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爹叫什么来着?

    大病见愈王玚承欢膝下,小侄挂心二叔勉励后辈

    王玚看着牛夫人痛哭不止,连忙安慰道:“太太,我这不是好了吗?连累太太为我忧心这些日子已是不孝,如今怎好还让太太为我伤心,说不得要让我学老莱子,扮上一回彩衣娱亲。”

    牛夫人已是笑了:“你才几岁?就彩衣娱亲,我的心肝儿,你不是叫饿了吗?才好了,吃不得别的,就□□糖粳米粥就很好,最是补虚损,润五脏。”

    王玚连声应道:“好好好,就这个,快端上来罢,虚耗了这几天,我是头一回饿了。”

    早有人去厨房传粥,翠玉便打趣道:“大爷才六岁,也知道这许多,什么采花又是什么鱼汤的,我竟一句也听不懂。倒是看着大爷真饿了。”

    牛夫人更笑了:“你这丫头,胡说什么,玚哥儿哪里是要什么鱼汤,罢了罢了,我与你说不通。”

    正说话间,红翡端了粥过来,配着四样小菜,并一碗酸笋鸡皮汤。牛夫人看了,便叫道:“不用那个汤,如今玚儿刚好,吃不得荤腥,只把那粥和小菜拿过去吧。”

    王玚就着红翡的手慢慢喝着粥,心里却还在想昏睡时接收到的信息:

    此地是一个名为大安的朝代,从秦汉到唐时历史却跟上一世一样,但到了宋时却并没有黄桥兵变也没出一个赵匡胤,只是接着五代十国又战乱了三百年,这三百年间不断有诸侯国壮大,又不断衰败,各自割地称王,却并没有一个大一统的帝国出现。

    直到安圣祖开元帝钟铭励联合各世家,采取远交近攻的征战方式,一举自金陵,越过淮河、黄河,攻进齐鲁之地,定都长安,并向西向北收服少数民族部落,最终死于向鞑靼征伐的路上。

    安高祖启祥帝钟楮彀在位二十年,他不好征伐,在位期间重新定都神都,采取怀柔之策,对鞑靼贵族及其他部族多用安抚,民力得到喘息。

    安世宗文安帝钟济时是一位高寿帝王,享年七十六岁,在位五十三年,文安帝前期励精图治,多次发动了对鞑靼的战事,其中一次甚至御驾亲征,得胜而归。然而在位后期,不免好大喜功,又有诸皇子陷入夺嫡之争,天下虽然富足,世家独大之势又初露端倪。

    当今皇帝年号承元,有承开元帝伟业之志,是位圣明天子,然而在王玚看来,承元帝在潜邸时与兄弟争斗过多,虽在而立之年执掌大宝,还不免有疑心病过重之嫌。

    王玚想完了这些,又暗怪只是那道人只给了这些讯息和王玚家中一些大事小情,却没有说这个朝代科技发展如何,取士之道又是如何,让他不知道日后之路要如何规划。

    正胡思乱想间,红翡一声忍俊不禁的笑语让他回过神来:“大爷,还探头吃什么,早没了。”说罢,将那粥碗在王玚跟前一亮——已被吃得干干净净,不剩一个米粒了。

    王玚脸上不禁一红,推了推眼前的汝窑花口碗,向红翡道:“饿的狠了,红翡你去吧,别闹我,我跟太太说说话。”他怕红翡再打趣他,灵机一动把牛夫人搬出来当救兵。

    牛夫人也笑道:“红翡,别打趣他,玚儿脸皮薄。”

    又向王玚说道:“好孩子,咱娘两个说说话。”

    绿松最有眼色,忙叫小丫头子搬了百蝶穿花桃红湖绉大迎枕,又上前来扶着王玚靠在上头。

    牛夫人在绣花墩子上坐了,慈和地看着王玚,叹道:“你这一病,娘竟像是一辈子都再见不着你似的,心里突突的。”

    王玚闻言先是一惊,随后心酸起来,心中忖道:“可不是如此!她也不知道这身体里已经换了个人,原来的王偃病了就没再好起来过,也不及道别,母子就分离了。”

    心里这样想着,面上却还带出笑来:“太太这话是从哪里说起?我这不是好好的?太太养我这么大,我还没给太太挣个老封君回来,可不能就离了太太,太太就是想赶我走,我还要扒着腿不放呢!便是叫老爷拿大棍子赶,也绝赶不走的。”

    刚说完,就听见隔扇外头一声冷哼:“孽子,我又何时拿大棍子赶你来着?竟跟你太太胡说!”

    牛夫人笑道:“不过是玩笑罢了,你也当真。”又谓王玚:“这好了,倒比先时油嘴滑舌了许多,还拿你老子打趣儿。”

    地下站着的刘二家的忙凑趣儿道:“依小的看,大爷这回好了,比先前还聪慧灵透了,不是油嘴滑舌,倒是那个叫,叫,‘能道善腌’的,怕是睡过去那会子,有文曲星在梦里点化了!”

    王子腾撑不住笑道:“什么‘能道善腌’,是能言善道!”

    刘大家的也笑着回说:“小的懂什么呢,还是多谢老爷指点‘蜜筋’。”

    王子腾笑得连连摆手:“罢罢,你竟是不要再说了,再说下去诸位先贤倒要叫你气活了。”

    屋内众人本没有听懂,只是附和着笑一两声,最后竟都是让王子腾一句“气活了”逗得大笑起来。

    一时之间王家正房笑声震天,一扫过去几日的阴霾。

    王子腾好容易止住笑,正色向牛夫人说道:“太太,我与诸位族老供奉了圣旨,将圣上追赠之事告祭过祖先。

    也说了为感念圣恩,玚儿改名之事,几位族老都说圣恩浩荡,又听说有圣上庇佑,玚儿业已痊愈,都要来探望探望——”

    牛夫人柳眉倒竖:“我不耐烦跟那一群老东西扯笑脸,你打发了去!”

    王子腾无奈地看了自家夫人一眼,深感自己对她这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泼辣性子无法可治。

    王玚看着这场面,一边暗笑:“太太好泼辣的脾气,也不知我外祖是哪家?养得这样性子的好女儿,必不能是个文官,一定是个武将世家了。”

    一边又忙劝道:“太太,族老也是一番好意,哪有就拒之门外的道理,听我的,太太且敷衍着见一见罢。”

    牛夫人最听这个宝贝疙瘩的,闻言缓和了口气:“也罢,就见见也不是不可。”

    王子腾向夫人邀功道:“不必夫人烦恼,我已推拒了,玚儿才好,虽是有圣恩庇佑,也要安静修养,此时不宜见客。”说完又得意洋洋瞥了一眼王玚。

    王玚只觉得好笑,却也暗自松了口气:一是为了不必费心神招待那不知真实来意的族老——看他娘这个态度,族老们可不像是来真心探病的,二是为了他这辈子爹娘瞧着感情甚笃,这在古代的深宅大院里能省许多事儿——他最怕麻烦。

    王子腾自觉占了上风,得意了一会儿,才说道:“别人都推拒了,但是子胜我可不能敷衍,太太是知道的,子胜对这个侄儿一向爱护,今日一定要来探望探望。”

    牛夫人点头:“子胜我是知道的,真心来瞧玚儿的,我还能拦着他不成?眼瞧着是时候了,叫大厨房整治一桌酒菜,今日你们哥俩儿好好喝几杯,连日来你也劳累了,去去乏。”

    正说着,那边猫眼通传:“二老爷来了!”

    王玚听话辨音,知道这位子胜应是原身的二叔,还低头沉思:“王家看样子家大业大,人口不少。

    可恨那道人零零碎碎的事情告诉了不少,连太太身边的几个大丫头都叙说了一遍,偏偏没提一点亲友,难道叫我自己猜去?幸而我今年才六岁,就是忘点什么也能糊弄过去。”

    王子胜已绕过插屏到红绡纱橱这边来。

    王玚看去见他不似王子腾般魁梧有力,倒是有点病弱的样子,面色苍白,脚步虚浮。

    王子胜见过大哥大嫂,又走到王玚跟前,温和抚慰了一番,又勉励道:“你身子已是大好,此回又有皇恩庇佑,天凉下来便去族学里拜个先生,好生习学一番,日后必有一番成就。也像你爹,受先皇褒奖赐字,得当今圣上赐字之荣。”

    王玚点头应是,装出被激励的孩童模样,坚定答道:“老爷太太还有二叔叔且看着罢,待我及冠之日,也想老爷一般,得圣上亲赐——”

    王玚正想把他爹的字说出来,忽然一滞,在心里大骂道:“什么鬼道士,你倒是说全了再走——妈的,别说我爹的字了,我爹到底叫什么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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