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颜畅离开纪府,去于府,帮着准备于二小姐入宫的诸项事宜。
等到了于诗诗身旁,她才悄悄告诉她,把她讨了来的目的。
原来这于二小姐心中也是有盘算的。
她说,她觉得自己这次,就算进宫待三个月,也是没指望的。
先是被皇上、诸皇子们,还有那些皇叔啊皇这皇那的选一通,她肯定不会被选上。而且虽另有一位姨母在宫中做贵妃,可这次父亲是说好了的,不让她帮着顾恤她,怕宫中人说姨母寻私,到时她在后宫落人口舌。
她哥与三皇子相熟,已托了三皇子帮着寻觅一位佳婿,或是还未娶亲的在朝官员,或是新科的在春天刚殿试完的进士。
可问题是,到时三皇子去说这门亲事,也不能以贵势压人,搞得像强将她塞给他们中的哪一个似的,所以人家还是可以拒绝的。三皇子也只是承诺了去说说看,没说一定会配到人家。
那这么一来,有可能她最后还是配不到人。
所以她想了,想要在这三个月里,向她好好学习针绣扎花的技艺,等实在配不到人了,她就离开京都,独自到苏州去,她家在那里还有一两所房子,到时她带着两个丫鬟,在那里靠卖些绣片赚点钱过活得了。
阮颜畅听她一说,心里悲凉,劝她不要想得这样灰暗。
她说,哪能不灰暗,现在父兄并不了解我的处境,强行让我进宫去,被人家这样一轮一轮地挑,挑到最后还挑剩下来,这不是专门送我进去受辱的吗?所以你说,我现在心境能不灰暗吗?
于诗诗准备带如卉和阮颜畅进宫。
阮颜畅在正式进宫前,还特意回了纪家一趟,要跟纪寅轩道别,因为她不知道到时方不方便出来。
哪知回了家也没见到他人,反倒是满府上下都在讨论二少爷要娶亲的事。
她走到哪儿都能听见下人们说这个事。
偏巧这几天东风起了,还下了几点霏微的雨,刮到了她脸上,凉丝丝的。
她一转身,只想快速离去。
偏偏对面遇上了一个熟一些的小丫鬟:“颜畅姐姐,怎么回来了?”
“哦,我落了本绣谱在这儿,要去取了带走。”编了个借口。
“哦。”
小丫鬟走了。
在背过人去的时候。
她承认,她心里是有不少失落。
但她样子还是得做足,就又回了偶山居,将留在这里的几本绣谱都拿了。
银钱细软没有拿,因为她还没正式辞去这里的活儿,所以这些财物不便私运出府,会被误判成偷窃。
她想着,指不定三个月后,她由宫中出来时,那纪寅轩都已成亲了。
再到那时,她再正式辞掉这里的活,再带上那些积攒下来的小财,出去另觅一块安生的地方去。
还没出园子时,哪知又遇上了谢大娘刚由别处回这园来。
谢大娘问她什么时候进宫,她说后日就要进了。
大娘问她是不是今天回来向二少爷辞别的。
她不好意思承认她本意是这样的,结果没见着人;只能说,一早辞别过了,况且三个月后还要回来的,今天回来只是拿几本绣谱。
大娘继续寒暄,说想来宫中日子会很无趣,所以只能进去做做绣片子,打发打发光阴了。
她也寒暄,是啊是啊。
再说了几句,就出了园子。
刚想把手里握的油纸伞撑起来时,竟发现天已不下了,放晴了。
就这样出了府。
一路上都有点少魂失魄的。
回了于府,见到于诗诗,见她也是一脸的不爽。
她临行在即,按她话说,此行就是进宫受辱去的,所以她脸上怎可能有喜色。
两个人灰作一团,都是失意人逢失意事,心越来越沉重。
于诗诗临行前一晚,让阮颜畅在她床上与她一起睡,说说话。
于诗诗说,昨天与前天,父亲和哥哥都几次三番地来对她耳提面命,说什么这次进宫,一定要配到一户人家。
这不是强人所难吗?这事情,又不是她说要配就能配到的。
她又说,本来谋定了主意,这次配不到人家,就正好三个月后出宫,去苏州去的。可父亲与哥哥,又来以各种话语相逼,一副配不到人家,她就别想出来了的样子。
与其这样,倒不如死了算了。
简直是不让人活了。
阮颜畅再三思量,最后问:“你是一时的气话呢,还是真想定了这事?你此生都不嫁人了吗?为什么心意这么绝呢?”
“不嫁不是我的选择,是我想嫁也没人嫁去,那我只能不嫁。如果父亲与哥哥这样逼我,像是要我求着去嫁给谁似的,那我倒不如死了。”
“那假死行吗?”
“你说什么?”
她对她附耳说了一番话,她眼珠子转了两圈。她愿意到时按阮颜畅说的办,就是不知她行不行。
及至真正陪于诗诗进了宫,阮颜畅才真正明白她口中所说“受辱”是什么意思。
先是她们这一伙人被安排在了“斋心苑”暂住,这苑离冷宫最近,有时晚上还能听见里头传来女人鬼叫的声音,严重地影响她们三人的睡眠,每早起来,她们的眼圈都是乌青的。
再来,就是这苑每天的饭点,仿佛都比别的什么宫女秀女才女的要晚。有时那太监竟会忘了送来,都当她们是铁打的,不用吃饭似的。有时她们等了一个时辰,那膳食始终是没有传来,只得阮颜畅与如卉亲自走到御膳房去提一些冷掉的饭菜回来。为此,阮颜畅强烈建议于诗诗,她们得屯一些地瓜在苑中,以备不时之需。
被饥一顿饱一顿的,而且严重睡眠不足,本来就不甚美艳的几个人,这么一来,就更像拔了毛的山鸡。人家是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她们三个是拔了毛的山鸡,那更是不知像个什么了。
平时稍有点年资的太监过来送饭,对她们也是大吆小喝的。
阮颜畅算是纳了闷了,私下里问于诗诗:“你好歹是太常卿大人的二小姐,他们怎么还这么对你呢,不怕到时您父亲把他们……?”
“你不明白了吧,这宫里多得是各大门大户家里被举荐过来的佳人,父亲比我爹厉害的也不少……况且,宫里的人,派系那么复杂,谁是谁底下的人我都弄不清楚,哪敢抱怨?求得自保算了。况且我爹就算要替我出气,也出不到这宫门里头来……”
“那、那你姨母不管管?你爹说不管,还真就不管了?”
“唉,你当我爹是真怕她惹上非议,才不让她管的?当年,她与我娘都喜欢我爹,况且当初我娘亲家中本是议定将我娘送入宫的,最后她与我爹情定了,我这位姨母便一咬牙代妹入宫了。既没了心仪的人,还入了这深似海的地方,你说她能多待见我呢?我爹那么说,不过是知道她肯定不会帮扶照管我在宫中的日子,先自寻了一个说辞,不过是为的脸面,自己先找了台阶下罢了……”
“额……这样啊……”
接下来,这于诗诗按照与阮颜畅在入宫前一晚议定的计划,先是遣走了如卉,让她先回家去,她这边有阮颜畅一个人服侍就够了。
如卉说,虽知这里苦,可是她愿意留在这里服侍小姐,哪有她一个本家的丫鬟先回去,反留一个外家的丫鬟在这里受苦挨累的道理,要是说出去,她以后还要不要在于府吃饭了。
于诗诗劝她回去,还写了封信,让她带给她娘,说没事的,没人会说闲话的。
如卉只能依言回去了。
留下于诗诗与阮颜畅两个人。密谋施展“假死术”一事。
这假死术还需要一点时间筹备,一时半刻的还不能成事。
所以阮颜畅与于诗诗两人还只是在这后宫里憋着,伺机而动。
眼下再有几天,就又是仲春时节了。
这几天,阮颜畅在她们斋心苑里待着,偶尔会看几眼这苑中的杏树。
这树龄不大,骨节处泛青,桠根薄薄的树皮下,青得像是有汁子要被拧出来似的。
上面的花苞已待放了。
她心中总想,又将是一年杏花开了。
光阴荏苒,若似弹指。
心中一直惦记的那条光的甬道,却始终未能找到。
来这宫里一住也有将近一个月了,与纪寅轩一别也有将近一个月了。
本以为分开些日子,心中的情意会慢慢淡掉一点。却不曾想,反而会更记挂一些。
她无可否认。这段日子在宫里,她总会想起,他在那边的偶山居里在做什么呢?
那园子里新添了丫鬟没有?
与那陈家三小姐的亲事定了没有?
但想一想后,又发现,这些事情,实在是想来也无谓。
兴许那头他的亲事已经定下了,连聘都下了。
再者,就算他没定亲,自己又能怎样?
难不成就真舍得抛下亲生父母,在这里成亲生子了?
左右想想,对纪寅轩,不论是有情还是无意都好,终不能成事。
倒不如一门心思地寻找回家之路。
这天,于诗诗早上与她研究绣片子,问起她将来的打算来。
“你原来在我姨妈家里,是服侍我二表哥的是吧?”
“是啊。”
“这倒也新鲜,难得我姨妈肯让丫鬟服侍她儿子。”
“呀,看来你大表哥的事不仅我们阖府皆知,就连你们这些亲戚家里也都知道了。”
“可不是么,出了我大表哥和表嫂的事,我姨妈是真没再让丫鬟去服侍过她儿子,连让他们亲近一点都不肯,更别说服侍了。——你、你等我假死了之后……再等把我挖出来之后……你要往哪儿去啊?应该还是回我姨妈那儿去吧?”
“我……我其实不想回去了。”
“啊?为什么不?我二表哥那样的人,给他当一辈子丫鬟也值了。再说了,只要我姨妈不将你从他身边撵走,你再过个一两年,给他当妾,也是很有希望的。”
“……”
“要是实在不行,你就先怀上他的孩子,有了孩子,不愁将来没有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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