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修竹眉尖一蹙,很快又舒展开来,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
“你也是。”
两人的声音都不大,众人离得稍远也都没有听见具体说了些什么,但总觉得空气中有股隐隐的剑拔弩张。
两人针锋相对的互相注视,却都不再说话了,训练室里忽然静了下来。
上到林教练下到小宋都大气不敢出一个,面面相觑了半天。
良久。
“对了荆队,下午那个复盘还没看完,咱们是不是该接着研究一下了,还有马上要到的转会……”
林教练拼命朝他使眼色,荆修竹会过意来,抬眸看向宁见景:“困不困?要不您先回去休息?战术讨论挺无聊的,你也听不懂。”
众人都以为宁见景会见缝插针的回怼一句什么,结果他竟然真的点点头,站起了身。
“也好。”
宁见景微微弯下腰,捡起地上的一张纸,也没看上头写的什么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训练室的门打开又关上。
荆修竹翘起二郎腿,轻笑了声:“有什么话,还得瞒着老板说?你这教练不想干了?”
他不这么说还好,一说林教练就恨不得掀起键盘冲他脸甩过去,“你还说呢,我听文诚说,从小宁总中午过来你就针对他,好好的房子改成基地宿舍,接风变成食堂,说话夹枪带棒,你干什么呢!真想退役了?”
荆修无奈地笑了声:“我也没办法啊,皇命难违。”
宁见景的人生就拴在他手上了,战队的未来资金支柱也拴在他手上了,他也不想对宁见景这么狠啊。
林教练:“什么意思?”
荆修竹说:“以后你就知道了。”
虽然宁见景是个草包,但到底是战队的老板,况且别人的家事也不是自己能指手画脚的,他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其他的,没必要多说。
林教练说:“你自己有点分寸就行,咱们这些人,职业寿命太短了,每一年都有队友对手离开这个世界。有的人荣耀加身光彩退场,有的人辛苦坚持落寞离开,你嚣张而来,也该纵歌而去,懂我意思吗。”
荆修竹“嗯”了声:“行了,我有数。”
林教练在这个职业圈算得上是另一个传奇,当年因为游戏玩的过于精彩而被官方招募去参与游戏维护制作,后来又因为身体原因脱离了这个圈子。
过了几年还是放不开,又重新踏进圈子里,这次却不是选手,而是背后默默付出的教练。
荆修竹很敬重他,很少反驳他的话,不止因为他游戏玩得好,更是因为他比自己其实更爱这个游戏,有更多的无可奈何。
他要是还能站在战场上……
荆修竹轻笑了声,哪还有他们的天下。
-
宁见景出了训练室没有立刻离开,正巧和副队长元生遇上,他欲言又止的看着宁见景,最后却只说了句:“宁总,您这就走了吗?”
“嗯,你们辛苦了,早点休息。”
元生看了宁见景的背影一眼,若有所思的又回过头看了下训练室,攥了攥拳复又松开,好一会才推门进去。
宁见景的车停在大门口,招摇的深蓝色在夜色里映着白生生的月光,透着股张扬跋扈。
他的手指刚搭上车门电话就响了。
“查的怎么样了?”他一边说一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降下一半车窗透气,然后手指忽然一顿,“不存在是什么意思?”
“我们按照您描述的环境寻找过,但没有一项符合……您确定自己的记忆没有出过错吗?那个地址……不存在啊。”
宁见景蹙眉,手指无意识的在车窗上敲了敲,“确定都查过了?相似的也没有吗?”
“真的没有……会不会是您记错了,那么小的时候是有可能记错的,要不然您试试……催眠?”对方小心翼翼的试探,毕竟催眠这种事不是去路边买个菜,他也没底,何况这个老板脾气阴晴不定的,不好惹。
万一一句话说错了,巨大的报酬可就泡汤了。
宁见景迟疑了两秒钟才说:“不着急,你先慢慢找,我有其他事儿做。”
“那行。”
宁见景挂掉电话,冷冰冰的眸子看向战队基地,和灯火通明的三楼训练室。
荆修竹。
宁见景玩味的笑了下收回视线,启动引擎,性能极好的超跑在黑夜里像只迅猛的兽,轰隆而过,扬起了一道隐于黑夜的烟尘。
他随手打开音乐,嘈杂又无意义的喧闹充斥车内,又从车窗溜出去,来不及听又归于夜色。
时间不算早,路上并不堵车,宁见景到云间月的时候,陈觉明正在门口张望,一看见他来忙跑了过来去捞他的肩膀往里走。
“哎哟小宁爷,还以为您今儿不来了呢,这一天天忙什么去了电话也不接。”
宁见景拍掉他的手,顺着他推开的门走进去,找了个新杯子倒了杯酒喝了才缓过气儿:“上班呢,跟你似的游手好闲,一边儿去,口水都特么快掉我杯子里了。”
陈觉明哎哟哟直笑:“真上班儿啊,在你那个什么玩意俱乐部啊,好玩儿吗。”
“你说呢?”宁见景夹了两个冰块扔进杯子,叮咚咚的撞了两声。
“……不对啊,那你这样的话白天是不能出来玩儿了?前几天海子还说一块儿去晋城赛车呢,那你去不成了啊?”
“嗯。”
“不是,那……没你还有什么意思啊。”陈觉明叹了口气,四仰八叉的瘫在沙发上好一会,又说:“哎咱们过会去阳坡那边吧,我听说新开了一个夜间赛车道,肯定刺激。”
宁见景晃了晃杯子,冰块在灯光下映着光,一闪一闪的,好一会才摇头:“去不了。”
“怎么又去不了?”陈觉明想不明白了,皱眉谨慎的问:“您这是打算从良了?”
“去你的。”宁见景瞥了他一眼,仰头喝完杯子里的酒,也摊着手斜在沙发一侧,看不出情绪的说:“我有门禁。”
陈觉明愣了两秒,反应过来便是一阵上气不接下气的哈哈哈。
“卧槽哈哈哈哈你们听听我小宁爷说的什么,门禁哈哈哈哈门禁,你哥自己都经常不回家,他还能管得了你,你换个好点的借口能累死你。”
宁见景说:“我住战队基地。”
“战队?门禁?谁给你定的门禁啊?他们队长?”
“嗯。”
陈觉明笑得不能自理,歪在一边直打滚,好不容易才缓过劲儿,扶着宁见景的肩膀,艰难忍笑:“不是,你哥这是给你找了个爹啊,卧槽还有门禁哈哈哈。”
宁见景捏起一个冰块,迅雷不及掩耳地塞进陈觉明嘴里,“好笑吗。”
陈觉明被他捂着嘴冻的直哆嗦,含含糊糊的疯狂摇头,“唔唔唔……”
宁见景松开手,抽了张湿纸巾擦手,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严海凑过来,接着陈觉明的话头,问他:“哎,你哥给你找的这爹好看吗?”
陈觉明做好了幸灾乐祸的准备,结果宁见景竟然没动手,反而认真的想了下,说:“挺好看的。”
???
陈觉明喝了口酒冲冲嘴里的冷意,又凑过来,嘿嘿笑说:“好看的话,乱个伦?”
宁见景想起荆修竹那个活欠的嘲讽脸,牙疼似的“嘶”了一声:“乱你大爷,滚。”
陈觉明还是忍不住笑,想了想又欠揍的说:“门禁,哈哈哈哈我这辈子还没听过门禁这个词,新鲜。”
宁见景不想理他,按了一边墙上的按钮,很快有个年轻的服务生敲门进来。
宁见景说:“我平常吃的那几样,送一份进来。”
“好的宁先生。”
宁见景的上一顿饭还是早上的半杯喝不出味儿的红茶,从到了俱乐部就一路睡到了晚上,看见荆修竹那张欠操的脸他也没胃口。
他们这一帮人又都是些夜猫子,作息完全混乱,白天不饿是正常的,一到晚上身体机能才会正常启动。
包间里依旧是那股熟悉的烟酒味和各种香水味的混杂,让人喘不开气,但宁见景偏偏觉得这样很安心,仿佛这些糟糕的味道能麻痹一切神经。
他坐在一侧,单手搭在沙发椅背上,看着他的狐朋狗友们揽着姑娘玩游戏。
陈觉明摩挲着姑娘纤细的手腕,一下下的往里伸,姑娘似躲非躲,娇笑着让他别闹。
宁见景撑着脑袋,细致的眉眼微微蹙着,刚才空腹喝了三杯酒有点不大舒服,胃部隐隐约约的像是被细针扎似的疼。
“宁先生,这是您点的餐。”服务生小心的半跪下来,一样样的从托盘里端出来放在桌上。
宁见景睁开眼,看他摆完了准备走,余光瞥见桌上的一个牛奶杯,“这是什么?”
小徐忙道:“是……您总空腹喝酒,对身体不好,吃饭前还是喝点热牛奶比较好……如果您不爱喝的话,那……”
宁见景摆摆手,“行了,你去吧。”
小徐松了口气,抱着托盘走了,结果到门口的时候,宁见景忽然又叫住他,“等等。”
“宁先生还有什么吩咐?”
宁见景看着那半杯热牛奶,不知想到了什么,说:“让厨房按照这个再做一份儿,我回头带走。”
小徐略一迟疑,又立刻点头:“是。”
宁见景从钱夹里拿了点钱递给他,小徐连忙后退,摇头推辞:“宁先生,我不能要您的钱。”
“拿着。”宁见景蹙眉:“谁来都得给,不是特地给你的。”
小徐勉为其难的收下了钱,低声说:“谢谢宁先生。”
“嗯,去吧。”
小徐年纪不大,长得白净又乖巧,有一次被个醉汉缠着非要带走,被宁见景救了一把,就恨不得为宁见景肝脑涂地。
挺知恩的小孩。
收回视线,宁见景拿起桌上消过毒的碗筷。
他饭量并不大,只吃了几口便饱了,让人进来收拾了,又被陈觉明拉过去玩了会智障游戏。
“小宁爷你今儿咋回事儿啊,感觉玩个游戏也这么狠,受刺激了?”
宁见景垂眼看了下手腕,快十二点了。
严海笑道:“真的,我觉得小宁爷你好好经营,这个荆修竹确实厉害,你握着他一个人,到时候指不定比整个宁氏都值钱。”
宁见景一听这个名字,没来由的心里一阵发堵,不由得讥讽:“就他?”
严海点头:“你还别不信,我一哥们儿今年就打算分这块儿的肉吃,打造一个豪门战队出来。电竞产业是潜力股啊,你手里只要攥着荆修竹,就差不多攥着大半个职业圈了。”
宁见景蹙眉,他有这么大价值?
严海生怕他不信,又说:“这个游戏问世十一年,开始办职业赛是从六年前。他那时候就开始称霸职业圈了,一路垄断了五年的冠军,也就今年半决赛失利,输了。”
陈觉明插话道:“我靠,那岂不是整个职业圈都想要他啊。”
严海点头:“可不是,所以我说小宁爷,你得把他拴紧了,荆修竹是你对抗你大哥和你那个……弟弟的唯一筹码,怎么都得牢牢的抓在你手里,别人无论开什么价,绝对不能放。”
宁见景沉吟了两秒,忽然笑了:“抓在手心里啊……”
“你跟他还剩几年合同?”严海问。
宁见景一顿,站起身道:“不知道,回头查查。”
陈觉明听的一头雾水,“哎这就走了?”
严海笑道:“查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宁见景道:“不是急这个。”
“那你去哪儿?”
宁见景掸掸衣服褶皱,一口饮尽杯子里剩下那点酒,弯腰去拿手机。
“说了门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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