绪的,事情就搁置下来了。”
安若便鼓励万十八:“若是不亲手试过,又怎么知道不行?不晓得各位从明儿起有没有功夫,多少腾一些功夫,咱们再尝试尝试,若是真能烧出几样像样的器皿,对大家都是好事儿。”
万十八与宋十三先都点头答应了。唯有铁匠还愣着,这巫十四想了半天,指指自己,问:“娘子,他们都有差事了,我又能替你做什么?”他还惦记着安若说过的,他有一项最意想不到的用处。
安若顿时笑:“自然忘不了你这位顶顶紧要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巫十四一听,马上又高兴起来,似乎能帮安若做些什么,是他的荣幸。
第二天一清早,安若便带着少年团,跟着万十八一起,进入岛的腹地,来到岛上的水潭旁边,将万十八说的那种黏土挖出,用蕉叶包起来,一起运到营地旁边。黏土水份太多,因此需要在阴凉处风干,安若等几个人便商量了排班,每隔一个时辰,会有人来将黏土翻动捶打一回,免得黏土表面晒得太干,里面却还是潮湿的。
龙二趁此机会在杜骁跟前下眼药,说安若指使岛上的男人们干活儿,是藐视杜骁的权威。杜骁身为这岛上当家做主的男人,该寻个机会,好好将她教训教训才是。
杜骁却说,安若既然指使得动,那她就尽管指使,只要工匠们按时劳作,少年团们能按时捕到该捕来的鱼,他就不会找这些人麻烦。龙二便又自讨了个没趣儿,讪讪地去了。
如此将黏土风干了几天,再混上一定比例的细海砂,这陶土便大致能用了,安若依旧与工匠和少年们坐在一处,一起捏陶,用竹刀、蚌壳之类的工具制作陶胚。眼下最紧缺的就是各种盆、碗、带盖儿的罐子、带柄的陶壶……一时间众人手中捏出来的千姿百态,方的扁的,长的胖的,什么都有。大家彼此看看,都觉得好笑,少年们自然笑成一团,工匠们自然也忍俊不禁。
安若则在一旁与巫十四细细商议:她看中巫十四,并不是因为他惯常使的一股子蛮力,而是相信这个铁匠对火焰温度的判断。
“老巫,你打铁打了这么多年,相信你在这上头最有经验。过几日我们尝试烧陶,火候极其要紧,究竟能不能成,就都靠你了!”安若一旦严肃起来,那言语便无比诚挚。
巫十四万万没想到安若说的“要紧的用处”,竟是这个。可细想来也确实如此,除了他这个铁匠,还有谁能对火候的判断更准些?
巫十四在世上活了将近三十个年头,还从来没有人对他这样地信任,又这样重视。一时间巫十四望着眼前的安若,暗暗点头,就算是贼船,安若掌舵的这艘贼船,他也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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