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边店铺里上午最忙的时候已过,张掌柜就捧了一摞账本到茶室。
不成想叶微雨只略略的翻了翻,并未细看就放置一边,转而说起了正事,“张大叔,依你看,若我想别开一家书局分店是否可行?”
张掌柜是个很谨慎的人,此前两人并未通过气,乍然听东家提起,他沉吟片刻才道,“依小人之见,应当慎重为之。”
“原因有二:其一,书局渡过难关的时日不长,经营情况尚好却不稳定,往来的客人多是为着蜀山客的话本而来。创作需要时间成本,若久久未有新作面世,读者必定会散去大半;可倘若为追求速度以囫囵之作来应付,剩下的读者再会减少半数。”
“其二,撇去以上因素,书局还面临的困难是与其他书局相比不够有竞争力。卖字画,有专营的书画店;经史子集,专科书籍因为是大部,卖价高,一般百姓不会需要,士子文人尚在读书时就已由官学发放,特地购买的可能性不大;而其他杂类书,这御街上的书局基本都会出售。”
叶微雨听了心里大为震撼,她一叶障目只看到账本上不断上涨的收入,便好高骛远的想着扩大规模。
齐朦的陪嫁多为庄园田地,铺子共有5间,其中4间均租赁出去作他用,只有这博雅书局是自己经营着的。
说是自己经营,实际上也是请的管事在看管,齐氏只每月或半年才查一次账本。后来她身子每况愈下,这些营生几乎是撒手不管了。直到她去世后,叶微雨接手娘亲的嫁妆才了解到书局的经营已是强弩之末。
在朱雀街这样的地段都能将铺子管理得入不敷出,其中猫腻可见一斑,以至于她生了很大一番气。只是气归气,因着是母亲的嫁妆,又是外祖母一手建立起的心血,她万万不能让其毁在自己手上的。所以,叶微雨才当机立断辞退原掌柜,任用了张掌柜。
不过,不得不承认的是,叶微雨在识人用人方面还有几分准头,但对做生意却是真的不在行了。
认识到这个事实,一向端庄持重,面无表情的叶微雨脸上也不免露出了一些懊恼之色。
张掌柜讲原因分条缕析讲的很是清楚,桓允听在耳里,心里有了一些想法,他见叶微雨情绪不高,就大概提了一下,“阿不,对你这铺子,我心里倒有了几分成算,你可要听听?”
“自然。”叶微雨眼睛都亮了。
这般少女娇俏的模样,在她脸上真真儿是百年难遇,桓允想到平日里被她管束欺压得紧,她自己又事事都能解决不需要依靠外人的样子,当下不免就端起架子,拿起了乔。
他往靠枕上一靠,老神在在地装模作样道,“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觉得肩有点酸?许是坐的久了...”
他本就先天体弱,保持同一个姿势久了觉得劳累实属正常,叶微雨不疑有他,当即就要唤流月进来给他捏捏。
流月会些拳脚功夫,于推拿按捏上也有些心得。
桓允立时就制止了她,“我想阿不你给我捏捏。”
知他是皇子病犯了,叶微雨虽无奈却仍好脾气的依言坐到他背后,十指纤纤搭上他的肩,“这里?”
两人认识多少年了啊,这还是在初初相识那会儿才有过的待遇。她毕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小姐,手上也没什么力道。可桓允就觉得这比蚂蚁还小的劲儿拿捏的特别舒服,直舒服到他心里去了,以至于他还飘飘然的得寸进尺要求叶微雨再喂他吃点心。
叶微雨方才是担心他的身体才着了他的道儿,现下见他不知收敛,哪里还会不明白他打的什么坏主意,当下就把人推开,“小人行径。”
桓允见状,在心里微微叹气,阿不的脸就跟那六月天似的,说变就变,“那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如实告诉我,我就把我的主意说与你听。”
“什么?”叶微雨斜睨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你是蜀山客吗?”
“嗯。”这本就不是刻意隐瞒的事,只是因为小说被正统文学圈视为小道,若是知道的人多了免不了对她一番□□,为了避免这样的麻烦她才没有大肆宣扬罢了。
“我就说呢,”桓允笑道,“书中那些离奇故事可不就是你小时候编来唬我的嘛。”
蜀地气候潮湿,他年纪尚小又初到叶家,对气候、对陌生的环境有诸多不适,身体的难受让他常常不能安眠。
那时候,叶微雨就已经是博览群书的小神童了,除却圣贤书,涉猎之处相当驳杂。别看她矜贵自持,不喜与人多往来,内里却是个善良有爱心的小姑娘。自从无意间发现桓允听了睡前故事就能好眠之后,她便日日不落在他的床前讲一个,时间久了这个习惯也跟着保留了下来。
后来桓允适应了蜀中的生活,身体状况也好了很多,至少不会需要人哄才能入睡了。叶微雨见状本以为可以功成身退,可是骄横惯了的九皇子却不允,耍赖说若是叶微雨不给他讲故事,他就会整夜不睡觉,也不吃饭。
叶微雨小小年纪在拒绝人这一方面却已经相当干脆利落,自然不同意他无理的要求。
两人争执不下,闹得动静不小,就被齐朦得知了这一情况。她语重心长的劝解了叶微雨一番,更是拿自己作对比,讲有痼疾在身的人心里最为脆弱,需要亲近之人的关心爱护,才有利于病情的转缓。
叶微雨碍于母命只得老老实实的搬了小板凳坐回桓允 的床头,轻声细语的哄他入眠。饶是如此,她心里还是不忿于桓允的骄矜,就起了捉弄的心思。往前她总讲一些嫦娥奔月、夸父追日这些有教育意义的传说,亦或是从《庄子》上看来的哲理寓言,现如今嘛,她就本着《穆天子传》、《山海经》等神仙杂记为基础,自己多做加工润色,瞎编了一系列的恐怖故事讲给桓允听。
桓允是个胆小的,一次两次还硬撑着听听,几次三番之后,无论如何就不愿意听了,叶微雨这才结束了自己说书先生的营生。
“你还记得。”叶微雨肯定道,不知是想起小时候的幼稚还是怎么的,她嘴角还噙了一丝笑。
“我这般重情重义的人自然是将过去的点滴都记在心里不会忘的。”
见他又开始没个正形儿,叶微雨觉得他其实并没有什么好法子,之所以那样说不过是诓着她好玩,便不打算在此地多逗留,唤了流月和绿萝就要离开。
桓允赶紧坐起来急道,“我真的有个好想法,却只有一个雏形而已,待我回去细细整理了逻辑出来再告知于你,可好?”
他说的郑重,与一贯的吊儿郎当,凡事不经心的模样大相径庭,饶是叶微雨心里还有些许狐疑仍是应下来,“好。”
时间已近晌午,两人未在书局用饭,而是在桓允的极力推荐下来到卞梁最大的酒楼——樊楼。
大周朝的市民生活形式多样且丰富,衣食住行上均有体现。加上国朝疆域甚广,物产丰富,几乎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这些物种悉数上了达官贵人的餐桌,甚至寻常百姓家。
发达的经济,自然也促进了餐饮行业的兴旺发展。仅是九桥门街市这一带的大型酒楼就有数十家,而樊楼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樊楼楼高三层。
乍然听上去会觉得它并不高,若是见了,便会感叹不止。因实际上它是起于2层高大的基石,再在其上建楼,故而其总体高度仅仅次于皇城内最高的摘星楼。站在顶层凭栏远眺,卞梁大半景色尽收眼底。
正门两边放置了朱黑粗木棍交叉穿成的挡栏,意在提醒乘车骑马的客人在此处下车下马步行进入酒楼。
拾阶而上,就见酒楼门首扎缚着颜色各异的彩花,还有两个扎巾缚带的清秀小童站在门口迎来送往,这还没进去呢,就让客人感受到酒楼主人的财大气粗和热情洋溢。
酒楼内部呈回字形,每层楼的围栏处都设置了花架,各式应季的花卉置于其上,又或是装点别的饰物。东家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那些花鸟虫鱼的装饰物竟闪烁着光亮,看着喜人又华贵。
桓允是这里的常客了,是以店内的跑堂小厮一见他就笑容满面的迎上来。若是往常桓允同别的公子哥儿一道,他定然就将人迎至他们惯常坐的酒阁子里。而随他同行而来的却是个女娇客,这机灵的小厮便问道,“九殿下是照老规矩坐楼上阁子里,还是就在楼下寻个散座儿?”
楼下大厅不比阁子里坐着清净,因多有谋生活的赶趁在周围吹拉弹唱为吃饭的客人助兴。
叶微雨喜静,却又拿不准她是否会想看个新奇,桓允偏头询问道,“坐阁子里还是?”
江南之地人文荟萃,便是那些讨生活的艺伎也多是在勾栏这些专供娱乐的场所卖艺,还少有见到在酒楼表演的,没甚好奇心的叶微雨都被引起了几分兴趣,便说:“就坐楼下吧。”
虽说楼下大厅里都是散座,但座位之间也还是有差别的。
达官贵人们讲究,不能人说坐散座,就真的随便安排他们,引路的小厮深知这一点,于是他就把两人带至一处亮堂,却有屏风做挡,稍稍与外界隔离开了去的地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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