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问原清泫与朝露的衙役是个善于审讯的老手,自然一眼能看出这两人说的绝非真话。
而且,就原清泫一说他姓朝,朝露那一脸见鬼了的样子,与那朝露张口竟说自己姓原时,原清泫那种老神在在,看好戏的模样,哪怕审问的人是个新兵蛋子,也能一眼看出这两人是满嘴胡话。
若是寻常人这般态度,这衙役怕是要喊人上刑了。
然而,那衙役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二人那身看似简单,但他连见都没见过的料子做的衣衫,看看二人虽然不算气定神闲,但并不慌张的样子,看着二人那一身细皮嫩肉,看着二人即便是在肮脏的牢房也依旧直背挺胸盘膝而坐的姿态,又看了一眼刚刚收缴的听风剑,便用舌头舔了舔有些干了的毛笔,一边在纸上写着什么,一边说:“原是不能姓的,那是国姓,换一个。”
朝露不懂什么叫国姓,疑惑的看了一眼原清泫,便听原清泫说:“她姓朝,朝露。”
“都姓朝?”那衙役问:“兄妹?”
【看脸就知道不能是一个娘!】
【这小屁孩明明比我小!】
“不!不!不!”
那衙役抬头正好看见他的两个犯人同时连连摇头,道:“本朝律法,同姓不可成亲。”
这话一出,便见他的女犯人脸瞬间红到了脖子,而他的男犯人微红着脸开始煞有其事的观察墙角的蜘蛛如何织网。
“你们俩是何关系?”
“呃……”
“不会是私奔的吧?”
“不是。”
“不是最好,按律,私奔者,男女各四十大板,子女直接录为奴籍。”
“不是!”
“那你们是什么关系?”
“呃……”
“那我按友人写了。”
“嗯。”
“我说按友人写就按友人写?那我如果按夫妻写呢?”
“呃……”
【谁来把这个衙役带走!!!!】
那衙役显然是个写文案的老手,两个犯人统共加起来说了不到一百个字,他洋洋洒洒的竟然写了两张,写完了自己从头到尾欣赏了一番,又随意的拉了一边一个狱卒的手按了手印,走了。
走的时候还顺便把狱卒带走了。
等到衙役与狱卒都走了,充斥着湿冷之气与霉味,连个巴掌大的窗户都没有的牢房里,朝露与原清泫默然相视许久,忍不住都笑了。
可不是好笑吗?
九还峰渊微真人与琼花宫五宫主妙园子到俗世来不出十二个时辰,被人关大牢里了。这事若是在下界让人知道,怕不是要笑死百来号人。
两人皆不是爱喧哗的人,笑声也都是极轻的,但终究还是有声音的,不多时便听隔壁左右,远远近近的牢房里有人开始咒骂一些如“谁他娘的在笑?扰了老子睡觉,老子打断你们的腿!”之类的话。
总归就是牢房里的恶徒无用的咒骂。
要说这些咒骂都是极其难听的,怎么下作怎么来,原清泫与朝露何曾听过这等污言秽语,初时听见还有些怔怔的,但随即二人笑得更厉害了。
于是咒骂也就更不堪入耳,笑过以后,原清泫皱眉说:“吵。”
朝露闻言扬手拈了一个法诀,曲起中指与拇指往外弹了三下,瞬间二人就清静了。
原清泫见了说:“还不知有这等术法。”
朝露道:“我二师姐爱赖床,狗子总是天刚亮就使劲叫个没完,二师姐便想了这么个办法治他。”
“不怪你师姐,他确实是聒噪。”原清泫道:“你二师姐应是已然结婴了,为何还嗜睡?”
这话问得便好笑了,毕竟原因天下无人不知,朝露道:“因为我二师姐修的双修之法。”
林清沄到底是原清泫一手带大的,虽然说他与香雪子有首尾的时候还不是原清泫的师弟,但听说他被人禁言,原清泫这颗隐藏的老父亲的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舒坦的,所以才嘴上说着“不怪”,又多嘴问了一句,然而……
所以是刚与人双修了,还不让人歇息,才被禁言的?
原清泫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评价自家的熊孩子,道:“我方才听闻这里的狱卒还有一个时辰便要用饭,那时出去所遇之人应少一些。”
二人虽说看起来还算是无碍,实则对牢房的脏乱与臭味甚是不喜,既然决定过一个时辰再走,索性闭目调息,也不再多话,怎想一刻钟后,一声笑在二人的牢房外响起,二人睁眼一看,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男子,穿着一身藏蓝色的长衫,斜斜的靠在他们的牢房木栅栏上,笑起来的时候现出两个酒窝。
可不正是那个头天晚上从他们头上飞过去的男子。
这个人便是玉小楼。
玉小楼是如今天下最有名的一个贼。
虽然天下人皆称玉小楼是盗圣,但玉小楼坚称自己就是个贼,一个武功混的过去,轻功天下第一,专偷贪官污吏,但并不常济贫的贼。
然而,哪怕他是个贼,他也是江湖中的一个贼,活的是一口义气与担当,比如昨日他去连州知府的马厩里偷了那本钦差上天入地遍寻不到的官盐私卖案行贿名册,自己跑得一如既往的利索,却意外的害得原清泫与朝露被追他的官兵逮了个正着。玉小楼觉得他有义务把这两个倒霉鬼给捞出来。
于是,他来了。
迷晕了值守的狱卒,穿过一间间意外安静的牢房,终于找到了被他牵连的倒霉鬼。然而,伸着头往里一看,他没忍住,笑了。
在到处都挂着蜘蛛网,爬着各种臭虫,无论地面还是墙面都脏得黑一块黄一块的牢房里,两个人盘膝而坐,闭目凝神,哪里像是两个犯人,简直像是两个神仙,连臭虫都绕着两人走。
两人衣衫虽不算太过整洁,但一看便知并没有如其他犯人一般,一进来先被教训一顿,玉小楼估摸着抓他们回来的衙役也是看他们这幅样子不敢下手。
玉小楼笑过以后,见二人睁眼了,竟也认出他了,便直接拉开了牢房的门,道:“走吧,二位。”
朝露发誓之前这牢房的门是被锁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开了呢?!顿时惊讶的张大了嘴。
“你好生厉害,这门是怎么开的?!”
作为一个贼,这种话玉小楼听过太多了,只是笑着说:“怎么开的不能告诉你。”
虽说原本是准备玩会儿再走的,但既然都有人来救了,朝露与原清泫自然也不会拒绝。二人走出牢房的门,原清泫取了被衙役随意放在一边的听风剑,三人一起往牢房外走。
朝露问:“为何你会来救我们?”
玉小楼道:“若不是因为我,你们不会进来,我自然要救你们出来才行。”
朝露有些不敢相信,道:“就因为这个?你又不认识我们!”
玉小楼道:“不然还能为何?”
确实也不可能为了什么别的了,毕竟三人真的只是远远的对视了一眼,更多的恩怨也不可能有。
想想被同门用药害死的林清沄,想想当年被救的毛若岚也是心惊胆战的唯恐被救命恩人顺手给杀了,朝露拉拉原清泫的袖子,忍不住感叹:“这里的人真好。”
原清泫懂朝露的意思,所以作为一个本土人他也与有荣焉的模样,道:“民风淳朴。”
然而一边听着他们说话的玉小楼忍不住又笑了,江湖险恶,他倒是第一次听人说如今的天下民风淳朴,他看了一眼原清泫的剑,问:“你是剑客?”
剑修,也算剑客吧。
原清泫道:“是。”
玉小楼问:“那为何昨日你不拔剑,偏与那官兵面前束手就擒?”
原清泫道:“我若出剑,必定会死人,不妥。”
玉小楼顿时愕然,道:“你一个剑客,竟然不杀生?信佛?”
“我信道,不忌杀戮,我只是不随意杀人。”原清泫看了一眼朝露,对玉小楼道:“她杀得多些。”
“嗯。”朝露听了乐得咯咯笑,指着一路走过来,旁边牢房里瞪眼看着他们,想张嘴却张不开嘴的犯人们说:“你看他们都不敢吵,因为我告诉他们,若是惹我生气,我便把他们全杀了。”
玉小楼自己也不是什么一本正经的性子,但看着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自己笑得停不下来的朝露,他一脸不信,道:“糊弄我开心呢?”
【是嘛,皮一下我们很开心】X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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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一路走出大牢,倒也不是一个官兵都没碰到,但玉小楼直接就把人给撂了。除了大牢的门,只听那玉小楼说了一句“跟我来。”然后便脚尖一点,窜到了房顶,然后嗖嗖嗖,就不见了踪影。
然而几息后,玉小楼又嗖嗖嗖的回来了,站在那原清泫与朝露的面前,无奈的叉腰,问:“你们为何不走。”
朝露道:“你太快了。”
原清泫道:“跟不上。”
玉小楼自然知道他的轻功很快,天下没人比他快,但为了照顾新朋友,他刚才已经很慢了,他叉腰低头仔细的想了想。
头天晚上他的新朋友看见他的时候好像是说“快看!有人会飞!”?
玉小楼有些不敢相信的抬头看着他的新朋友,道:“你们不会轻功?!”
朝露与原清泫点头,一个狂野式,一个矜持范。
要说这人的武功不一定要打斗才能看出来,尤其是内力,感受一个人的吐纳呼吸,也能知道个大概。所以一路从牢房里走出来,玉小楼知道他的新朋友约莫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然而,不会轻功?
玉小楼忍不住又问了一遍:“真的不会?”
原清泫用他那一贯的正经淡定的说:“师父没教。”
【嗯,我们修仙之人不轻易骗人,说的都是真的】
玉小楼想说你们那是什么师父?!然而怎么能一认识就说人家师父的不是?所以他不知道说什么,只能一脸活见鬼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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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问,你们叫什么名字?我叫玉小楼。”
“朝沄。”“朝露。”
“兄妹?”
“不是。”
“师兄妹?”
“不是。”
“那怎么一个姓?也不是多常见的姓。”
“呃……”
“同姓不能成亲。”
“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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