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飨宴,危机

    林如海便问过王子腾, “崇安兄看是如何?”

    王子腾当然谦让客随主便。

    林如海便叫小厮, “姑娘可也下学了?若是这样便去正房花厅里摆罢,那里暖和些。”

    小厮回道:“姑娘在太太那里等着呢。小的这就叫厨房往花厅摆饭。”

    林如海便请王玚父子二人往花厅行去。

    京中并不是每座府邸都有花厅,一些家中女眷多的或者偏爱玩乐的才会加建一座大花厅,往往设在正院之后,或者跨院之间,作往来宴请娇客或者冬日赏花取暖之用。

    荣国府便在修建大观园之时,给贾母的院子后头加建了一座花厅。

    王家家风豪奢, 倒是原先就建的花厅, 后来几代家主多次修建,虽然王子腾当家以来并没有再做修整,但也建得宽敞开阔不提,里头的摆设都是富丽堂皇的,便是花草也都是些姹紫嫣红的牡丹芍药等类。

    京中花厅多是如此。

    林家的花厅却不是此类,许是入乡随俗。

    王玚随着林如海到时, 看那花厅不大,还颇有江南风情,自与京中不同, 建的是玲珑小巧, 精致美观的。

    里头摆的花草也精心妆点过了, 错落有致地摆着许多应季花卉, 譬如白腊、水腊等素净的小花并几盆别致的黄杨木盆景儿。

    不多见什么富贵花, 倒是有一两盆大红牡丹外显眼, 但也并不突兀, 反而给这满屋子的清淡颜色添了几分活气。

    王玚出声赞道:“这必定是林叔母的手笔了,果然大方雅致。”

    林如海一边示意众人接着往里头的小隔间儿走,一边笑道:“这可不是你叔母的手笔,倒是你妹妹的主意。

    我忙于公务,你叔母前几日精神也不济,竟是无人在意这些装饰之事。还是你妹妹心思细致,不愿看着这里荒废,才着人采买了新鲜花卉放到这里。

    你要是早来几日,或者冬时就来了,也不能让你到花厅来看笑话,那时这里还是一片残败景象的。”

    王玚有些意外,没想到黛玉这么小的年纪就已经这样心思细腻了。

    往里略走,便见到贾敏身边的大丫头,名唤半翅的正等在门帘外,此时见三人来了,忙往里头高声通传:“老爷、王大人、王公子来了!”又抢上前来打起帘拢。

    王子腾三人便往屋内走去,牛夫人、贾敏和才过来的黛玉,自是笑着起身相迎。

    又是一番各自见礼,方才按宾主年纪落座。

    原本照着读书人家的规矩,虽然是数得着的亲戚不禁这个,但终究男女有别,按理儿不该让黛玉也来的。奈何贾敏心中有事,咬咬牙也顾不得这个,只说黛玉年岁还小,不必顾忌,便也叫黛玉来了。

    寒暄过后,贾敏便叫下人摆上饭来。

    不多时,八仙圆桌上便摆满了肴馔,王玚看时见主菜是全件儿菜,用一只大雁十只鸡翅拼的满满一盘,底下一层是蓑衣黄瓜摆的青翠装点。

    林如海点着这菜笑道:“这是你妹妹想的新菜式,取了吉利名儿,叫做‘且将鸿鹄意,扶摇上青云。’”

    王子腾赞道:“好灵巧心思,底下一层青瓜,用蓑衣刀法切了,可不就是‘青云’么?”

    王玚也笑道:“那这大雁便是‘鸿鹄意’了。是取鸿鹄之志的意思罢?妹妹心思灵透,这必定是祝林叔父右迁之喜时所做的菜了。”

    林如海笑而不语。

    说话间,冷热菜品并点心、汤碗、酒水也摆上桌来。

    却是四道热菜:酒酿清蒸鸭子、炸鹌鹑、鸡髓笋炖火腿、四方红烧肉。

    四道冷盘:风腌果子狸、胭脂鹅脯、鹿肉叉烧、凉拌酸素菜。

    一个攒盒的点心放着的是松瓤鹅油、鸡油卷儿并各式馅料的精致小饺儿。

    汤常见,就是火腿鲜笋汤,酒却是好酒,乃是上好的西洋葡萄酒和绍兴黄酒。

    众人开席。

    牛夫人便指着凉拌菜边上的一溜小围碟道:“这个做法却是新鲜,不拌好了再来,却是要自个儿蘸着这碟子里头的酱料吃?”

    贾敏道:“原是想拌好了再来的,但这边常用的一种调味料叫椒油的,恐怕嫂子吃不惯,所以才放了这许多的调料。”

    牛夫人便问是哪一个,贾敏指着里头黄澄澄的一小碟香油道:“就是这个了。”

    牛夫人尝了一尝,“唔,味儿倒是挺新奇,麻麻的,有劲儿。”

    贾敏笑道:“正是这样。这椒油是用麻油加花椒,熬一二滚,收好了。若要用时,取一碗,入青酱、醋、白糖少许,调和得宜。凡是这些酸凉菜里头适合用油的,拌上少许,就很出味儿了。”

    众人便挨个儿夹了品尝,都道新鲜好吃。

    “这菜用的是庄子上清晨才送来的新鲜的荇菜、荠菜、马兰头掺好了的。

    可惜现在时候还早些,若是等春末夏初的时节,有新下来的莼菜,才叫鲜嫩可口,不光是用做凉菜的。就是配上荤些的食材做个汤也好喝。”

    王玚便道:“先前只是在书中听见前人之语言说莼菜何等味美,就连杜子美都曾在西湖留下一律‘豉化莼丝熟,刀鸣鲙缕飞。’。

    可见这莼菜、鲈鱼是江浙一带的流传已久的佳肴了。如今到了扬州倒是可以一品莼菜鲜美。”

    牛夫人笑道:“偏生是你们读书人吃个菜也造出个名儿来。你倒是跟我说说,还有什么好诗好句的,虽然现下吃不着,知道知道也是好的。”

    王玚便接着说了几句古人咏莼菜、鲈鱼的佳句。

    偏生牛夫人还不饶他,拿着筷子只是问:“还有没有?”

    王玚讨饶道:“太太饶了我罢,这一时之间哪里想得到许多?”

    其实他还记着不少,然而都是宋代之后的了,毕竟从那之后中华美食才算是发展起来,吟咏肴馔的诗词也多了,然而此时却是不好用,否则,不成了“七步之才”的曹植,自己脱口成章许多流传千古的佳句,未免令人惊异。

    牛夫人才预备饶了他,却偏偏看见小黛玉正拄着银箸笑吟吟看着王玚。

    她心中微微一动,转而和颜悦色向黛玉问道:“玉儿,你可有什么知道的,替你哥哥补充补充,看他不中用的!”

    黛玉没料到点到了自己,愣了一下,才开口道:“哥哥很博学,许多诗句都是玉儿听所未听,见所未见的,是哥哥让玉儿涨了学问。只是一句,最有名的,哥哥怎么反倒忘了?”

    王玚忙向黛玉拱手请教。

    黛玉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不敢称指教,只是哥哥恐怕一时忘了也是有的,《诗经》里‘泮水’有一句‘思乐泮水,薄采其茆’,说的也是莼菜了。”

    王玚恍然大悟,笑道:“可是我该罚,连《鲁颂》这一句也忘了。古有一字师之称,妹妹提点我这一句,该称得上是‘一句师’了。”

    众人大笑,黛玉还从未听见有人称她做老师的,小孩子心性儿,有些害羞,又有些高兴,面上便带出两团堪羡桃花的红晕。

    王玚知情识趣,便不再逗她。

    转而跟贾敏赞赏今日菜色别致,他前世家中诸人皆是官场中打过滚儿的老油子,耳濡目染的自然也口齿伶俐,如今不着痕迹地夸上两句更是手到擒来,几两句话就将贾敏逗得开怀大笑,心中更是对他满意无比。

    这顿午饭足足吃了将近两个多时辰,桌上的菜色竟都见了底儿,酒也添了许多壶。

    牛夫人撑着头笑道:“今日可是尽兴了,喝了这许多,竟是有些不胜酒力。不行了,在你家待了这半日,家中还有许多事要处置呢,就不多扰妹妹了。”

    贾敏苦留不住,便道:“也好,嫂子回去多躺躺,改日再来顽罢。”

    王子腾三人便告辞。

    林如海也喝了不少,有些微醉了,此时拉着王玚的手,一个劲儿地称赞,又叮嘱他早日过来住下。

    贾敏推了推他,嗔道:“闹这个样子出来,给王大人看了笑话!快松开人家孩子罢,也好叫人家回去了。”

    林如海呵呵笑着点头,“听夫人的。”

    贾敏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掩饰道:“王大哥、嫂子,你看如海醉得这样,不好叫他送的,我送二位到二门上。还请二位见谅。”

    王子腾、牛夫人忙道不用,只让贾敏快叫林如海躺下,也看顾着黛玉。

    贾敏无法,又见黛玉已是困得头一点一点的,林如海又走路都在晃,便再三赔罪后让身边的大丫头送到二门,又仔细叮嘱一定让外头等着的小子们跟着送到府上再回来。

    王家三人便告辞而去。

    因着三人多少都喝了酒,便是王玚也陪着喝了几杯西洋葡萄酒,牛夫人不放心他二人迎着料峭的春风骑马,便极力要求都坐车回去。

    车行却慢,故此及至酉时,王子腾一行人才踏进府邸大门。

    牛夫人身子骨儿不如他父子二人,坐了一路的车,颠簸得头更晕了,便勉力笑道:“我是实在撑不住了,你们父子两个晚上要用饭还是夜宵都随你们去,且让我回去好生躺一躺。”

    王玚忙扶住她,又招手叫过翠玉和红翡叮嘱道:“扶住了太太,太太今日有了酒了,晚间睡实了必定发热。等回去了,你们也轮替着看着,不要叫太太掀了被子。扬州三月虽然比京城暖些,但晚间起风了也好冷的,这个时候可不能叫太太着凉。”

    翠玉和红翡答应着扶住牛夫人去了。

    王玚看着她们走远了才放心。

    王子腾从后头拍拍他的肩,“玚儿心细,我跟你母亲都很欣慰。”

    王玚回头笑道:“父亲就不要再夸了,再夸仔细玚儿脸上的皮都要掉了——今日听这些话听的我这种脸皮厚的,都要受不住了。”

    王子腾也是一笑,又问道:“你可要回去自己院子里睡一觉?”

    王玚狡黠地眨眨眼,“父亲这样问,怕是还有什么话要跟玚儿说罢?”

    “你倒是聪明。来罢,跟为父到书房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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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家书房

    王子腾进门后,仍是打发了书房里伺候的小子,只留自己和王玚在里头。

    “想必你也能猜出来,早些时候在你林叔父那里,我们已经说过了许多猜测。只是你来得晚,未曾听见。所以回来了我还是要跟你说一说,你也拿个主意,到底是哪方人马犯下如此滔天的祸事。”

    不知不觉间,王子腾已经不将王玚看作是小孩子,有什么事情下意识地也想听听他的意见。

    “还请父亲详述,儿子也好做个准确些的猜测。”

    “今日早些时候,跟你说了太守周同和转运使周阗都涉及此事,这二人,是我跟你林叔父反复商讨过后最确定的了。

    那太守周同,跟盐商张家交情匪浅。张家的当家张维锋的嫡次女嫁与周家嫡幼子为正室,周同也是正经科举出身,如何能要一个商女做媳妇?况且盐商的名声还更不好些。

    这次原就是从张家查出来的源头,顺藤摸瓜查下去,跟他家有联系的那个胡商,往云南买了不少的铜、铁等物,看着倒是来路正当,有官府开的引子凭证。

    就在当地融了一些,做了农具等物转卖到中原田地多的地界。剩下的,也是运到了常贩的地方,张家买进了一部分,但不是很多,说得过去。这里倒是没查出什么疑点。

    但是从鞑靼处买的马匹,不能是寻常百姓能买的。经过查探,是到了扬州太守周同的手上,但按他的说辞,府衙中用的马匹不过十数匹,便是加上衙役们配的马,还有他自己家里能养的马,不应超过三十匹。

    可这几年间以快报损耗的马匹报的数量,就有近五十匹,再加上他多报的运输途中因染病、照料不当去的——这个自然是大头。

    他在扬州任两任,每任五年,这是第二任的第三年,共有八年了。前前后后加起来,总有四五百匹是空报的。这些马匹,他不能放在自己的庄子上,据探子来报,是养在了张家,也是分着养的。

    可不要小看这四五百匹马,这够两个骑营的装备了,若是要守住扬州,这些是够了的。”

    王玚点头道:“父亲说得有理,马匹之事算是板上钉钉了。还有从云南运来的那些矿产,父亲可曾派人进去商队查探?”

    王子腾摇头:“不是我查的,是你林叔父查的。但也没有混进去,是跟着暗中观察的,也拿了令牌看过官府文书,是对的上的。”

    “父亲,这未免太不严谨。云南现在是何地?本就是蛮荒之地,圣祖时候才收服的,现在仍旧是部族当家,要是使钱财买通了当地土著,还不是能暗暗地多装上许多?官府如何得知?

    便是每次多装上万斤,那回回也是一样的车马,看不出来跟早先有什么不同。可照这个算法,便是一年只走一个来回,七八年下来也是十万斤打底,或者并不用运出云南,在当地融了的,若是本就比咱们知道的多呢?

    这十几万斤铜铁能造多少兵器?我却算不明白,倒是要请父亲讲讲。”

    王子腾心惊胆战:“若是这样,装备下来的兵器总有七八个大营了。”

    他又摇头:“不会是在当地融了的,若是融成兵器更扎眼,不好过来回的卡子。”

    王玚接着道:“那还有更重要的一事,不但不显眼,且比直接造兵器还更渗人。”

    “是何事?”

    王玚沉声道:“造钱!”

    “虽说有能力打造浇铸模子的工匠都是官用的,但父亲先前也说了,现在扬州手工艺发达,难道就没有一两个善于制作此类模子的?这又不是什么难事,若是有时,只需太守出面,又有盐商许以重利,还怕没有人敢做?

    其实父亲也该明白,从圣祖时,铜钱原是铜八铅二,到了先皇时,苦于铜矿不足,已成了铜铅对半。

    民间其实早有拿老钱自己融了又铸成新钱的,只是规模不大,官府也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上百年过去了,老钱存留不多,市面上也不能用,所以影响倒是不大。

    可若是他自己有了大量的铜,这一反手就是一倍的利润。造成铜钱,路上尽可化用了,或者不在路上花,就用这些钱再去换铜,不能换多一倍的铜来?

    按着这样来算,他又能打点多少上官,置办多少兵马?”

    王子腾对军费了解颇多,心下一算,已经是出了结果,“养两千人不成问题。”

    “只这一项便不是出项而是进项了,更何况这又不是大头,大头还是盐商贩卖私盐赚的利润,两项加起来,养五千步兵,五百骑兵不成问题。”

    王子腾倒吸一口冷气,哑声道:“这些人顶的上半个扬州城的兵力了。”

    “是否有我说的造钱一事还要让父亲多费心查探,但周同是一定涉案了,跑不了他!”

    “是,具体情况如何还真要再仔细看看。行了,先放过周同,我再与你说说转运使周阗。

    漕运本来就是一个肥缺儿,扬州漕运更是发达,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确实不知为何能让一个捐监上位,要真是借着周贵妃的光儿,还要掂量掂量。

    这漕运咱们虽不了解,好在当年你祖父原干过海运,也能知道点子门道。我不瞒你,早年间,咱家管着进贡朝贺并来往洋船货物时,从中也捞了不少油水。

    当年先皇在时曾多次南巡,他老人家也知道花费甚巨,这些事原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来圣上登基,你祖父又去了,我见事不成,这才早早抽身。

    话说漕运,能无伤大雅的捞油水的地方不少,譬如,来往税银,便加一二分,也不是直接就加上,只是在量货物重量时,把那称多调些,便可名正言顺地多收了,或者打点到位了,便私底下放一两艘货船过去,也不是什么大事。

    周阗这一二年间捞得有点贪心太过了,账目做的难免就有疏漏,你林叔父借着圣命查过账本子,里头总有三十万的银子痕迹可疑,不知去处。这是没做平的账就有这些,那做平了的,或者根本不需上账的更不用说了。”

    王玚问道:“可能确定这些银子是用来做谋反之事,并不是他自己贪了?”

    “这个也仔细查了,开始时并不能查出来他有什么联系,除了他上任以来每年在运河中倾覆的船只数量每年较往年多了不少。

    但这几年洪涝之事不少,水路似乎是不大好走,别地也出事的,虽然扬州失事船只多了些,但来往船只总数也是多的,所以这点并不能看出什么来。

    倒是有一件,有人查到他往周同家里运银子不说,他家的管家名唤刘川的,跟张家也有联系,他的独女嫁到了张家,那个女婿是管着跟胡商来往的。

    探子也怕是底下人瞒着了他搞鬼,跟着周阗四五个月,总算是抓到了他往城外一处庄子去,那庄子每日清晨都运了不少草料进去,是养马的。养的还不少,应当就是周同弄来的那些马匹。所以才给他定了罪。”

    王玚听了,先是点头,忽然又问道:“父亲,失事的那些船只都是运什么的?”

    “扬州水运发达,往西边、南边的大宗货物都要经过这里,所以那些船只运什么的都有。”

    “就没有什么货物失事的船只特别多?”

    “倒是有,里头失事的运盐的船最多,总能占到一半。可这也说明不了什么,这里本就是天下盐商聚集之地,运盐的船也多,自然出事的就多。”

    王玚微微一笑,“那若是本就没有出事呢?”

    王子腾愣道:“没有出事?那报什么失事?要知道这官盐是到了扬州过称之后才由官府颁发文书,分给各家盐商,要是不到扬州他也拿不到凭证,也不能卖出去,岂不是砸在手里了?”

    “父亲忘了咱们此来是为什么,谋反之事自然是最重要的,可这谋反所需的大量钱财从哪里来,也是咱们要考虑的。自然,都明白是从盐商那里来的,可贩盐虽然暴利,终究也是有数的。他抽出来这么一大批银子,账目如何能做平?

    比贩盐更暴利的一宗是什么?贩私盐!”

    王子腾喃喃道:“私盐?可我还是不能明白,他如何就要贩私盐?”

    “若事情是这样的呢?他先报上失事,盐掉到河里焉能有踪迹?所以也不用怕官府每年打捞运河,只是没有捞上盐来,若要做的再没有痕迹,往河面上扔些破烂麻袋,只说是沉底儿的盐飘上来的,更令人信服了。

    而那些多出来的盐,就悄无声息地往各省分散开来,官盐品相比寻常私盐好得多,平常是因为朝廷给官盐定价颇高,所以有人才不得不去买私盐,这样拿着比私盐高少许的价,买跟官盐一样的盐,自然有人愿买。

    或者混在自家的铺子里卖出去,这样私盐也成了官盐了。而这些盐的成本却全是官府承担了,毕竟并没有到扬州地界儿,那些盐商们也不用买,只要付少少的一部分赔偿就是了。这几乎是没有本儿的生意。

    父亲不妨再请林叔父去看看,那失事的盐船之中是不是已经确定能与谋反之事有联系的张家的最多。若真是,那玚儿的猜测就更可能了。”

    王子腾有些沉重地点头答应了。

    父子二人相对无言,内心却都是惊涛骇浪。

    半晌,王子腾才叹道:“这才刚来扬州,浑水都还没趟,不过是先投个石子儿进去试试,就连响声儿都听不见,竟是如此之深!”

    王玚笑道:“父亲还没有提气便先自己泄气了,我劝父亲还是打叠起精神来,再探探虚实。”

    王子腾应了,又说道:“只是不知道周同和周阗背后到底是哪一个。”

    王玚道:“不是三皇子就是六皇子呗,左不过是这两个人去,父亲急什么,早晚能见分晓。”

    “不是这样,若是提前知道到底是谁在捣鬼,咱们也能知道朝中是哪一股势力在支持此事,又有哪些世家参与了进去,是支持六皇子的那些还是支持三皇子的那些。

    知道了,也好给你舅舅、叔父去个信儿,叫他们警醒着点儿,也明白到底该着重提防哪一个,省的每日提心吊胆的,人人都当是不怀好意。”

    “父亲说得有理,依我看,还是六皇子可能性大些。

    六皇子生母淑妃张氏,母族乃是从战乱年代就屹立不倒的世家,尽管不染指兵权,但在文人士子之中声望很高。

    虽然本朝为了防止外戚专权,并不从世家大族嫡支里挑妃嫔,可算起来张家现在辈分最高的老爷子,也是当今圣上的启蒙师的那位,算起来也能称得上是六皇子的外祖父。

    周同看着与六皇子没有联系了,当年礼部试他的座师可是张家老爷子,他为了不受同榜唾弃,也划不清界限了,许是故意冷淡下来,不给人把柄。

    倒是可以查查,是不是他冷淡下来的日子,就是谋反事起的日子,若真对的上,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三皇子虽然成年之后也收拢了不少文臣,但毕竟没有助力,朝中的所谓外祖也出不了多大的力,况且谋反这种事情,不是心腹不能去办,三皇子若是做了,也不能让养外祖知晓,这不稳妥。

    至于周阗,父亲不是也曾说过他跟周贵妃不睦么?况且,就是因为他出身实在不堪,周贵妃也不至于一直连个封号都没有,虽然仍有没养住的,可也是直到连生六个皇子皇女,封了贵妃才算是有了封号。

    虽然周贵妃碍于明面上不会对他怎样,但真要做这等大事,他一个捐监,早年还是农户出身,朝中更是无人,全仗着周贵妃在皇上跟前的脸面才启用的,为人贪婪好色,不知轻重。想必三皇子也不敢用他。”

    王子腾听着十分有理,便答应王玚早日派人出去查探。

    两人又就着已经知道的信息分析了一通扬州的深浅。

    王玚这日直在书房中待到子时,才披夜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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