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第 105 章

    王玚当夜睡得极早。

    大安这边往日规矩,都是清晨送葬。王玚作为亲近的亲戚, 照理来说是要先一步到大堂中与亲人告恼, 过后等诸人齐至, 方才到灵棚送殡的。

    次日五鼓, 便有蒲桃忐忑过来叫起——她是头一回做这个事情, 加上昨日虽不知绿萝是犯了何事,但见她受了不轻的处置,心中自然有些不安。

    其实她大可不必如此,王玚不是无事寻衅的主子,何必费心思找她的麻烦。

    王玚心中有事, 还惦记着之前卫若兰所递来的纸条,所以一叫便自己翻身起来了。

    蒲桃忙上前替他换过了衣裳——王玚跟秦氏算起来原是长一辈儿的, 不论秦氏真实身份如何, 如今摆在众人面前的只是宁国公府冢孙妇, 加上又不是自家,所以王玚身上服饰只要避开大红等外鲜艳的颜色就是了, 不必戴其余丧服装饰。

    蒲桃等人也是从小府里□□出来的,自然知道这些规矩,所以给王玚拿的便是一件白蟒暗纹的箭袖,腰上换了蓝宝石的缂丝银腰带, 发冠取了一个攒珠的银丝冠也就罢了。

    王玚穿戴齐备, 先往贾母处说一声去。

    果见贾母院子里已经人声嚷嚷不停, 听着似乎是伺候宝玉起来去东府接待, 王玚便进去。

    贾母正瞧着屋子里丫鬟给宝玉换衣裳, 见王玚来了,上下打量一番,忍不住笑道:“你们表兄弟两个倒是有缘,瞧瞧宝玉可不正也是换了白蟒的箭袖?”

    其实白蟒服色原是常见的,加上今日丧事,王玚总不好穿些旁的,这才撞了。倒也不是多相似,王玚穿的是单绣一条白蟒居正中的,素净些;宝玉穿的却是团花的白蟒,团团绣在衣裳上,看着外富贵。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都笑着行了礼。

    宝玉便问道:“玚表兄,怎么没带着林妹妹回来?”

    王玚面不改色将原先那话再说一遍,宝玉连连点头道:“林妹妹身子是弱些,这样丧事仔细冲撞,不来倒是更好。等过了这事,府里再上门接妹妹回来也不迟的。”

    王玚一笑,也不回他,转而问道:“昨儿我来这里,还看见有一个面生的姑娘过来了,忙避开。却不知是哪一个?”

    宝玉一愣,然后合掌笑道:“是了,一定是史大妹妹了!原是老太太娘家史侯家的大姑娘,这回跟着她两位婶娘过来了。”

    王玚笑道:“原来是她,怪不得我看你们这样亲密。”

    贾母听了,忙打岔道:“甚么亲密不亲密的,不过是姊妹们一同玩得多了罢了。瞧着天快到吉时了,亲家公子可用了饭没有?”

    王玚含笑回道:“用了些许点心。”

    贾母便点头,也说宝玉已经用过了,便叫人带他们到宁府中见过贾赦贾政贾珍等人。

    王玚拱手答应,宝玉也跟着一路过来。

    路上看着四处往来仆从不少,宝玉犹豫一阵子,搭话道:“表兄还不知道罢?如今宁府里主事的不是别人,正是您家里的凤姐姐了。”

    王玚哪能不知道,但仍是假作疑惑道:“怎么是凤姐姐过去主事?”

    宝玉见王玚回他,心内一喜,忙道:“嗐,是东府里珍大嫂子一时病了,府内女眷无人招待,可不是看着不像样子!这才叫了凤姐姐过去帮忙,才去了这几天呢,就将那府里治得上上下下规规矩矩的,一丝错乱也不出的。”

    他只当凤姐是王家出来的,这也是奉承王玚。

    王玚却不当回事,先不说凤姐跟他又不是亲姐弟,便是亲近一点的堂姐弟也算不上,更何况,凤姐还曾经出手想将自己的兄长过继给王子腾做嗣子,这便是仇怨了。

    虽说如今凤姐比王夫人识趣得多,可王仁是怎么个样子,王玚还能不知道?在外头还打着王子腾的名号为非作歹,终归有一场气要生,少不得狠狠教训他一顿,到时候还不知凤姐这里怎样,如今也不用跟她亲近。

    再说了,去宁府能是什么好差事?秦可卿真实身份没几个人知道,风流名声倒是早传出去了!帮着办这个,身上少不得沾一身臊,不瞧着尤氏自己装病避开了?也就是凤姐儿逞强,所以才出头替了王夫人做这个去,王夫人只怕乐得躲起来,背后不知道是怎么招人笑话!

    王玚不过应付几句。

    宝玉见他不说话了,这才支支吾吾问了自己真想问的,“玚表兄,不知林妹妹什么时候能回来?”

    王玚心内暗笑,面上却是不显,只答道:“还不定呢!总要遵从皇后的嘱托,等病根儿一并去净了才好动的。如今府里七八个御医用药,就想着能早些好起来。”

    宝玉心里着急,这样看来,只怕还要拖拖拉拉几个月方才能回来了,他又道:“虽然娘娘是这样说了,可我想着我们这府上也有好太医来看的,什么药材都是齐全的。再说了,妹妹不好老是劳烦亲友府上,倒是显得我们家里不重视了。”

    王玚笑了两声,漫不经心道:“宝兄弟这是什么话?我是林叔父当着列圣先师,拜过祖宗牌位,行了礼收的入室弟子,本就与林家有半子之谊。妹妹就是我的亲妹妹一般,从扬州时又受林叔父亲自嘱托,怎么算得上是劳烦呢?”

    “更何况,”他似笑非笑看宝玉一眼,“如今镇国公府内有常住的御医不说,府中还有当年从大江南北请来的好太医,妹妹在那里是绝必能有好大夫照料着。若是来了这里,我问宝兄弟一声儿,你能保证去宫里请来御医么?能保证妹妹不受杂事烦扰,专心养病么?”

    宝玉先听着王玚如何同黛玉亲近又是御医等话,脸上已经有了惭色,忽又听见“不受杂事烦扰”一句,忙开口道:“这是能的,一定不叫妹妹为杂事费心。”

    王玚短促地笑了一声,看了跟在后头的袭人一眼,“你还是先管好自己屋子里乱糟糟一群丫头们争风吃醋,再来跟我说旁的罢了。我还不想妹妹来了这里,又成了什么人的眼中钉,受谁的酸言酸语挤兑。”

    宝玉一呆,袭人一惊。

    一愣神之下,王玚已经走远了,宝玉忙跟上去,不敢再说甚么。

    王玚这才满意了,为着黛玉回来的事,都跟贾母撕了脸皮了,难道还不敢说两句宝玉?

    王玚一行人从两府中相通的角门进去,绕过宁府的花园这才到了正房内。

    里头贾赦等人已经在了,亲友也来了几位。

    王玚率先迈进屋内,行礼道:“各位叔伯节哀。”

    贾赦为首,忙上前叫人扶他起来。

    宝玉也进来行礼。

    跟着的袭人等人过了花园便就先回去了,并不到前厅来。

    王玚跟贾赦等人说几句套话,不外是节哀等话,又听着贾珍絮絮叨叨说几句秦氏的好处,王玚只是在一旁低头听着,也不搭话。

    贾政先尴尬起来,他一个长辈这样零零碎碎说自己儿媳妇怎样,着实不大好看,便忙出声岔开。

    所幸这时候正有一个小厮过来报信:“冯紫英冯公子来了!”

    贾政忙道快请。

    王玚便悄无声息向后一退,自己找了个角落待着——他实在是不愿意看见冯紫英。秦氏之事是冯紫英叫了张济悬过来看的,只怕冯紫英日后回过味儿来,还要恼恨自己,这时候凑上去,多说多错,干脆找个角落躲着,省心省力了。

    冯紫英进来果然是一副哀伤之色,倒跟贾珍有异曲同工之妙,不知道的还以为死了老婆的是他们两个。

    他直在大堂上待到下一家来了,方才告退出去。王玚看着这是个空儿,忙上前跟贾赦道:“赦大伯,吉时就要到了,如今我家灵棚那里还没个主子看着,我便先走一步了。”

    贾赦自然不拦他,忙叫一个小子跟着去了。

    王玚到了灵棚时,人来得不是很多,他方才过来路上远远看见了卫若兰,见他只带了几个护卫,那个“蠢狗”的小厮却不曾见到。

    卫若兰也瞧见了他,王玚知道过会子卫若兰只怕就要趁着还未到吉时过来寻他,便支开众人,只带着梧桐和滇杨在灵棚内里等着。

    果然不大会子卫若兰就过来了,王玚迎上去见礼。

    卫若兰回礼不迭。

    他周围的护卫看着外沉默寡言,行礼过后就转身出了灵棚。

    王玚情知这是卫若兰有话要说,便也让滇杨等人出去,自己却笑道:“卫兄这回也算是借机行私事了,有话不妨直说。咱们之间也就剩这点子交情了。”

    卫若兰苦笑道:“隽和还是这样眼里揉不得沙子。”

    王玚冷笑道:“这可是沙子?我瞧着这分明就是要我的眼珠子了。卫兄是不知道扬州之事有多惊险了,万幸林叔父和我父亲忠勇过人。”

    他冷眼看了卫若兰一眼,“若是卫兄是替谁来试探,我劝您一句干脆不必了。若是问秦氏之事就更不必,这点子脏事儿,你们比我清楚得多。”

    卫若兰侧头自嘲一笑,垂目道 :“若是我说,我要弃暗投明呢?”

    王玚一惊,顿了一顿方才含笑道:“弃暗投明这话说得容易了。卫兄总要拿些诚意出来。”

    卫若兰淡淡一笑:“我知道你不信我,换了是谁也是不信的。就是这样我才找你来,求你引荐,让我一见圣上。作为回报,我说与你一件事罢了。”

    王玚略想了想,“若是你说了要弃暗投明这话,见圣上自然不是难事。只是我是没这个本事,总要父亲出面。”

    卫若兰也是点头,“这个我知道。先说那事——你这探花原本定了是我的!”

    王玚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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