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少恒捂着胸口被呛得不轻，他咳嗽两声, 反手抹掉下巴上的水, 不可置信地看向绯柚, “你、你想干啥来着”
“我想和哥哥交配了。”绯柚重复了一遍, “我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哥哥了。”
这个话题实在不适合大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谈。
樊少恒有些尴尬, “那这个我也没有办法，你怎么不去找苏芊芊呢”
“我找了，叫不醒她。”
这可真是个现实的问题。
绯柚抬头看他，黑溜溜的眼睛在夜里水盈灵动, “你说了有事就可以来找你。”
“我是说过, 可是这种事情”樊少恒为难地挠了挠头。
“以前远征, 我想和哥哥交配了就会去找左砂。”
这句话立刻把樊少恒堵住了, 他问道，“那左砂都一般怎么办啊”
“左砂会和我聊天, 聊到我困了为止。”
“那成，聊吧。”樊少恒打了个哈欠，自己坐在凳子上, 指了指炕，“你到那上面去吧, 这都快十二月了，天冷别冻着。”
绯柚蹬掉了鞋子, 利索地爬了上去, “你可以和我一起上来。”
“可别, 回头你哥知道了要揍我。”
“不会的, 哥哥不可能会因为这点事情记恨你。”绯柚坐在炕上晃自己的脚丫子，白嫩嫩的小脚一踢一踢的，在夜里有些晃眼，樊少恒索性把灯给点上。
“不可能，”他护着灯放到桌上，一边搭茬，“正常的雄性都不喜欢自己的妻子和别的雄性待在一起。”
“可是哥哥知道我不会喜欢你的。”
“知不知道是一回事，生不生气是另一回事。”樊少恒抬头冲她笑道，“再说了，谁说你一定不会喜欢我的。”
“人类的那么小，一天也交配不了几次，我不可能喜欢人类。”绯柚诚实道。
樊少恒一听她提这方面就虚得慌，他急忙摆手，“咱们换个话题行不行”
“为什么要换。”绯柚不解，“左砂以前都会和我聊这个的。”
樊少恒捂脸，“因为我还没结婚，比较矜持。”
“左砂也当了一千多年的处子。”
天呐，这个左砂真是太惨了吧。
樊少恒灵机一动，“我不怎么听说左砂，你给我讲讲怎么样。”
不管说什么，总之先放过的话题吧，求求了。
这个话题也凑合。绯柚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道，“左砂是个很温柔的人，虽然外面都说他冷酷无情杀妖不见血”
“等等等等，打住，”樊少恒打断少女的话，挑眉疑惑，“这个词怎么那么耳熟，你当初形容你哥也是这样的。”
绯柚淡然道，“你们人类有句话，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合着你们妖精窟里都是“看起来凶残嗜血，但其实非常温柔善解人意”的好家伙。
樊少恒怀疑绯柚印象里所有妖精都是这个设定。
“大家都很温柔，但是左砂是第二温柔的妖精。”
“那第一是谁”樊少恒下意识问完这句话后就后悔了，果然听绯柚毫不犹豫道，“哥哥”
“那那个左砂都温柔在哪了”他顺着绯柚的话讲。
“不管什么事情，宫里的妖精找他帮忙他都会答应。虽然很唠叨烦人，但是左砂都是真心为了大家好的。”绯柚一下一下地晃着自己的脚，说着说着眼睫就垂了下来。
“我想左砂了。”
她双手撑着炕沿，低着头看地，语气低落，“以前我偷吃一点蜂蜜左砂都会唠叨半天，现在在这里我想吃多少糖他都不会管我了。”
“前两天我换了冬毛，如果是在浮空岛，哥哥会用梳子帮我把毛毛都梳好，左砂会把我掉落的毛捡起来，然后训我为什么不注意随身捡毛，蓝云儿会偷偷给我做厚的衣服。”她越说越难受，把自己缩成了一团，下巴搁在膝盖上，“我想他们了。”
樊少恒一时心里有些复杂。
剥去了外面那层面无表情生人勿近的外壳，绯柚就是个纯粹的孩子。
被迫孤身来到陌生的地方，还要与从前的同伴作对，换做是谁心里都不好受。
“柚子，你会回去的。”他走到少女身旁，挨着她坐下，“那是你的家，你肯定会回去的。”
“可我这次叛逃，他们应该都知道了，按照律令，我已经是妖界的罪人了。”
“所以你觉得他们以后都不会理你了会把你当做叛徒”
绯柚没有说话，却是默认了樊少恒的话。
“你错了绯柚。”他看着少女低垂的侧脸，缓缓开口，“如果只是普通朋友，他们可能确实不会再欢迎你，可你们之间不是朋友那么简单的关系。”
“那还能是什么。”绯柚问他。
“你们从小认识，经历了多少的风风雨雨生生死死，这绝不是朋友两个字就能轻易概括的。”樊少恒搂住她的肩膀，勾唇道，“你们是家人。”
“家人”这是绯柚极其陌生的词，她摇了摇头，“我们没有血液的羁绊，终归不是真正的亲属。”
“你又错了。血液的羁绊是什么看得见么，摸得着么，扔出去多少银子一两”少年的脸明明看起来稚嫩青涩，却在这一刻有着让人信服的力量，“关键不是血液的羁绊，关键是你们一同经历过的事情，这些同甘共苦的经历才是你们最珍贵的羁绊。”
绯柚愣怔着没有说话。
樊少恒站起来，冲她笑了，“你口口声声说人类喜欢定义，可在我看来，你比人类还喜欢定义。”
“因为住的是王宫而不是四合院，所以就不像家因为大家不是亲戚，所以就不是家人”
窗外的星光透过窗子照在少年的脸上，他似乎天生爱笑，笑容干净而纯粹，“绯柚，不管世俗怎么评判你们，可你应该知道，那里是你的家，是有你最珍贵的家人的地方。”
绯柚眼眸动了动，抓紧了炕沿，良久无语。
“想想你留在这个破地方是为什么。”樊少恒半蹲下身子，手掌撑在大腿上，同绯柚四目相对。“你留在这里，和从前最讨厌的人类合作，逼迫自己练习最讨厌的法术，这一切都是为了去救你的家人。如果不是他们，你不必这么委屈自己。”
“绯柚，作为朋友我们都欢迎你待在这里，可那里才是你的家，是你该鼓起勇气为之战斗的地方。”他拍了拍少女的肩膀，“这是十万火急的事情，你没有时间怀念感伤，得抓紧一切时间做你该做的事情。”
绯柚愣怔着抬头，“我该做什么”
“回屋睡觉养足精神，”樊少恒指着门，“这就是你现在最该做的事情。”
这一夜的谈话不长，统共才两刻钟不到。绯柚回到屋子之后，依旧有些恍惚。
她躺在烧暖的炕上，温暖的感觉一直蔓延进胸口。
家人
一直以来，绯柚都是孤单的。
她的世界只有哥哥，在这个黑暗的世界中，只有哥哥是唯一可以信赖的存在。
可是原来，她的世界早已有了别的光亮。
唠叨心细的左砂、忍辱负重的蓝云儿、每次都带糖回来的柳先生、热情洋溢的曲流霞
这早已不是朋友的范畴，而是历经千百年洗涤后的家人。
他们像是黄河底下的磐石，泥沙流走了一波又一波，可唯有他们牢牢驻扎在底下，无论旱涝，从未离开。
这一晚，绯柚的生命里忽然出现了好多光亮，这些亮色虽然不炙热，却挨挨挤挤聚成一团，为她在黑暗中破开了一条大道。
那是她必须走的道路。
绯柚想起前天苏芊芊带着她一起骂天。
一直以来她未尝不是在心中怨恨上天的不公。
可是原来上天早就做出了最好的安排，将她漆黑冰冷的道路上点燃了几盏属于她的灯火。
这个世界原来并没有那么糟糕，糟糕的是她，是她一昧的只看向角落的黑暗，而忘却了沿途美丽的灯火。
家人
少女闭上眼睛，被子底下的手渐握渐紧。
她不是孤单的，她有朋友，还有家人。
一千年来，绯柚的世界从未这么明媚过。
她多了好多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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