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宁,你怎么看?”回禺疆宫的路上,旭凤将此事的来龙去脉都跟阿宁说了,话毕便立即出声询问道。他很想听听阿宁对此事的看法,毕竟当局者迷,作为旁观者的阿宁,看的理当比他要清楚才是。
“这事不好说……有理都有理,可信都可信,两厢都是空口白话,你愿意信谁全凭本心。”阿宁说的慢,走的也慢,连带旭凤都配合着她的步伐慢了下来。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我分析来分析去,都很难下结论。”旭凤蹙眉,阿宁这话虽是说了等于没说,但是确实也是这么个理儿,毫无证据的情况下,根本无法断定跟取舍。
不管锦觅曾对他做过些什么,他教养她几百年,对她的心性还是有所了解的。她心思单纯行事直接,如若想报仇想伤害谁,明着来就是了,绝不会胡乱诬蔑攀咬谁的。至于穗禾,她虽极爱面子睚眦必报,但也绝对说不上狠毒。若说她厌极了锦觅,要杀了她的亲人以泄愤他倒还有些相信,要说她杀人只是为了陷害与他,他却是难以相信的。
“凭如今这些线索,你不好下结论也是正常的。当初你查了许久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可见这行事之人不仅手段老练处事干净,且对你们几人的脾性也是有一定的了解的。”阿宁半似宽慰半似分析的对旭凤说道,她语调虽冷,但那循循善诱的口吻听来却令人极是舒服。
“我明白……只是越接近真相我反倒越是害怕起来。”旭凤说着,语调便随飘散开去的思维低了下去。阿宁见他敛眉沉思,也就没再开口,只默默的陪着他缓缓地走在宫道上。
晚风轻抚,蓦然的旭凤顿觉眉心一跳,恍惚的意识到:如若这世上只有他跟母神能使用琉璃净火的话,不是他也不是母神,那便只能是母神将一身修为尽数传给了穗禾……穗禾又因爱成恨杀人栽赃……如此一来那就一切都说得通了。现在想想,如果母神修为尚在,怎可能如此轻易的就被润玉囚禁起来,且最后还落得个神消魂灭的结局。
而真相真如他所想的话,那是不是说明在他的身边又有一个人抛弃了他背叛了他?
此推论一旦成型,旭凤便顺理成章的将事件的来龙去脉给想了个八九不离十,但碍于依然只是停留在推断的层面而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暂时也只能按捺下心绪按兵不动。
魔界向来不生花草树木,连水都是绿莹莹的带着股忘川之气。目之所及更是只见嶙峋怪石,高岩峭壁,实在是说不上有什么美景可言。不过,对如今的旭凤来说,这般的地貌风情倒是极对他的胃口。花草树木虽好,却也远不如这些简单坚硬的岩石来的可爱。
禺疆宫正殿前有块宽阔的空地,除了正中央位置是专职庆奠祭祀用的场地之外,两旁开阔流水处便林立着许多红岩礁石,远远看去形状各异错落有致,旭凤同阿宁偶尔走上一走倒也不失为一处好景致。时间长了,旭凤干脆命人在空地上摆放些石桌石凳,闲暇时同阿宁过来走走坐坐,吃吃酒谈谈天,也算是美事一桩。
“阿宁,你很喜欢吃葡萄?”今儿个,旭凤同阿宁在红岩旁用过晚膳后,便瞧见她又凭空在石桌上变出一盘绛紫色的葡萄来。她倒也不是餐餐如此,只是次数多的总让他忍不住要问上一问,尤其是在他毫不留情的当着她的面丢了许多次后,她还是依然故我的情形下。
“嗯,酸酸甜甜的,挺合我的胃口。”今次阿宁并未使用法术,而是一手粘着颗葡萄,用另一只手慢慢的剥着葡萄皮儿。那闲适自在的模样,看的旭凤直想伸手过去将她手里那颗碍眼的葡萄给一掌拍掉。他就纳了闷了,阿宁身上到底藏了多少颗葡萄,她就真的这么喜欢吃?!
关于这一点,阿宁确实喜食葡萄。上回在禺疆宫的宴会上,她是头一回瞧见这种水果,好奇浅尝之后便喜欢上了。随即,她就叫女奴们把剩下的葡萄都搬去她的魔药宫中,用法术冰冻了,时不时带上一些,想吃了随时都能够拿出来。
“你想吃?”似是终于注意到旭凤直勾勾注视着她的目光,阿宁回眸极是贴心的将已剥皮去籽的葡萄往旭凤的跟前递了递。
“不想!”旭凤抿唇后又忍不住龇牙,她哪只眼睛看到他想吃了!?
阿宁见旭凤一脸颇为嫌弃的样子,也没甚所谓的就那么收回手将整个葡萄都给放进了自个儿的嘴里。那咀嚼的小模样似乎是在告诉旭凤:如此好物,不吃可惜。
旭凤无语地瞧着坐在石桌对面,正慢条斯理吃着葡萄的阿宁,凤眸里不经意流露出的无奈和宠溺,是连他自己都不曾发觉的。
耐心的待阿宁吃的差不多了,旭凤这才命随侍在侧的女奴依次将碗盘收了,随即又摆上新的茶点后才让其都退下了。如此良辰如此夜,光吃茶谈天也有些无趣,旭凤干脆变幻了棋盘置于石桌之上,打算同阿宁对弈几局以赴长夜,怎料刚猜了子便有魔兵来报:
“启禀魔尊,水神求见。”
“不见。”旭凤闻言,只略略思索了一瞬便出声回绝道。如今的他们多说已是无益,相见争如不见。
旭凤想着刚拿起一子将要落下,却是敏锐的察觉到魔兵的身后已现出一道身影来。旭凤微一抿唇,似是极扫兴般将手中的棋子往棋盒里随意的一丢,凤眸微转看向那不请自来的紫衣身影道:
“本座现下倒是十分好奇,水神三番两次来我魔界,究竟是意欲何为呀?”
旭凤话毕,便抬了抬手让通报的魔兵退下了。
“凤凰……”锦觅有些局促的瞧着身前熟悉又陌生的黑袍男子,驻足半晌才语调酸涩的低低唤道。
“别,水神还是唤本座魔尊的好,自古仙魔两不相立,莫要失了分寸才好。”旭凤说着并没有起身,只拿一双冷眼由下而上的将锦觅瞧着。那毫无温度的眼神,刺的锦觅即刻便想落荒而逃。
可是,今次她是来跟旭凤解释并道歉的,她不能让这个误会再深入下去了。她不仅要给爹爹跟临秀姨报仇,她同样也不希望旭凤的身边再有那个蛇蝎女人的存在了。她会陷害旭凤一次,便会陷害他第二次,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旭凤深陷与危险阴谋之中。
“凤凰,我……”锦觅鼓起勇气再次开口,却是注意到石桌边另有一位女子端坐其上,丝毫未有打算离场的意思,遂有些疑惑的顿住了话头。这是锦觅第一次注意到阿宁,先前两次,她一心都在旭凤和穗禾的身上,完全忽略了其他人或者事。此时此地只有他们三人,她想再忽略阿宁也是不大可能了。
锦觅是先花神之女,六界公认的第一美人,故而对于旁人的样貌她并不是十分在意。阿宁虽生的美,却也没越过了她去。让她在意的,是阿宁超然物外的气质跟旭凤对待她的态度。长久以来,似乎除了对她,旭凤便没有再对旁的女子这般恣意纵容过。瞧那女子安定自如的模样,便晓得他们二人定是平日里相处惯了的。
方才,阿宁猜错了旭凤手中黑子的数目,于是她便只能执白子后手。正待旭凤落下黑子时,却突然有客来访,她就只好百无聊赖的坐在一旁喝喝茶看看书了。阿宁的书同她的葡萄一样都是随身带着的,想看时随手一变就出来了。她自顾的喝了小半盏茶看了一会儿书,才后知后觉的感受到锦觅打量她的目光。倒不是阿宁的感知不够灵敏,而是她旁若无人惯了,不是特地留心一般都给直接忽略过去了。
阿宁微微抬首对上锦觅的视线,见后者正用她懂又不懂的复杂目光看着她。阿宁眸光淡淡,略一低眉思索后便放下手中的茶盏及书本站了起来。
“阿宁,你留下。”没成想,她刚一起身还没迈开步子就被旭凤开口给拦了下来。与现在的旭凤而言,他并不想同锦觅单独相处。克制也好逃避也罢,有些话他一直都不曾说出口,不是不委屈,不是不愤怒,只是事已至此,又何必多费唇舌。
阿宁闻言,微微侧过身子看向旭凤,原本被她发髻遮挡住的寰谛凤翎便那么悄然地出现在了锦觅的眼前。瞧见寰谛凤翎的刹那,锦觅先是不敢置信的瞪大了一双美目,眨也不眨的看了许久后,才骤然感觉到自己的心仿若是被人从中间狠狠的劈裂开,疼的她不禁踉跄的退后了两步。即便她晓得或许她同旭凤再无重修旧好的可能,可她也从没想过会有见到寰谛凤翎斜插与其他女子发间的一天。
锦觅怔怔的瞧着阿宁头上簪着的寰谛凤翎,眼中渐渐积聚起来的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顷刻间便落了满颊。旭凤被她这突来的变故弄得如坠云雾,颇觉茫然。方才不是还好好地,怎么一下子便凄苦成这般模样?而阿宁观其视线落点,虽不知这寰谛凤翎有多稀罕珍贵,但瞧那锦觅的神色,也不难断定这根形似金钗的物什至少对她而言是多么的重要。
说起来,这寰谛凤翎原是她给旭凤处理手上的伤口时随手插于发髻中的,夜里她同旭凤分别时曾取下交还于他。怎知,旭凤瞧着她手中的寰谛凤翎半晌后,道:“既然凤翎不排斥你,愿意为你所用,那便是与你有缘,你且戴着吧。”说着也不待她回答就拿起凤翎又给插回了她的发髻上。
在旭凤看来,如今的寰谛凤翎,是他的也不是他的。曾经的自己真心实意的付出了多少,而今的他便会觉得失去了多少。睹物思往徒留苍凉,留着它对旭凤来说,不过是自损自伤……既然阿宁可以驾驭它,那便将它赠予她吧。
阿宁本就是无可无不可的性子,既然旭凤给了她,她也就收着了。对她来说,凤翎只是好看一些的平常物什,同锦觅心中的意义和重视程度是完全不同的。这实在也怪不得阿宁对寰谛凤翎不够珍视,只因旭凤给时就太过随便了。没句解释也没句交代,阿宁又不是他肚里的蛔虫,哪能事事猜到想到。
其实寰谛凤翎也委屈的很,它要是能开口说话,绝对会跟旭凤好好哭诉一番。它确实不排斥阿宁,但也从未打算为她所用好不。完全是因为她灵力强横,它根本反抗不得,才只得乖乖的任她给插在了发髻上……
阿宁大约也猜到了旭凤留下她的用意,遂不动声色的重坐回了原来的位置看起书来,微微低垂的脑袋,角度恰好又把她头上的寰谛凤翎给遮了个严实。
“水神若是无话要说,本座便也不多留你了。”旭凤瞧锦觅魂不守舍的样子,话虽仍是不好听,但语气却是缓和了许多,不再冷冰冰的毫无温度。
“不,凤凰,我是来道歉的……是我误会了你,你能听我的解释么?”锦觅知阿宁是不可能离开了,寰谛凤翎已足够说明阿宁即便不是旭凤的爱人,必定也是他极为信任的人。她今日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切不可白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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