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羽可解白薇之毒,无论如何阿宁都会收下。但她知道,旭凤如今是不愿领受的,故而她也无法待他同锦觅道谢。至于她自个儿的谢意,在见着锦觅望着她的眸光中隐含着的纷杂情绪时,她便只淡笑着未再多说一句。
锦觅事毕,便起身同阿宁告辞。阿宁将其送出魔药宫宫门后并未如往常那般立即就寝,反倒是又过了好几个时辰,在卯时初才将将睡去。阿宁一向浅眠,但今夜不知为何,却是睡得格外昏沉,直到察觉床边已站了一人,才缓缓睁开了轻阖的盈盈水眸。
“抱歉,吵醒你了。”人影见阿宁醒来,磁性的嗓音中带着丝温软的歉意。他原是想临行前再瞧瞧她,没成想她竟是这般的警醒,刚一靠近她就即刻醒了。
“旭凤?”待阿宁用还有些迷蒙的双眸瞧清楚出现在床前的人影后,微感诧异的边披衣起身,边仔细打量着突换了一身墨黑色戎装的旭凤。
旭凤的铠甲通体黝黑,铠甲的表层似是罩着一层薄雾,竟未有丝毫光泽反射出来。便犹如此刻的旭凤般,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沉稳内敛的气息。黑漆漆的铠甲乍看之下,好似并无任何出奇之处,但细瞧也不难发现,在铠甲的披膊后侧衬了对如凤凰羽翅般的肩吞,其上的凤凰翎羽片片分明,栩栩如生,将原本古朴内秀的铠甲竟装点的有了丝飞扬之意,倒是与旭凤的本体极是相合。
“来了?”见旭凤如斯装扮,阿宁在全然醒过神后,平静的问道。
“嗯,方才前线来报,天帝已率百万天兵陈兵忘川。”旭凤瞧着阿宁似是毫无所感的模样,亦笑的风轻云淡的回道。润玉当真是看得起他,居然一次便出动了百万天兵。如此阵仗,想必今次是对他魔界势在必得了。单看旭凤沉着的模样,估计极少数人能从表象看出而今的魔界,即便加上归顺的鸟族,也不足天兵一半之数。旭凤仍是天界二殿下时,历经大小战役无数,有何局面是他不曾直面过的。百万天兵又如何,他旭凤岂会将其放在眼中。如今与旭凤而言,心中记挂的也唯有眼前的一个她而已。
“阿宁,我知你修为强横,或许还高过了我,但我依然不愿你身陷战火之中,受半丝损伤。”旭凤笑的温柔,说着就情不自禁的握住了阿宁的纤手,用拇指轻轻摩挲着阿宁细滑的手背接着说道:“是以,你在这儿等我好不好?等我回来。”旭凤觉着,在这件事儿上,他确实有些霸道,但一想到阿宁也许会因此而受伤,他便说什么都不想轻易让她去尝试。哪怕,无论何时,他都会舍了性命保护与她。
阿宁静静的望着话出口后便有些气弱的旭凤,知他这是体贴的在征询她的意见。若果她不肯答应,他也定不会强求与她。许多年了,这还是阿宁头一回感受到,如旭凤这般浓厚的感情。昔日罗睺在时,也是待她极好的,但她晓得,旭凤的好与罗睺的好,是截然不同的。
为此,阿宁很心动,这一生,她还从未如此刻这般心动过。但即便如此,她仍然不能应允他。
“你一切小心。”
阿宁笑的温婉柔和,说话间轻轻回握住旭凤宽大的手掌,只道了一句再平常不过的嘱托。阿宁不想假意答允旭凤,她不愿诓骗欺瞒他任何事,即使是为他好之事。而拒绝之言阿宁也无法明说,她不能让旭凤在战场上因记挂她而有所分心。尽管,当她切实的出现在战场上的那一刻,旭凤必定为此紧张在意,但那总也好过从这一刻便开始。
阿宁简单明了的一句话,却是让旭凤有些困惑。阿宁这话未见应承,也未表一同前往之意,是以……阿宁此话到底是何意思?旭凤疑惑着,但已无时间让他多做思考。鎏英应已率八府城城主在忘川集结完毕,他必须赶过去主持大局了。由此,旭凤下意识的觉着:阿宁这话该是答应他了吧……
“好。”旭凤强忍着想要抱一抱阿宁的冲动,话落,便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阿宁的寝殿之中。
随即,魔药宫方向,有一束赤红色光束极射而出,直往骤然出现在魔界上空的乌云密布处飞去。
远处水天相接之地,那层层叠叠,滚滚流动着的乌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直压魔界而来。乌云之上,隐约可见一排排队列整齐的天兵天将,正满面肃杀地俯瞰着整个魔界大地。
彼时的忘川河畔,云头重迭如巍峨的群山,几乎将方圆几十里内的魔界穹顶全部遮蔽。举目而望,竟是再瞧不见一丝荧绿之光。而被其覆盖住的魔界大地,在百万天兵积压而来的摄人威势下,已是惊得一众普通魔族及妖兽,慌不择路,四散奔逃。
两界军旗在凌冽的风中猎猎作响,鎏英身披玄青色战袍,率八府城城主立于虚空之中,其面上具是严酷萧瑟之意,与天界大军遥遥相望。八府城城主之一的卞城王虽是鎏英之父,但在军衔品阶上,也只得屈居鎏英之下。鎏英的脚下是由前军、中军和后军相互嵌套排列而成的魔军方阵群。那冲天的战意犹如魔界最坚实的铜墙铁壁般,在半空中与天兵那股摄人的威压,碰撞出最激烈的火花。
天界将士以破军星君为首,其余九耀之八在其两侧呈一字型散开,瞧那模样倒是与鎏英这头颇为相似。两界大军均巍然不动的矗立在各自的阵营前,似都在等一个契机,一个开战的契机。
而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氛围中,一道赤红色光影仿若狂风卷疾着云彩,从魔界深处直冲而来。那展翅滑翔的的庞大羽翼,仿若一双巨大的手掌,将这魔界山河皆护在其内,睥睨一切。
洪荒志万物篇中有所记载:羽嘉生飞龙,飞龙生凤皇。凤象者五,五色赤多者凤;黄多者鹓鶵;青多者鸾;紫多者鸑鷟,白多者鸿鹄。其中尤以凤者最为尊,冠凤凰之名,唯百鸟之王。
此乃旭凤第二回在魔界大军前显露凤凰真身,那赤红色的翎羽之上,如烈焰焚烧,在其振翅之时,仿佛能听得赤焰与疾风的撞击之声。与第一回为了震慑蠢蠢欲动妄图对天界用兵的焱城王不同,那时他单枪匹马闯入魔界,以一人之力,震退魔界大军。而今,他不再是那高高在上的天界战神,而是从忘川河中,涅槃重生的魔界至尊。
《大般涅槃经》中有云: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
旭凤少时虽念过许多经文,初识他以为懂了,而今际遇不同,他才真正解得其中真意。
魔界一众将领兵士,皆用或炽热或崇敬的目光仰望着自他们头顶飞过,现身于众军之前的魔尊大人。他们心中激荡着,战意狂涌,口里竟不约而同的扬声齐呼“魔尊”之威。只见旭凤在山呼海啸中负手而立,遥望着一望无垠的百万天兵,面沉似水,冷漠如冰。少卿,旭凤似是极随意的微抬左手,身后那几乎将魔界穹顶刺穿的“魔尊”威吓声才终于止歇。
魔界向来以强者为尊,昔时的旭凤虽乃天界战神,但也无碍与魔界中人对他心存敬畏之情。而今他既成了魔界之主,他们欢欣鼓舞之余,更是对其肝胆涂地,誓死效忠。
鎏英眼瞧着旭凤化形落处,忙同卞城王一起降下身形,随旭凤而去。其他七府城城主见之,当即纷纷跟上,唯恐落与人后。而润玉早在凤凰真身现身之时,便在众天兵井然有序的后撤中,拖着他那天帝独有的曳地披风,从容不迫的行至人前,与旭凤对立而望。
“旭凤,你判出天界,堕入魔道,若不想自绝与天下,本座劝你还是及早回头,切莫铸成大错。”
静默良久,润玉才居高临下的开口同旭凤说道。其声并不大,却字字都清晰的传入到在场的每一位耳中。旭凤,当初你若丧家之犬逃离天界,不曾想,你死过一回,竟坐上魔尊之位,一朝得势。当真是令我始料未及,颇感惊讶呢。
“哦?天帝此番有何见教,旭凤洗耳恭听。”旭凤闻言不惊不怒,只扯唇一笑,声淡如春日里的微风,吹入战场之上,众耳之中。
“你若束手就擒,本座或可网开一面,饶你不死。”润玉似是有所不忍,与旭凤好言相劝道。
“旭凤恐是要让天帝失望了,我魔界之人,可战可死,却唯独不会坐以待毙,任人宰割。”旭凤亦是叹息着轻摇其头,淡声拒绝道。那不赞同的模样道明了铮铮铁骨才是魔族之魂,断不可逾越。
“如此,你便莫要怪本座不念昔日旧情,斩妖除邪。”润玉慈和的脸上不觉流露出一抹忧伤,仿若这杀伐果决并非出自他之口。待他踏平魔界,再将锦觅迎回。
“天帝今日要大开杀戒,将忘川变作修罗场,本座自当奉陪到底。”
旭凤眸底清冷一片,对润玉的故作姿态也不甚在意。在场的众人无不明白,润玉有此作为,不过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师出有名罢了。即便旭凤真的为了止戈两界之战,甘愿被俘,不说旭凤的下场会如何,出了此等样事,魔界假使幸免于难,此后也再无颜面立足于六界之中。
魔族,纵然陨灭与天地间,也绝不做那贪生怕死,苟延残喘之事。
方才,鎏英已悄然告知与他,花界已在她掌控之中。能如此顺利,也得亏润玉将大半兵力调来魔界对付与他。不然,花界与众芳主身陷与危险之中,也叫他心中难安。如今一切稍定,他便再无甚好顾及的了。
旭凤眸光冷沉的望定润玉,随即将魔界圣物陨魔杵幻化而出握与左手后,将其高高扬起,威严道:
“迎战!”
瞬时,高亢凌厉的魔角声响彻整个魔界大地,直冲凌云九霄。
自此,拉开了天魔大战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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