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腾自荣国府回来,先遣人叫看看太太是不是睡下了:“李岭,你先快些跑到二门上去,叫那里守着的小子问问太太房里的翠玉,天也好早晚的了,太太这个时候可是歇下了?快些回话,若是歇下了,我看看玚哥儿,就从外头书房里对付一宿,要是还没有,就赶紧着,我跟太太一同歇息。”
李岭应下,自去小跑着通传不提。王子腾也不快着,就慢慢悠悠遍往二门上走,边沉思方才荣国公说的那一番话,越想越觉得贾代善老奸巨猾,此举深意满满。如此沉思着,走到了二门。
才抬头,就看见牛夫人跟前的大丫鬟红翡守在那里,看见王子腾过来了,便匆匆忙忙说道:“老爷可是回来了,太太等的都心焦了,不住地叫小的来回报信,才刚李岭来了,说了老爷的话,我就先让他回去了,老爷快着来罢,太太还在抱厦厅里等着您呢!”
王子腾听见这话便道:“你回去,叫太太也不用在抱厦厅里等着了,先回卧房,我收拾了就过去,明日是大朝会的日子,还要早起,我回去就跟太□□歇。”
红翡答应着,先叫一个腿脚灵便的小子去报与太太知道,自己才转身也紧着过去了。
王子腾先到红绡纱橱外头看看王玚,问着鸢尾和高妈妈今日大爷的身子可还好着,听见鸢尾说今日晚饭用了不少方才放心了。又嘱咐好生叫小丫头子守着,仔细大爷夜里闹起来,才有进正房外头换过了衣裳,净面洗脚,穿着里衣,爬上床去。
才上床便看见牛夫人睁着一双杏眼,也不眨,就这么死死盯着他。王子腾一笑:“太太这是做什么?到吓我一跳,不知道的还以为真是一头牛跑到了我的床上来了。”
牛夫人没好气:“不跟你说这个,方才你回来看过玚儿了?”
王子腾躺下,搂住牛夫人的肩,叫她靠在自己怀里,又说道:“是,看过玚儿了,一切都好。”想了想叹气道:“其实是在荣府里头回来,有感而发罢了,看荣公也不容易,为了儿女,家业,打拼了一辈子,到老了还要操心。”
牛夫人嗤笑道:“你又去可怜他,那谁来可怜可怜你?你就不是为了这些子事情镇日价殚精竭虑得恨不能死了才好呢!”
王子腾笑道:“谁来可怜我?我用的找他们谁来可怜?只要夫人可怜可怜我就好了。”
牛夫人朝他嘴上轻轻扇了一巴掌,嗔怪道:“你又在这里胡说!”
王子腾嘿嘿一笑,说道:“我哪里有胡说,到底要夫人怎么可怜我,夫人还不知道么?平日里只要说起这个,夫人总是羞得……”
慌得牛夫人就去捂他的嘴:“叫你别再胡说了!”
王子腾哪里肯依?又是一番挑弄,当下虽然是夫妻半世,两人也不禁情难自已,就敦伦了一回。
事毕,牛夫人虽然有些困倦,仍是忍着说:“你还没有说到正事,今晚你去荣国府到底怎样了?”
王子腾本来指着就此混过去,见牛夫人仍是记挂着,不由得笑道:“我精力是不济了,夫人倒是精力见涨。”
牛夫人恨得就打了他一下,说道:“跟你说正事,你又在这里弄胡话戏弄我。”
王子腾在牛夫人脸上轻轻一吻,说道:“好太太,我不闹了,你等我捋一捋,把事情详细说给你听。”
说罢,沉寂了一会子,又将今日在荣国府,贾政是如何,荣公贾代善是如何一一叙述了一遍,末了笑对牛夫人说:“我看那小厮也是有趣儿,知道的这么清楚,可见素日不放在正道上,又可叹,自从赦大哥的原配夫人张氏去了,荣府就乱成这样!一个小厮知道内院的事情知道的这么清楚。”
牛夫人懒懒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你那妹子理家,心就跟她亲娘一样,不放在正地方,自以为多有威势,实在连自个儿院子里的事都管不住。”
王子腾说道:“我不理会这个,死者为大,你也别说徐老娘子的笑话儿,不值当为这个挂心。”
牛夫人道:“我理会的,你还是说说荣公那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我听着处处是推心置腹,有老觉得不大对头,仿佛话里有话似的。”
王子腾冷笑一声:“可不是话里有话!他打量着让我王子腾还有整个王家给贾宝玉还有荣府,不,不对,说不得,还有贾代化贾敬那边的宁府,保驾护航呢!他以为我有多大的本事,想让我挽狂澜之既倒,扶大厦之将倾,也太看得起我王子腾了!
先就不说宁府,单说荣府,荣公还健在,那万事都好,当今就是不看着他的面子也要考虑考虑先皇,省的传出来个刻薄寡恩的名声。
要是荣公去了,当今只要让贾赦袭了爵,表示出来看重功臣的意思,那些子御史就不能疯狗似的追着今上咬,赦大哥已经让史氏养废了,只知斗鸡走狗,同他那些狐朋狗友玩闹,赦大哥家里的琏哥儿,娶了,嗐,也是我王家的,现今新婚还不能看出些什么来,长此以往只怕要让凤哥儿如辖制住了,凤哥儿你是知道的。
再说我那妹夫,贾珠身子不爽利不是一天两天了,还是这么立逼着读书,那能行?再说了珠儿天资实在算不上上等,如今这个宝玉,才落草就让人盯上了,要是让他混混沌沌没大出息还好,可那样又怎么撑起一个荣府?
再说宁国府,这事跟前头忠义老亲王扯上了联系,敬大哥已经出家了,就是不知道如今今上能否放过他家,要是露出有一点半点的意思,他家竟没人能撑得起来!”
牛夫人听了这半晌,又出了一会儿神,才问道:“哪里就有这么要人命了,听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荣府像是明天就要倒了似的?”
王子腾接着说:“就不是明日,也不远了,我看撑不过这两代。如今圣上权柄益稳,乾纲独断,看着有不满世家之意,近年来更是重用科举出身的寒门士子,荫庇之位越来越少。这天看着是要变了!”
牛夫人说道:“我不大明白这个,叫我说,荣公这就是报应!当初赦大哥的娘亲多好一个人,跟着荣公走南闯北,征战不休,先皇还亲口赞誉过胜过麾下大将,他说好了接人家回京都成亲,到头来怎样?不过回来押运粮草的四五个月时候,就娶了史氏!
什么当日老国公夫人逼得紧,逼得紧,还能打晕了把他押进花轿不成?还不是自己骑着马抬着轿子去的,就说这个是他娘拿命逼的,洞房的时候也是他娘帮的忙?不过是借口,走的时候大妹夫那时候不也在肚子里了?可怜赦大哥,才五岁,就没了娘,回来还要认害了他娘的贼人做祖母、母亲!还要给史氏当儿子,看着她戴上自己娘亲的血染红的诰命冠戴!”
王子腾知道当年牛夫人的母亲曾经与贾赦的亲娘是密友,就让牛夫人在这里好生发泄了一番,才说道:“赦大哥就算年少时再怎样出色,如今也当不得大梁,史氏是故意养废了他,他自己也不争气,当初老国公夫人又跟史氏不和,不也精心培养了他几年?他日日哭闹着要母亲,要跟着史氏住,可悲可叹,我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牛夫人这才平复了心情,说道:“也是,要是陶娘子还活着,不至于这样。”说着又恨得咬牙切齿,“这么看来还是贾代善不是甚么好玩意儿。”
王子腾犹豫了会儿说道:“荣公确实足智多谋,善于谋略……”正说着他见王夫人一脸的不虞,忙往回找补道:“不然陶娘子当初也不能就看上了他。”
牛夫人撇嘴道:“那是他生的面如冠玉,一群大老粗里,数他最得女人心。”
王子腾哄道:“好啦好了,太太,我不知道谁生的最好,最得女人心,我只用知道,我最得你的心就是了,快睡吧,明日我有大朝会,你还有一大摊子的家务事要料理。仔细睡得太晚了,明日见客脸上不好看。”
牛夫人脸上先是一红,接着又听见不好看等语,忙闭眼,嘟哝道:“也是呢,老爷也就睡了罢。”
王子腾答应一声,抽回胳膊来,回一侧倒下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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