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玚前几月外忙乱, 应试、交际、秦氏之丧、皇帝试探,着实都耗费了不少的心神。
所幸到了七月后半旬倒是悠闲下来,在京城里的士子们有些世家的赶出去郊外避暑游玩,家里离的远些的, 好容易宴游少了,也都乘机回家报喜讯。
王玚不愿出城去庄子上住着, 唯恐城里又出什么事儿,来往报信不方便。又不必去扬州,所以干脆在家里闲着待几日,等日后入朝,可见是这样闲着的日子就不多了。
他倒也不是只在家里闲玩儿,中间也常去牛府大姑娘淬枫嫁的楮家去大姐夫褚文运那里讨教讨教在翰林院里的处事,各人的人物性儿也要仔细斟酌了,万要记得烂熟于心才好了。
但也不能就老去人家府上, 不过是瞅着隔几个休沐日才去一回罢了。
这日他仍是清晨起来了, 想着早上去找黛玉一同用早饭去, 便隔窗喊蒲桃道:“你进来伺候我先起来了。”
蒲桃照旧是起得极早的, 就在廊下等着听吩咐, 王玚才开口她就听见了, 忙应道:“是。”
蒲桃经历了这许多日子也算是熟悉了王玚素日的习惯,倒是细心起来, 一应大小事务都打点得妥当。
今日也是, 她早吩咐了小丫头子打水预备了洗漱要的东西, 听见王玚吩咐, 不过只消再叫添些热水便停当了。
蒲桃带着一溜小丫头子进去,王玚已经自己下了床,正换鞋。
她忙上去伺候着换了一身衣裳,又笑道:“大爷今儿可有什么打算?要作甚么呢,早吩咐了,我们也好有个预备。”
王玚仰着脖子让她系顶上的排扣,闻言便道:“能有什么打算?左右也没什么事儿,我也不打算出去。就是这里找老太太请安,再到林姑娘那里说会子话罢了。”
蒲桃替他穿好了衣裳,退后一步等王玚洗漱,正见他拿了个热帕子擦脸,便有个小丫头子匆匆跑进来问道:“大爷,早饭送进来了。叫问您一声儿,摆在哪儿好呢?”
王玚想了想,“林姑娘那里送过去了没有?”
小丫头忙退出去要问,蒲桃笑着止住了,“不必问了,一定没送过去呢!”
见王玚看她,蒲桃忙补一句,“除了老太太那里这些日子是小厨房做的,大厨房都是一起做好了送出来,大厨房离得咱们这儿是最近的了,一定是咱们这里先到的。”
王玚想着也是,便点头,“叫她们拿着盒子送去林姑娘那里,就说我去林姑娘那里用去。还有个好东西给她瞧呢!”
蒲桃忙答应了,又吩咐小丫头跟着厨房来的嫂子们一块儿过去布置,自己却笑嘻嘻道:“大爷前日叫人送来的南方的小菜儿,我瞧着酱铺子里送来了。这回您去林姑娘那里可要带上?”
王玚精神一振,追问道:“竟是这么快就来了?都来了些什么菜?”
蒲桃一壁转身叫人拿进来给王玚观瞧,一壁笑道:“我瞧着都是些笋子之类的还有些酱菜,也不知究竟是什么。不过那小坛子上头都写了笺子的,大爷您一看就知道了。”
王玚却道:“算了,不用拿到我这里来。左右也是寻来给林姑娘尝鲜以解思乡之苦的,索性拿上了跟着我去林姑娘那里罢。”
蒲桃忙答应了。
王玚又吩咐说:“带来的酱菜不少罢?不好单给林姑娘一人,你分一分,给老太太还有两位舅母那里都送过去一份儿,还有楮家,也送过去一份儿。麻烦大姐夫多日了。”
蒲桃忙道:“这正是了,大爷想得周到。可是该送过去的,不说这是多珍贵的东西,倒是咱们一点子心意了。”
语毕,她有些不好意思道:“小的也想着了,所以倒是叫他们分了几份出来。”
她偷眼看王玚,自己忙找补道:“不是小的自作主张,只是想着这也是个人情往来。再者装着大坛子里恐怕不方便取用,所以分成了小份儿的。”
王玚倒是不怪她这个,正是这样才好了,若是事事都等着他吩咐了才一句一个动静儿地去做,虽然听话了,不免费心。还是这样能替主子想着的更好,自作主张和忠心为主,中间也就差一个把握好了的度罢了。
他是诧异平常都是绿萝做事儿,倒是让自己不曾注意着身边还有这样一个伶俐带的丫头,反替他省了事儿,否则日后少不得还要从家里费心提拔个大丫头来管着这屋子里的事儿。
他随口称赞了蒲桃几句,又看着这里都无大事,也怕耽搁了黛玉吃饭。
黛玉往常夏日每日早起就不大有精神吃东西,胃口又小,往往吃得晚了,午间就更吃不下了,所以王玚赶着过去,生怕耽误了她吃饭的时辰,错了饭点儿她就更懒得动筷子了,一味只劝着王玚多用。
王玚跟黛玉的院子本就是邻着的,不过是中间有些园林挡住了,王玚今日走得外快些,所以竟是紧跟着送饭的婆子们后脚进去了。
黛玉才吩咐了叫人去门口守着,不成想王玚就自己到了廊下。
雪雁正教小丫头子把饭摆到院子中那棵大银杏下头,抬眼看见王玚进来,忍不住笑道:“大爷怎么来的这样快!”
王玚笑笑,示意她通传。
雪雁忙回头喊道:“姑娘,大爷来了!”
黛玉闻言带着紫娟出来,见着王玚也是要笑,“哥哥果然步子大,这里才送来了饭,就见哥哥过来了。我还不及看一看哥哥送的什么好东西来。”
王玚上前几步带着黛玉往树下过去,自己也道:“我也还不知道送过来了什么,只是嘱咐他们送点子你家乡常吃的小菜儿来。”
他扶着黛玉在树下的墩子上坐了,赞道:“这墩子是才送来的?这样放在树下头,倒是比寻常的桌椅更有野趣儿。”
黛玉点头,“我也这样想着——是老太太的主意,五月节的时候拿艾草熏得透透的,味儿都浸了进去,又在外头晾了这几个月,上头只刷了清漆上去。咱们是闻不见艾草的味儿了,反倒是蚊虫能闻见,所以不来搅扰。这是好主意,正好夏日这里树多花儿多的,又能防蚊虫,还能辟邪。”
王玚贴近了闻一闻,“果然仔细闻闻还能闻见一点子艾草的味儿。”
雪雁见两人都坐了,忙上来把食盒的盖子揭开。
王玚看时,见是两碗胭脂米的粥,中间一个海棠式的攒盒里头摆着两三碟子小咸菜和正中出尖儿的洁粉洋糖。
另一个食盒里头摆的是各式的小点心、面果子。
雪雁将里头的碟子盏子全拿出来,黛玉指着那几碟小咸菜道:“这个就撤下去,换哥哥今儿送来的那些。”
雪雁忙答应了。
黛玉看着王玚笑道:“哥哥怎么这时节想起来找那些乡野小菜来吃了?”她眼里头闪着狡黠的光,“可是嘴馋了?想什么好吃的打打牙祭。”
王玚笑骂道:“小丫头!还不是为了你!我自己能这样费事?”
黛玉抿唇笑个不住。
王玚看着紫鹃端了摆着七八个小坛子的托盘上来,忙示意她摆在树桩正中,“原是想叫几个擅做淮扬菜的厨子来的,只是不好搅扰了外祖母,怪不尊重的。可恨如今又是七月里,我叫他们送些旁的东西来都不成,路上怕坏了。只好弄这些小咸菜儿来,也是淮扬口味,替你解一解乡愁。”
他示意黛玉翻看上头贴着的笺子,“你看看可有什么是常吃的、爱吃的?”又叹道:“你多大了?还跟个小丫头似的苦夏,一到了夏天就这也不愿动那也不想吃的,没的等夏日过去了,你也病倒了。”
黛玉觑着周围人都不注意,冲王玚吐吐舌尖撒娇道:“哥哥,你别愁么!我多吃些不就好了?”
看着王玚还要再说,她忙端起一个小坛子来,对着光左右仔细打量,口内称赞道:“呀,这坛子做的小巧!我看着好看极了!”
王玚也抬眼一看,却见是寻常的半脱胎白瓷,知道是黛玉打岔,也不揭穿她,就跟着笑眯眯夸了两句。
黛玉这才松一口气,转而兴致勃勃地要看那里头都是些什么。
她拿着上头的笺子看了看,笑道:“哥哥,这里头七八个里,倒有五六个是笋子。”
王玚也看了看,见上头写着的有笋脯、天目笋、玉兰片两样、人参笋另有一个笋油,他不禁蹙眉道:“底下人也办差太敷衍,怎好送这许多笋子过来?未免单调。”
黛玉劝道:“哥哥适才也说了,苏杭一带能算上特产的虽多,只是夏日怎么好带过来呢?衡量下来,这些笋子反倒是好了,又是特产土物,又能经得住时日。”
她把坛子一一打开了,指着里头的小菜道:“况且这些都是不一样的滋味——清酱笋脯色黑味微苦,最是解暑了;天目笋,原是我家乡姑苏的,这都是取顶儿上的一小尖儿,是最难得的了;玉兰片两样,甜的咸的都有了;人参笋,我久不曾尝过了,甜甜的倒是能平常嚼着吃了——我看着这些都还好,和我口味,又都是家里来的。”
王玚听了,倒是觉得好了,便点头道:“听着是都不错,只是甜玉兰片和人参笋都是那蜜腌过的,你放一放或者就着茶,做茶点罢了。平常用饭便不用这个,我恐怕你吃了甜的更觉得腻了。”
黛玉忙答应了,又开了另外两个坛子,见是熏鱼子和酱姜,忙拿筷子尖儿点了一点熏鱼子尝了,笑道:“是家里的味儿,这一定是孙春样家的!”
又请王玚,“哥哥也尝尝这个,这个鱼子极好吃的。倒是要快着用完了,放得愈久,就愈没滋味。”
王玚点头,两人就着小菜儿各吃了一小碗御田胭脂米的粥饭。
饭毕,雪雁等指挥小丫头子收拾桌子。
黛玉便请王玚到边儿上栏杆旁坐着,笑道:“哥哥方才说有好消息要告诉我的,是什么?”
王玚道:“妹妹可知道,荣府大姑娘元春封了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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