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还未完全睡醒,就觉得一道冰冷滑腻的躯干自她左肩而下滑过,继而在她身畔不断游走。
心道不妙,她缓缓睁眼,正见那蛇头堪堪从她耳边擦过,鲜红的蛇信嘶嘶地吐着。安若浑身僵硬,尽最大可能屏住呼吸,保持纹丝不动,心里暗恨——这真是,上树一时爽,可谁能想到这岛上竟会有这么大的蛇?
她所在的这株巨树就矗立在海滩边,位于树林的边缘。昨日她自海边醒来,筋疲力竭急需休整之际,无暇走远,只看中了这棵树高大稳健,树杈离地较高。她在树上休息时,底下的人没那么容易能攀上来“打扰”,即便有人想要上树袭击,她也能及时发现,想法儿应对。可是谁能想到,这时候在离地这么高的地方,竟然会有这样一位“不速之客”到访。
好在她不是第一次遇蛇。
蛇绝算不上荒野之中最可怕的生物。比起两脚的人,这没脚的蛇实在是道行太浅了。
安若屏息凝神,任由那条巨蛇在她身边蜿蜒游走,甚至缠上她的腿她的脚面。这条巨蛇蛇身呈深褐色,上面带着优美的黑色花纹,蛇身有碗口来粗。蛇头一直昂着,时不时吐出深红色的蛇信。这种巨蛇安若见过,知道此蛇捕猎时一旦遇到猎物挣扎,那巨蟒便会将猎物紧紧缠住,越缠越紧,直到猎物断气了,巨蛇才会慢慢享用,将猎物一口口地吞下。
唯一脱身的法子,就是克制恐惧,保持耐心等待这蛇自行离开。再不然就是树下有人救援。世间诸物相生相克,岛上既然有蛇,就该有克制或者驱赶蛇的药物。若是有人能在这上头想想办法,许是能放她早点下来。
安若与这巨蛇僵持之际,树下已经传来人声。杜骁已经带着几个人赶到了。
树下的人见到树上的情形,都看得目瞪口呆,紧张之际,大气都不敢出。有个少年人一抬头,忍不住惊呼一声,连忙一伸手捂住了嘴。可就是这一声,已经足以让的原本安静慵懒的巨蛇略有些躁动,蛇头再度昂了起来。
杜骁立在树下,比个手势,命所有人噤声。他仰头观察,远远地能看得见安若面上的肌肉微微跳动,但是她连面色都未稍改,甚至连眼都未眨一下。
杜骁看了片刻,知道树上的女郎片刻间还不会有危险。当今转身对龙二说:“你带小伍去,将驱蛇的药草拿来,有多少拿多少,尽数堆在树下点起。”
龙二一直立在杜骁身边,听见了当即冷笑一声,道:“老大,我早就提醒过的,到嘴的肉不吃,迟早要被旁的吃掉的。”说毕他便转身而去,顺便叫上了刚才那个惊呼出声的年轻人。
没过多久,小伍急急忙忙地朝这边跑来,大声对杜骁说:“老大,龙二哥说驱蛇药点不起来,火绒……”他想要说,前儿个的暴风骤雨令他们所有的火绒都湿了,眼下无论怎么打火,火绒都打不起来,看样子只能等正午时候将火绒暴晒之后,才能点火了。
但是杜骁手一伸,便拦住了小伍的话,自己继续仰头望着树上的动静。他不能任小伍冒冒失失的话语动摇了那女郎的心神。
岂料底下这一番对答尽数教树上的安若听着耳中,她气得在心中暗暗咒骂,竟然是因为火绒这点小事,没法点燃驱蛇药,若是她那只箱子还在……
安若一张俏面涨得微红,但到底还是忍住了,依旧连大气都不出,任由那巨蟒在她身侧游走滑过。好在这巨蟒至始至终没有察觉活物的存在,约摸又逗留了一柱香的功夫,它终于通过这株大树一枚最粗壮的枝桠,游去了另一棵树。安若待巨蛇的蛇身彻底从她身边离开,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赶紧动手,将绑缚在身上的衣带解开,重新系在腰间,然后起身,迅速沿着树干滑下来,“砰”的一声,跃至地面上。一夜的安眠,已经让她的体力恢复了不少。纵使她已有一天一夜水米未尽,可是安若知道,这还远未到她的极限。
“你姓杜?”安若一落地,便冷眼打量面前这个领头的男人,“是这里的头儿?”
杜骁点点头,自从安若上岛,两人甚至有过肢体接触,但是杜骁始终还未有机会自报家门。
“杜骁,”杜骁平静地介绍自己,“这岛上,还有我的三十三个兄弟。”
安若抬眼打量面前的这个男人。只见来人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看起来有些不修边幅,胡子拉碴,衣衫亦嫌陈旧,看起来上岛已经有一阵子了。但是这男人立在自己面前,专注地盯着安若。两人眼神相对的一刹那,杜骁不为所动,安若则自觉有些看他不透。
单从外表看,杜骁并不算特别强壮的那一类人,但看起来他在这岛上统领着所有男人,说出来的话,手下全部一一依令而行。这说起来容易,但安若自己手下就曾带过五百个桀骜不驯的汉子,知道这里大有名堂,因此也晓得杜骁绝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敢问,娘子高姓大名?”杜骁开口,“日后在岛上相见,彼此也好称呼。”
安若却一偏头,顾左右而言他,伸手指着林边一条盘旋而上的小径,问:“请问,这条路是上山去的么?”
杜骁一怔,安若已经抬脚动身,沿着那条小路往地势高处赶去。杜骁则在她身后大声问道:“你是谁,叫什么名字?如何来的这岛上?这条道路不大好走……你是想攀到山顶那处巨岩那里吗?”
这条路正是通向岛的制高点——岛上有座山,山头最高处则有一大片赤色巨岩,巨岩扭曲堆积,寸草不生。但那里是岛上视野最好的地方,可以鸟瞰全岛。
安若不理杜骁,加快脚步——既然对方猜到了她的心思,她能够做的,就是要比对方更快。她脚程很快,不多时已经趟过一道山溪,稍许饮了两口清水,便继续向上攀爬。对她而言,上山的难度并不在于有多么陡峭崎岖,而在于她需要不时穿过齐腰的灌木,分开纠缠的藤蔓,避开带刺的荆棘。攀爬的过程中,安若偶尔低头望望自己的一双光脚,心里暗暗叹息一声:老天爷赠给她的这副皮囊,美则美矣,可到底没那么耐用。一双雪白的玉足,只走了那么一段山路,已经被荆棘划了好几个口子,出了一点血,甚至有点儿疼痛。
但那片赤色巨岩已经遥遥在望。安若知道,这岛上若是当真只有她和这一群男人,她便必须尽快了解这岛,只有掌握这岛的地形,找到安全的栖身之处,才能避免自己受到侵扰。
杜骁那人看起来行事谨慎,料来在摸清她的底细之前,不会轻易向她出手。安若正凭空揣测杜骁的脾性,她一脚踏出,脚下一滑,连忙往身边山壁处一缩,她脚下便有数枚石子哗哗地滚落。此处山岩陡峭,道路的另一侧悬空,底下就是她刚才上来的路,若是在此处推一块大石下去,就能砸中自后追来的敌手……巧的是,这么一低头,安若便看见杜骁尾随而至。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杜骁愣了片刻,似乎猜到安若在想什么,立即警觉地往后退了小半步。
安若却没有任何行动,她没那么无聊,初来乍到的,自保要紧,还不想树敌。当下她继续赶路,很快便接近了那块赤色巨岩,寻了一片平缓的石坡,手足并用地攀至岩顶,立在高处,四下眺望:
这是一个东西向、船型的狭长海岛。极目远眺,四周几乎可以看见圆环状的海平面,海浩浩荡荡,渺渺茫茫。岛的东端是各种各样的岩石、峭壁、陡坡,越往西去,地形下降便开始缓和。岛中央有一块塌陷,清泉自岩壁深处奔涌而出,并在塌陷处形成一处幽绿的深潭。再往西去,便是一大片平坦浓郁的树林,遍布常绿乔木,还有一大丛毛竹。树林以外,岛的极尽头是一片浅滩,浅滩末端则有一道环行礁屿,像是个天然小港。
安若所在的位置视野极好,她可以极清晰地看见早先自己上岸的地方,在那里有一片零乱的足迹,指向她昨夜歇宿、今早遇蛇的大树。
正在此刻,安若忽听岩下杜骁轻咳一声,朗声道:“小娘子,杜某绝对无意伤你,如今大家共处一岛,杜某也不想与你为敌。我现在上岩来……可好?”
安若没答话,只顾着仔细辨认和记忆岛上各种地形。杜骁见她没有反对,一抬脚,两步便上了巨岩。这座巨岩的顶部平坦,足可以容纳十几个人同时站立。安若则连头都未回,当杜骁不存在。但她心里清楚,看起来杜骁对这座巨岩也极其熟悉。想必对方当初上岛的时候,想到的第一件事,也是到此勘察。
杜骁刚上岩,安若已经在海面上发现了什么,忍不住一声欢呼,转身简短道了一声:“失陪!”她随即快步下岩,就此与杜骁擦肩而过。岂料刚刚下岩,迎面突然一阵风袭到,是有人偷袭。安若百忙中生出反应,低头让开。
安若心里怒骂一声:竟敢偷袭她?
——明明她才是偷袭的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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