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云并不是常常守在宁曼卿身边的, 他似乎总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必须出远门。
刚回家没多久的墨云, 在第二天就又宣布,自己要出趟远门。
每次墨云离开前, 宁曼卿的眼神便会变得复杂万分, 带着点惆怅哀伤, 也带着点温柔欣喜。
柚子抬头, 她看过四次了, 还是没看懂舅母这个眼神的意思。
“你去吧, 家里有暝秋和柚子保护我。”宁曼卿冲着暝秋笑了笑,“是不是呀?”
暝秋扭头,“嘁……”谁要保护她, 他又不是宁曼卿的雄性。
倒是他怀里的柚子嗷地叫了一声。来了这么久,宁曼卿的语言她已然能听懂大半, 宁曼卿每每和丈夫提起此事,都有种吾家女儿初长成的骄傲。
她是真的把柚子当做女儿来养的。
墨云尤不放心, “虽然如此,还是尽量少出去些。两个小的要是憋不住了, 你只管把他们丢出去, 不用跟着去看。”
反正就算被咬死了,也是自己太弱, 怨不得别人。
“好, ”宁曼卿点头, “我都晓得, 你快去吧, 去了早些回来,找不到也没什么关系的。”
“卿卿……”墨云将她的手包住,“若是家中有事,立刻让童仆给我来信,我一定立刻赶回去。”
“我知道。路途遥远,云郎你也要好好保重自己。”
……
柚子打了个哈欠,两人每每分别,总是要花一个上午的时间。她不懂为什么要这么久,自己还没断奶时,哥哥都没不这么不放心自己。
人类夫妻的感情好好哦。
她转身,前肢搭在哥哥的肩膀上,一双湿漉漉圆溜溜的狐狸眼望向远处的山林,今天天气很好,她想去飞一飞、跑一跑。
“行了,再不走天就晚了。”告别终于告一段落,宁曼卿瞥见了小雌獙眼里的渴望,率先带着两个孩子侧身,“今天天气不错,我带他们出去转转,你也快去吧,我等你回来。”
柚子耳尖动了动,听到这话立刻活了过来。她跳下哥哥的怀抱,猛地展翅朝远处飞去。
柚子到底不是家养的,只有屋外的空气才让她觉得可以呼吸。如果不是哥哥坚持留下来,她早就偷偷跑走了。
宁曼卿让童仆搬了把椅子,坐在树荫下,取了针线盒开始绣花样。暝秋的夏衣她刚刚裁了两套,现在手里捏的是一块藕色的小肚兜。
昨天晚上墨云瞧见了,有些吃味道,“你做这个干什么,伤眼睛。”
宁曼卿嗔了他一眼,“柚子才一岁多点就能听懂我说的话了,我看再过几个月,就该化形了。”
“还早呢,卿卿。”墨云无奈叹气,从妻子手里将肚兜拿过来,“化形哪有那么容易。”
“这可说不准。”宁曼卿不给,“暝秋不就两岁多些就化成人了么。”
“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她捏着针,望着绣了一半的金色祥云,眼神柔和,“女孩子家家的,准备的东西总是得细致些,你明天出去,帮我带两块松布回来。”
“嗯?”
“这几天天气好,我好准备点草木灰,给柚子把月事带做了。”
墨云沉默半晌,他的妻子是真的很想要给孩子。
“卿卿……”
“嗯?”
“我们妖族的女孩,不来月事。”
“说不定呢。你之前还说你们妖族的男孩不能两岁化形,暝秋不就是?”宁曼卿轻啧一声,“哎呀,你买回来就是了。”
这附近被墨云布了结界,寻常的猛兽不敢轻易踏足,柚子和暝秋就闹腾得更加肆无忌惮。
小雌兽跟着化为兽形的哥哥在草地上玩滚来滚去的游戏。她尖吻抵在哥哥长满绒毛的颈窝里,作势要咬他,被暝秋蹬了下肚子,跳到了一边。
两兄妹一边打架,一边时不时瞄一眼宁曼卿的方向。在他们映象里,这个雌性人类柔弱不堪,好好地待在屋子里都能把自己咳到半死。别说什么豺狼虎豹,估计一只松鼠的大牙都能把宁曼卿咬死。
暝秋虽然自己也常常瞄一眼宁曼卿的位置,但他就是不满柚子那么关心那个女人。
在他心里,柚子是第一位的,别的都无所谓。那么相应的,柚子也该只关心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女人,凭什么能占据柚子的关注。
暝秋不满地挡在柚子面前,逼迫妹妹看向自己。
他扇动翅膀,那对巨大有力的羽翅将身边的浮土都扇动起来。
养了将近两个月的伤,之前被雌鹰啄掉的羽毛和受伤的伤口都恢复的差不多。那对黑到滴紫的华丽翅膀,此时威风凛凛,竟让人有能遮天蔽日的错觉。
柚子抬头,看着哥哥一跃冲天,在空中旋身一周后,伴着呼啸的风猛地从山顶的树上叼走一个小小的鸟窝。鸟窝的主人正外出觅食,留下一窝三个未孵化的鸟蛋,现在被暝秋一窝端了。
雄獙神气地落在柚子面前,矜持地将鸟窝送给她,等着被妹妹用孺慕的眼神崇拜。
柚子照例给哥哥舔毛,表达自己对他居然有什么高强的偷蛋技巧的震惊和仰慕。直到见哥哥面上露出得意之色后,小雌獙才歪着头,咔嚓咔嚓利索地把鸟蛋都吃了。
吃完后柚子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她看了看残留的一片蛋壳,又望了望宁曼卿的方向,二话不说抛下哥哥,扇着翅膀就飞了过去。
妹妹吃完就抛下自己的这种恶劣行径,让暝秋错愕到愣在原地,反应过来后,他气急败坏地吼了几声,烦躁地来回踱步。
狡猾可恶的人类,要不是他和柚子现在得仰仗他们的庇护,否则他立刻就咬断他们的脖子!
暝秋把自己气得半死,无比怀念从前在葫芦洞的生活。可那天墨云告诉他了一切之后,他又深深地明白,自己和柚子此时已是被逼到了悬崖峭壁上。
别说是各大妖仙,就连一只普通的白虎和雌鹰,他都无可奈何。
要在腥风血雨之中护着柚子,是现在的他无能为力的事情。
孤单的雄獙叹了口气,趴在溪水边,眼神复杂地凝视起水中自己的倒影。
自从没有尾巴之后,暝秋再也没有看过自己的后半身,他只看自己的脸,只敢看自己的脸。
……
宁曼卿坐在树荫下,绣了一会儿祥云,便抚着后颈抬头看看上边,放松眼睛。
她自幼多病,做这些细致的活儿,没多久便累了。
这一抬头,她看见了自己靠着的这棵树的树顶出现的柚子。
小雌獙爬在树枝上,嘴里衔着一颗不知道是什么的果子,黄黄白白凹凸不平,丑的让人没有食欲。
獙兽尖尖的嘴吻叼着果子,绛红色的身体在树枝上跳跃,于红白毛发相接的地方,呈现出一圈浅金色的毛发,像是描了一圈金边似的。颜色像极了宁曼卿手上绣的祥云。
她从最顶上的树枝,一直爬到树底,动作灵巧地落在宁曼卿椅边,抬起头,嘴里叼着果子仰视她。
宁曼卿一愣,“是给我的吗?”
柚子不动,保持着抬头的姿势,直到宁曼卿从她嘴里取出果子后,才呜咽一声,跳上她的腿,用眼睛催促她吃。
宁曼卿这几日天天给她和哥哥送野鸡野鸭野兔什么的,柚子平常吃就吃了,却是记在心里的。
她不知道人类能吃什么,孟泽森林里好像没有宁曼卿吃的一盘一盘热热的东西,只有宁曼卿吃的鸭梨,她见过类似的。
柚子很兴奋,她特意挑了个虫洞最多的果子给舅母送来,虫子多的,一定好吃。
宁曼卿感觉手上有什么东西在动,她吓了一跳,只见坑坑洼洼的果子上面,有一条白色的软虫扭了出来,千金大小姐的脸都吓白了,差点尖叫出声。
但低头,她又对上了柚子期待孺慕的眼睛。
宁曼卿深呼吸了一口气,保持住脸上僵硬的微笑,慢慢、慢慢将果子放到嘴边,闭上眼睛浅浅地咬了一口。
柚子高兴地扇动翅膀,她就怕宁曼卿不知道这个是可以吃的,既然她知道,就不用自己再教了。
小獙兽第一次孝敬长辈的效果很好,一种难言地满足感充斥全身,让她觉得自己今天好像飞得更高了。
留下原地的宁曼卿闭着眼睛,柔美的五官痛苦地纠结在了一起。
外甥女孝顺的果子,真甜。
小姑娘长大了,知道孝顺了,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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