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恢复得很好，下周六就可以过来拆线了。”
“麻烦您了，心操医生。”
心操优子叹了口气，忍不住点了点女孩的额头：“你啊，真觉得麻烦我就好好照顾自己呀，不要……”说到这儿，她顿了一下，目光短短地扫过女孩裸露在外的皮肤——她还那么年轻，然而密密麻麻无法痊愈的伤痕如跗骨之蛆般烙在这具身体上，令人触目惊心。
她遏制不住，又是一声长叹，这次叹息比之前更久、也更沉。
“仅仅一个暑假过去，你身上的伤口就多了几近一倍，海云。”她的指腹落在一处烧伤上，那是两个月前留下的，当时紧急救援练习场漏电走火，赤谷海云用肩膀扛住了燃烧的横梁，为了让一个小女孩能成功逃离火场，“你是有才能的孩子，海云。但职业英雄不是你最好的出路，13号再偏爱你，也只能回拒其他英雄科的实习生，坚持让你当实习助手，却没办法让事务所给你挂名转正……其中的理由，你是知道的吧？”
赤谷海云低头扣着扣子，一言不发。
“而且，不久前还发生了那样的事……”心操优子说道，“你错过了雄英英雄科的考试，事务所强迫13号解除了你的实习助手职务，如果不是你的偏差值足够高，又有救助人员资格证加分和13号的内荐，你可能连雄英的普通科都进不了。”
她定定地看着她，面带怅色，又有着长辈的慈爱。
“没有人记得你为了保护那个孩子而放弃避开狙击手——但，如果是一个有着强大个性的孩子，他们就会称赞那个孩子‘具备了英雄的品质’，雄英会开放特殊保送通道，事务所也会将那孩子纳入重点招收对象的范围。”心操优子低声道，“两年过去了，海云，你除了这一身伤，还有一张对你没有太多帮助的资格证之外，你又得到了什么呢？”
“谢谢您，心操医生。”她摇了摇头，“我并不后悔我所选择的的道路，过去如此，今后也是如此。”
赤谷海云平日的性格其实与她本人偏甜幼的容貌很相称，温和腼腆，让人完全想象不出她抽出甩棍把一个两米大汉放倒在地的场景。她声线细软，听着就像一只温顺的猫崽——可心操优子太知道赤谷海云了，典型的“积极认错，死不悔改”，就算耳提面命一百遍，她都会毅然决然地去撞南墙。
于是心操优子叹了第三次气。每次见到赤谷海云，她就觉得自己要把一整年叹气的次数都花光了。
“别让你母亲太担心你了。”她如是嘱咐道。
“我会的，医生。”
谈话间，赤谷海云已经穿好了衣服，她稍稍活动了一下手脚，脸上是心操优子所熟悉的、明媚开朗的笑容，好像她已经完全好透了——这个小姑娘也确实是这么告诉自己的母亲赤谷引子的。
但伤口其实还没长好，毕竟是近距离射击的狙击。事实上，如果不是治疗女郎及时赶来，她的右肩可能再也支撑不了重物了。这一枪直接把她打进急救室，住院了整整一个月，以至于没能参加雄英的英雄科考试。
随着个性社会进入第五世代，就连没有个性的人群基本体质也在逐步增强，所以心操优子倒不是很担心她的恢复效果……她担忧的是赤谷海云对疼痛轻描淡写的态度，仿佛已经是家常便饭一般。
心操优子查过赤谷海云的档案，对方的无个性青春期抑郁症发作于12岁，治疗半年后还有过加重情况，后期的好转效果也很可疑，恢复得似乎有点太快了。
虽然她身上没有明显的自残痕迹，但……
……这孩子，一定担负着什么其他人不知晓的东西。
×××
就像很多故事的主人公一样，赤谷海云有一个发小，叫做爆豪胜己。
虽然家庭条件天差地别，但他们各自的住址却恰好在蓝领公寓和富人独栋区的分界线上，导致他们很小就认识，从幼儿园到现在都在一所学校，彼此的家长也非常熟悉……至少在赤谷记忆里，光己伯母不止一次提出想互换孩子的建议。
“快开窗，蠢女人。”
“在晚上擅自跑到女孩子的房间还这么振振有词……小胜还是老样子呢。”
抱怨归抱怨，赤谷还是乖乖打开了窗户。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幼驯染，赤谷对爆豪的异性认知其实不算很强……毕竟都见过对方穿开裆裤的样子了。
赤谷家住在公寓的二楼，因为房间离得近，爆豪的个性机动性又强，基本可以肯定是写完作业后突发奇想觉得“不管老子就是要去蠢女人的房间里走一趟管她睡觉了没”，就从自己房间直接飞过来了。
爆豪看着赤谷仍带湿气的发尾，挑起眉毛：“刚洗完澡？”
“……毕竟穿着睡衣呢。”
爆豪习惯地霸占了红色的豆豆袋，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他目光落到赤谷身上，刚刚张开嘴——但倏地就像是被电到的猫一样，面上露出抓狂的神情——最后将头撇到一边，维持住了他一贯傲慢的姿态：“在男生跟前没穿内衣居然觉得一点问题也没有，所以你这个蠢女人才还差得远啊！”
同样习惯了竹马迷之逻辑的赤谷也没吐槽，不以为然地对着镜子整理起额前的碎发：“没关系，反正是小胜嘛。”
听到这句话，爆豪胜己好像噎了一下，脸上露出一种又恼火又……有点想笑的样子（大概？），两种极端的情绪糅合在一起，变成了另一种极端扭曲的表情。
“哼。”爆豪用这个有力的短音节作为了话题的结尾，虽然仍板着一张臭脸，但好歹看着不那么炸毛了，“蠢女人，你这几天偷偷溜到哪里去了？”
“为什么一副理所当然要我报备行程的样子啦。”赤谷叹气道，“是去心操医生那儿了，看看伤口愈合的情况。”
爆豪闻言一顿：“你受伤了？”
“小伤而已，不过伤口比较长，所以缝了针。”赤谷面不红心不跳地说，“小胜不用担心我，下周就能拆线了。”
“什、什么啊！自作多情的家伙！”爆豪往后一仰，双手抱肘，才说你是个蠢女——干嘛！？别露出一副好像我很关心你的表情，恶心死了！”
……小胜啊，到底有没有发现自己只要一闹便扭就喜欢仰头看天花板外加双手环胸呢？
虽然在和幼驯染相处时经常犯傻，但赤谷此时还是很合时宜地将腹诽吞回了肚子里。
“话说回来，再过几天就要开学了呢。”她轻声道，“从小到大都在一个班，忽然就要和小胜分开了，稍微有点不习惯呐。”
“你是离不开主人的小狗吗？”爆豪咂了咂舌，虽然内容贯彻了他素来不讨人喜欢的风格，但语气却意外的没有那么刻薄，“不过既然都……跟到雄英来了，稍稍给你这个蠢女人一点认可什么的，倒也不是不可以。”
透过镜子，赤谷能清晰地看到爆豪的样子：一手撑着下巴，状似不置可否地望向窗外——赤谷可太了解自己的发小了，这种普通人看来只是“不那么臭脸了”的程度，对于爆豪胜己来说，已经可以四舍五入等同于“温柔”了。
可惜没能一起进英雄科，毕竟英雄科和普通科的课程差不少，他们都没办法一起放学回家了……好在体育祭还有机会。
「但，如果是一个有着强大个性的孩子，他们就会称赞那个孩子‘具备了英雄的品质’，雄英会开放特殊保送通道，事务所也会将那孩子纳入重点招收对象的范围……」
「海云，这两年，你又得到了什么呢？」
「如果是一个有着强大个性的孩子……」
「强大的个性……」
「个性……」
心操医生的话，不合时宜地浮现在脑海里。
赤谷海云怔了一下，她的目光到镜子上——准确地说，是镜子里爆豪胜己的身上。
她的幼驯染是毫无疑问的天才，从天赋、头脑、毅力（虽然对方瞒得很好，但赤谷知道他私下有努力锻炼），乃至于外表，无一不出众，无一不令人艳羡。
但论努力和成效，赤谷自认为并不逊色于对方；论成绩，他们的偏差值相差不多，高低多有变化，势均力敌；论经验，即使不论虚拟世界的经历，她也跟随在13号老师身后实习了将近两年，受到老师的信任和赞赏，甚至成为了史上拿到救助人员资格证的人里最年轻的那个……
13号老师曾经提到过，以她的偏差值和实习履历，只要是个性持有者，哪怕是个不那么强的鸡肋个性，都应该获得雄英英雄科的保送资格了。
赤谷静静地望着镜子，不自觉地按住了右肩的伤口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错觉，这里仿佛又隐隐约约地痛了起来。
真奇怪，明明早该已经习惯这种程度的伤痛了，可是……
她看着镜子里的爆豪，微微出神。
个性社会进入第五世代，持有个性的人群比例高达80%。作为神明先天赋予人类这个族群的恩赐，这种与生俱来且显露在外的才能，渐渐越过了记忆天赋、体力天赋、语言天赋等等，成为了判断一个孩子未来是否可期的第一标准。
混乱的黑暗时代过后，和平的象征欧尔麦特在英雄榜榜首长盛不衰，一位拥有超强个性的全民偶像就此诞生。
拥有难以预测的力量、速度、反应力，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地托起飞机，能够一拳将能力暴走的罪犯制服，能够轻松跳跃到飞行能力者级别的高度并且高速移动，还有那如同太阳一般耀眼，为人们带来希望的笑容——这就是这个时代人们对完美英雄的定义：自信的气场，强大的个性，坚不可摧的身姿，以及永恒的正义之心。
最开始这种特性可能还没有次要之分，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强大的个性渐渐排到了第一位。而一项由先天因素决定，且后天无法弥补的特性位居首位时，就注定了……
人，是生而不平等的。
“……蠢女人，看着我发呆干什么？”
赤谷回过神来，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
她又低头梳起了头发，眼睫一点，那些压抑许久波涛翻滚的情绪又埋回了心底。
不，那是错误的。
所谓英雄，并不是区区个性强弱就能界定的存在。
如果没有直达的捷径，那她就付出常人几倍的努力去绕远路；如果不被他人所期待，那她就用事实来证明自己；如果社会的规则注定她不能在法律里达成目的（inlaws），那她就去法律外（outlaws）践行自己的意志。
啊，不过话说回来，说到法外者（outlaws），就不免会想到杰森①，想到杰森就会想到阿卡姆，想到阿卡姆就会想起谜语人，想到谜语人就会……
“哈？为什么看着镜子里老子的样子就吐了？混蛋，你是在挑衅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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