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王玚原本是满身疲累, 乍一听得黛玉传信来要见面,登时满身的疲乏尽数去了,一夜酣眠。
次日清晨, 他特地起了个大早,用过饭便往牛夫人处先请安。
接近年关,王子胜夫人又也不在,王家只有牛夫人一个主事儿的, 不免忙乱了些,每日天交五鼓便赶着起来了。
王玚此时过去,恰逢牛夫人才用了饭正端着杯茶消食, 外头媳妇婆子,管事小子站了满满的一个大厅,一见王玚进来, 都躬身问好。
他这时候也没心思管旁人,匆匆至正房与牛夫人请了安。
牛夫人还笑呢,“昨儿见你面色不好,老爷又说着实累着你了,还道今儿只怕起不来。谁料还是这样早便来了。”
底下站着等候的婆子们极有眼色, 都交口称赞王玚懂事孝顺。
这里大管家刘大的媳妇是常在这里听吩咐的,又是府里用出来的老人, 还有几分体面, 便越众上前笑道:“咱们大爷旁的好处不说, 但这一点孝顺, 就叫人羡慕得很了。这样大户人家, 又有几个当了官儿的儿子能这样日日来请安问好的?都是太太教的好了。”
牛夫人自然得意,只是不好直说,忙又拉着王玚嘘寒问暖的。
王玚一一答了,陪着牛夫人坐着喝了一盏茶方才起身笑道:“太太这里事儿忙,我就不扰太太了——今日林叔父府上传话来请过去坐一坐,特来跟太太说一声,晚间再回来。”
牛夫人忙道:“可是见你妹妹去?”
王玚笑着应了。
“你们年轻孩子,订了婚不好这样频繁走动,”牛夫人想了想,怕这里人多,恐传出什么闲话去,忙替他描补,“只是有大人看着也便罢了,毕竟也是你老师,大节下的是该走动走动,顺便也替我瞧瞧你妹妹去也好。”
王玚会意,感念牛夫人心细,忙笑着应了。
牛夫人又道:“既是你去一趟,还是借着这个把年礼一并送过去——林家前几天就是林大人拜访你父亲,还亲自送来的,咱们派下人去恐怕不好看——还有我给你妹妹备的一点子年货,也送过去。除了这个,还有些年下祭祖要用,只是容易疏漏的东西,恐怕你妹妹头一回自己当家,不曾接触过这个,别出差错,索性我也备一份送去。”
底下刘大家的听见牛夫人说,早派人出去拿了往林家送的礼单子上来,那边牛夫人一一嘱咐了王玚,这边小丫头就递上了大红的年礼单子。
牛夫人拿着翻看一遍,又递给王玚,“你也瞧瞧,毕竟是你在林家住了好些日子,人家家里有什么忌讳的也知道些。好容易回一趟京城,是咱们的地方,过了年你们就定亲过聘,礼备的厚了些,只是可别送些忌讳的东西去,大家难堪。”
王玚拿了翻着,牛夫人就拿下剩给黛玉送去的年货单子来看——这是两家亲厚,所以添上的,并不是正经的年礼,所以不上在同一份单子上。
“里头都好,”王玚看得极快,不多时便将单子轻轻放在桌上,“没什么不妥当的,就这样足够了。”
牛夫人便点头,又道:“只是这单子不知是谁写的——你就现誊一份来,亲自写的也显着上心。”
王玚也觉有理,忙叫人另备了笔墨和洒金的大红笺子来,一一照着誊了上去。
牛夫人看了才满意点头,放心送王玚出去,只是少不得又多叫了几个人跟着。
王玚拜别牛夫人,带着滇杨和雪柳等人看着管事查点了年礼,这才登轿往林府中去——梧桐却是去了郊外庄子上还未回来。
林府看着也是喜气洋洋,贾敏“过世”已满一年,去年家里才经新丧,不得张红贴彩,两位主子也伤心,家里人都不敢过分庆祝。
今年过了孝期,又逢林如海升官,黛玉得封郡主,林如海特地吩咐了要好生庆祝一番,黛玉虽有些迟疑,到底还是让林如海劝住了——孝期毕竟已过,君在臣上,林家幸蒙天恩,不宜失落。
王玚来时,街口上并不见人来迎接,雪柳赶着挥鞭往大门上去,才见里头匆匆忙忙跑出来几人来给王玚请安。
“大爷!不知您今日亲自来送年礼,慢待了,实在是对不住!”领头的那门子跑得满头大汗,诚惶诚恐的上来请罪。
王玚心里还诧异,难道昨日黛玉并没同林如海说明?只是不好同一个下人说这些,当下便只点头叫他起来,“跟林叔父通报一声,就说我来送年礼了。”
门子忙躬身答应,转身飞也似地跑了,还心里暗自庆幸,得亏王玚不曾怪罪,又纳闷怎么王玚亲自来了门上连个风声也不曾收到。
这边大队伍抬着东西不少,里头不乏些大件儿的重物,是以行进速度也不快,等前头护卫过了王玚的轿子到了林府跟前儿,里头的人也迎出来了。
正是林如海身边的老管家林风——原也是林家一个极远的旁支,家逢大难得林如海之父收留,同林如海一齐长起来的,年岁还大一些,林如海待他与别个不同,王玚也客气唤一声风叔。
林风笑眯眯迎上来就要躬身行礼,王玚忙叫滇杨扶起他来,又笑道:“劳烦风叔还亲自出来迎接了。”
林风连连道:“应当的、应当的!是我管理不周,怠慢了大爷——您请,老爷正在书房等您呢!”
王玚笑着点点头,跟着迎出来的小子迈步进去了,林风躬身送他,见他走远了这才直起身子来。
又上前亲自向王家跟来的管家致歉,只说怠慢了,管家见王玚都这样客气,哪里敢拿乔!忙笑说无事。
管家递上了礼单,林风接了,便叫了几个小子来帮忙,又亲自领着管家到库房安置年礼。
那边王玚走得也快,不过半炷香时候便进了林如海的书房。
他一跨进去就先笑道:“嗳!好暖和、好香的屋子!还是叔父有些意趣,冬日里也这样好花香,屋子里又暖和,不像是数九,倒像是阳春了!”
林如海正在屋内自己打棋谱,闻言笑着出来指指王玚的鼻子,“听音儿就知道是你这个小滑头!别人再没有拿着这个说话的。”
王玚笑着上来请了安,又递上年礼的单子,林如海接了粗略翻了一眼,就知道这是王家为着两家亲事特意送的厚礼,便笑了笑,道:“你们有心了,替我谢过崇安兄和嫂夫人。”
王玚忙答应下来,林如海便令他坐下谈,王玚忙请林如海上座才肯坐下。
两人闲谈些朝中小事,期间王玚隐晦地透了透王子腾升任辅臣的消息,好令林如海心里有个底儿。
果然林如海听了,虽嘴上道谢,两人目光交汇间,王玚还是瞧出来他眉目间隐有忧色,忙开慰道:“是好事,虽阴差阳错的,可到底结果是好的。”
又笑道:“从祖上开国算起,父亲虽是家里头一回入阁的,可早先祖宗基业,倒也不差这一个名头。”
这话就是在暗示林如海,即便王子腾到了阁老之位暗中有人使绊子,王家毕竟百年基业,也能撑住,好叫他放心。
林如海听了倒是先放一半的心,暗笑自己关心则乱,一时忘了王子腾是个怎样的人物,有如何的手段。
其实这倒也不怪他——
两家结秦晋之好,便暗自摆明了立场,他也是站到王子腾一边的,又挂念黛玉——若是她未婚夫家出了事情,黛玉也不能安稳——又不得悔婚,别说叫人看着耻笑,就是瞧黛玉的样子,一颗心都牵在了王玚的身上,就是逼着解除了婚约,只怕黛玉也不能好了。
他是知道自己的女儿的,素来有一点子痴性儿,认准了这一个,旁的便都不能入眼了。
林如海心思百转千回,王玚始终笑着看他,倒让他自己先不好意思起来。
“我历经宦海几十年,这时候倒是不如你个少年人沉得住气了。”他自嘲般笑道。
王玚便道:“是林叔父挂心才这样。”
林如海笑了笑,便转开话头问王玚年后的讲官预备的怎么样了,又说自己还可帮着参详参详,“之前忙着交接扬州来的人犯,不及问问你,却是没想到你这样出挑,先就任了讲官,倒是我小看了你。”
王玚却知道这里头有个缘由,其实是承元帝借他之手提改革之议,所以才这样的履历便先任讲官,这又是长篇大论的一套,一时说不清楚,今日他心里还挂念着黛玉,想着她为何送了信来说要见自己,便不敢明说,只是含糊着回了几句。
林如海却误会了,只当是他急着见黛玉,才这样含糊,不免就笑着打趣几句。
王玚本意虽不是这个,但也正中下怀,所幸也不辩解了,就厚着脸皮笑道:“家母还给妹妹预备了一些东西另有过年时要用的,恐怕这里初来乍到一时紧张,又不知哪里的东西得用。只是林叔父您又不知这些后宅之事,还是送去给妹妹一观罢?”
林如海大笑起来,心里更坚定他是相见黛玉了,这个他倒是喜闻乐见的,两个孩子感情好总不是坏事。
“快去,快去!别在这里看着我这个老头子碍眼。”
“哪里!林叔父风华正茂,春秋鼎盛。”王玚起来笑着恭维一句,眼见林如海起来作势要揍他这才笑嘻嘻行礼去了。
门外有等着的小子,都是扬州带来的,早与王玚熟悉不过,见状也不诧异。又听王玚吩咐去见姑娘,别的不问就先有一个跑着去给黛玉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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